第9章 ☆、桃源

五柳村位于南朝與穎朝的交界處,在一個巨大空曠的山谷之中,四面環山,蒼樹翠柏,落英缤紛,一年四季春暖花開,景色宜人。唯一通向村落的路只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道路隐蔽,常人很難找到,是以沒有多少外人知道這個村子的存在。

五柳村大概有一百多戶人家,大多姓柳,聽說柳家祖先曾經是大軒王朝的高官貴族,只是大軒末期朝政腐敗,帝王荒淫,百姓民不聊生,柳家祖先憤而辭官,帶領族人親友隐居于世。

五柳村之所以叫五柳,只因村口有五顆百年老柳,據說是當年柳家祖先剛在此地安家落戶時種下的,已有兩百多年的樹齡,每一顆都綠縧垂地,粗壯高大,三個壯年男子方能圍得過來。

由于通向村落的道路太過狹窄颠簸,馬車不能過去,所以洛君望已在最近的小鎮上将馬車賣了,只帶着樓輕塵和驢子小灰徒步走回去,幸而只有半日的路程便能到達。

山路曲折,行走艱難,兩旁懸崖峭壁,直聳天際看不到盡頭,正午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灑在地面上形成零零碎碎的光影,整個山路幽暗深邃,只有兩人一驢的腳步聲踏破了這幽靜的寂然無聲。

洛君望擡手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将握在掌心的手緊了緊,稍稍偏頭柔聲說道:“累麽?我們很快就要到了!”卻見身旁之人臉不紅氣不喘,連呼吸都沒有稍微亂一下,聯想到自己的狼狽,不由得感慨豔羨,不愧是練武之人,雖然現下武功已廢,體力卻不知比自己好了多少!

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現一抹耀眼的光亮,隐隐的有雞鳴狗吠,人與交談聲不斷傳來,洛君望眉目微彎,露出一個喜悅的弧度,他拉着樓輕塵疾走了兩步,兩人一下子暴露在陽光之下,眼眸不适的微微眯了眯。

碧藍的天空清澈豁然,朵朵白雲悠悠其中,時而攏聚時而散開,組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溫暖的陽光鋪灑而下,給小小的村落鍍上了一層金,一條澄澈活潑的溪流橫亘其中,将整個村落鋪成兩半,一座古樸穩重的石橋橫跨其上。田間小路交錯相通,輕柔的風夾雜着原野的草木清香撲鼻而來。

原本追逐嬉笑的孩童停了下來,看清了來人的樣子,都歡呼着跑了過來,“夫子回來啦,夫子回來咯......”

高昂的喧鬧聲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原本在屋檐下閑聊的一群老人瞧向了這邊,看到洛君望紛紛樂呵呵的打招呼道:“洛先生回來了啊!”

洛君望溫柔地撫摸着孩子們的頭頂,聲音寵溺的說:“莫要跑那麽快,當心摔着!”

“這群小崽子哪那麽不經摔,整天猴兒似的将柳家二伯鬧的腦袋都大了。”

“是這樣麽?”洛君望的聲音微微含着責備,“我走的時候你們不是答應過會聽柳夫子的話的麽?原來是哄我的麽?”

一群孩子都心虛的低下了頭,其中一個面貌清秀,眼神機靈的女孩低聲吶吶道:“柳二伯教的沒有夫子好。”

“對對,二伯老叫我們背書,一點兒都沒有夫子講的有趣!”

“二伯是個老古板,天天之乎者也的,無聊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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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還動不動就打手心,一點兒也沒夫子溫柔......”

“也沒夫子好看......”

洛君望有些哭笑不得,這群孩子......

“呵呵!若是被柳家二伯聽到了,不打爛你們的屁股才怪!”一群老者都大笑了起來,“洛先生,既然這群孩子這般喜歡你,就別走了吧!”

洛君望微微颔首,“如無意外,我确實不會再走了!”這裏是最好的隐居之所,旁人輕易的不會找到這裏,這一路上他一直小心謹慎,到了這裏應該安全了,只盼莫要給這與世無争之地帶來麻煩才好。

一群孩子聽了他的話高興地跳了起來,“夫子,你當真不走了麽?會一直留在這裏麽?”

洛君望彎下腰,淺笑若畫,笑意盈盈,“只要你們乖乖地聽話,把書讀好,我便不走!”

“我們一定乖乖聽話,好好讀書的。”

洛君望剛要誇獎,便覺得袖子被向後拽了拽,他微側頭,便看見一張面帶委屈的臉,他握了握袖子上的手,輕柔的問道:“怎麽啦?”

樓輕塵沒有說話,只是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略帶控訴的看着他。

洛君望有些了然,他這是不滿自己忽略他麽?“乖,一會兒就好,這是我的學生,雖然有些調皮,但都是好孩子!”

“夫子,他是誰吧?長的好醜哦!”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好奇地問道。

洛君望笑意微斂,聲音有些嚴肅地說道:“一個人的外貌好壞不是我們自己能夠決定的,你無意中的一句話可能會傷害到別人,我教過你們凡事都要謹言慎行,你忘了嗎?”

這群孩子從沒見過他這般嚴厲,都有些害怕。

洛君望嘆息一聲,略為緩和的說道:“若有人在你們面前罵你們,說你們長得醜,你們會不會難過?所以你們說他,他也會難過的,他是我舅父,他難過我自然也會難過。”

“夫子不要難過,你難過的話小莫也會難過的,”眼神伶俐的女孩聲音哽咽地說道:“小譚,快道歉!”

小譚眼眶紅紅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洛君望伸手輕柔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眉眼微彎的贊道:“乖孩子!”

“也只有洛先生制得住他們。”一旁的老者笑眯眯的說道。

樓輕塵卻聽不懂他們的言語,也不想聽懂,只是見他又不理睬自己了,越發覺得委屈,用力地扯了扯手中的衣袖,眼底氤氲着水光,仿佛一眨眼就會掉下。

洛君望不敢怠慢,若是他哭起來可不得了,趕緊說道:“我還要去找村長,過幾天便給你們上課!”說着便遣退了衆孩童,向老者們施了一禮,牽着樓輕塵朝村落中走去。

碧空如洗,澄澈蜿蜒的河流如一塊上好的碧玉,閃爍着溫潤的光輝,點點浮雲悠游其間,兩岸樹叢枝繁葉茂,陰郁叢榮,微風輕撫,帶着離枝的樹葉飛旋輕舞,落于水面,蕩開層層漣漪。

洛君望牽着樓輕塵的手沿着河岸徐徐而行,一路上遇到他的村民很是熱情地招呼問候。

這個村子是洛君望當年游學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此處地處偏僻,與世隔絕,四季如春,風景絕美,便動了在此定居的念頭。雖然已開始村民因少于外界接觸而顯得有些排外戒備,但洛君望性子溫和,與人為善,很快便被接納了,後來做了教書的先生和兼職的大夫,更是得了村裏人的尊敬。

村子中央是柳家的祠堂,依水而建,沉穩端莊,是村內最高大威嚴的所在,也是孩子們心中最神秘最喜歡冒險探究的地方。

村長的家便在祠堂旁邊,每天的傍晚老村長都會打開祠堂厚重的大門,燃一柱清香,以示敬重。

當洛君望到達時正瞧見一個老者拿着鋤頭在屋前用籬笆圍成的小菜園子裏除草,園子外還站着一位身着長衣,手捧書卷的中年文士,兩人正低聲的交談着什麽。

似是聽到了有人往這邊走來的腳步聲,二人停止了交談,一起向洛君望這邊望來。

老者雖年過古稀,但身子健朗,面色紅潤,看到洛君望便停下了手中的活,爽朗的招呼道:“喲,洛夫子回來啦!”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透出濃濃的歡喜之意。

“柳老!”洛君望柔和的嗓音蘊含着一絲敬意,繼而向一旁的中年文士溫聲問候:“柳先生!”

中年文士點頭示意,一向古板嚴謹的臉流瀉出絲絲的柔軟,“外面的事情還順利麽?”

洛君望眼底劃過一抹淡淡的澀意,眼眸低垂,輕輕的點了點頭,“這次回來,如無意外便不會再走了。”

“那敢情好!”老者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打趣地說道:“你能回來最高興的莫過于卓元了,你不知道這段日子卓元被那群小崽子折騰得有多慘,剛剛他還向我訴苦來着呢!”

洛君望歉然的說道:“柳夫子辛苦了!”

卓元心下有些尴尬,微微不自在的說道:“洛夫子回來便好,那群孩子也只有你能管得住。”

柳老哈哈大笑,“卓元莫要不好意思,那群小魔頭可是連我的帳都不買了,總是一次又一次的來祠堂瞎鬧騰,說起來洛夫子可是咱們村裏最溫和的一個人了,平時連紅個臉和人吵幾句都沒有過,那群小崽子怎麽就這麽聽你的話呢?”

洛君望微微窘迫,小聲的辯解了一句:“他們很乖的!”

“乖?他們?那群小魔頭?”柳老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也只有你會這麽說吧!村裏其他人每個提起他們可都頭痛得很。”

“我會教好他們的。”洛君望面上露出暖暖的微笑,“只是在下有一事想請柳老通融一下。”

“哦?何事?”老者臉上露出好奇之色,“洛夫子有事但講無妨。”

“是這樣的,”洛君望将身後一直拽着他衣袖東張西望的樓輕塵拉前一步,“這位是我舅父,他......家中出了些事故,如今家道敗落,親人慘死,舅父因悲痛過度生了場大病,醒來之後便心智失常,半瘋半癫了。我知村內向來與世隔絕,收留外人多有不便,但他如今只得我一個親人了,還請村長通融一二,允許他與我一起住在村子裏。”

樓輕塵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身邊的洛君望,又看了看前面的白胡子老頭,癡癡的笑了起來,伸手向眼前的白須抓去,嘴裏喃喃的念着:“白......白......”

洛君望趕緊握住他的手腕,輕柔地哄道:“乖哦,不要鬧了,乖......”

柳老眼底迅速的閃過一抹流光,“既是洛夫子的親人自然是可以住在村內的,夫子放心,村子裏的人不會為難他的。”

“多謝柳老!”洛君望攬住拼命往他懷裏鑽的人歡喜的說道。

一旁的柳卓元看着那如稚子一般天真的人臉上那塊碧青色的印記,嚴謹的臉上一片肅穆,凝重的聲音沉沉響起,“他的病......你精通醫術,治不好他嗎?”

“我只是一個大夫!”大夫也只是一個人,不是神,如何能逆轉乾坤?洛君望被幾乎将全身重量都挂在他身上的人壓得晃了晃。

“好了,”老者打破沉重的氣氛,“洛夫子剛回來,想必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如此在下便先回去了。”洛君望拍着懷裏的人,聲音軟糯的說道:“咱們回家了!”

卓元看着那兩道漸漸走遠的背影,有些沉重的說道;“這樣好麽?”

老者低頭,重新開始手中的活,輕聲說道:“有什麽不好?只是......如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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