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媒說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又是一年桃花盛開的季節。
滿樹滿樹的粉色如火如荼,似盛裝的少婦,妖嬈妩媚,風情萬種,在萬物複蘇的時節中綻放的肆意狂放。
一襲青衫,一捧書卷。點點粉嫩綴于其中,如一幅繁華清逸的絕美畫卷。
樓絕華慵懶的斜躺在競相綻放的滿樹芳華中,神情淡然,雙目斜挑,安靜地看着樹下那個眉目如畫的人。
聲聲急促壓抑的輕咳聲穿過清晰怡人的香氣陣陣響起,打破了安然靜逸的氣氛。
倚在樹枝上的人眉心微蹙,靜若止水的面龐蕩起一陣漣漪,狹長的鳳眸閃過一抹擔憂。
這人的身子越來越差了,特別是去年的那場大病更是拖垮了他原本就不牢固的根基。他會教導孩子,照料病人,把父親照顧的更是好得很,可這樣的一個人卻偏偏對自己的身體及不上心,這些年由于長期操勞,對自己的不在意,兼且平日多憂思慮,一味的刻苦鑽研,埋頭醫術,如今明明還未過不惑,卻已然鬓染霜白,清俊的臉上爬上了細細的紋路,原本就單薄的身子更是形銷骨立,讓人憐惜,再這樣下去的話,他活不了幾年了吧!
“洛先生!”
爽朗渾厚的高喝聲乍然響起,打斷了樓絕華靜靜凝望的視線。
須發皆白卻神采飛揚的老者翩然而至,躍進了花雨飄飛的絕美畫卷。
洛君望站起身,青色衣衫上的點點緋紅飄然起舞,在空中旋出一個個優美的弧度,蒼白的唇角彎出一個溫和的淺笑,“柳老怎麽來了?”
慈祥的老人笑聲朗朗,“是喜事,洛先生大喜!”
洛君望掃落石凳上的花瓣,請他坐下,“我如今已不是夫子了,當不得先生之稱,柳老還是叫我子瞻吧!”說着進屋端來了茶水。
“唉,”柳老不以為意的輕啧一聲,“你雖不是夫子,卻還是村子裏的大夫,照樣受人敬重,如何當不得一聲先生之稱,不過老夫還是叫你一聲子瞻吧,顯得親近些,唉,你別忙着招呼我,我不渴,快些過來坐下,當真是天大的喜事!”
洛君望輕柔的一笑,将手中的茶盞放在石桌上,在原先的位置坐下,“有何喜事值得柳老這般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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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天大的喜事!”老者故作神秘地說:“村西老五家的小莫你還記得吧?”
洛君望面露疑惑,“自然!”
老者呵呵一笑,“我這次來,便是為了你與小莫那丫頭的事!”
洛君望猶是不解,倚坐在桃樹上的樓絕華到時有些了然,頓時眉心微蹙,胸中悶悶的有些不舒服,連眼前這滿樹豔麗的桃花都有些刺目。
“我與小莫?我與小莫之間會有何事?”
“自然是親事,老夫此次便是來做媒人的。”
聞言,洛君望真真正正的愣住了,臉上的淺笑有生以來第一次僵硬在了唇邊。以他的聰慧敏感照理來說并不會如此遲鈍,只是他實實在在并沒有往這方面想,在他的記憶中,小莫一直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只是孩子而已,而且還是他的學生,他怎會将她與成親的對象聯系在一處,甚至他從不曾将她看成是女人。
歡喜鼓舞的聲音依舊滔滔不絕的響起,“莫丫頭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機靈聰慧,長相俊俏,勤奮能幹還很孝順,在咱們村裏也算是頂尖的了,不少年輕小夥子都盯着了,可那丫頭愣是誰都瞧不上,我還當她有多眼高于頂,原來她是惦記着子瞻了,這不,老五便托了老夫來說這門親事了。”
洛君望以手覆額,面上神情哭笑不得,“柳老。”他無奈的輕喚一聲:“此事絕對不可!”
語音輕柔,語句決絕。
老者聽出他話語中的斬釘截鐵,一直喜笑顏開的面龐漸漸凝重,語氣微微不悅地開口道:“這是為何?”
洛君望沉聲說道:“首先,我與她是師生,天地君親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身為她的老師長輩,如何能與其攜手終老,這豈不是亂了常綱,壞了禮教;再者,我已年近不惑,她剛剛雙十年華,正是女子最美好的歲月,我如何能耽誤她一生,此事是萬萬不可的!”
老者舉起身前的茶盞,靜靜的喝了一口,半響緩緩的說道:“輩分問題先生無需擔憂,咱們村子不比外面,沒有那些繁文缛節,條條框框的,只需兩情相悅即可。至于第二點,老實說,老五夫妻倆都擔憂過,也勸解過,只是小莫那丫頭倔得很,咬定除了子瞻誰也不嫁,老五他們無法,只得點頭答應,而且,子瞻也只比她大十幾歲而已,這在外面應該是很常見的吧!老夫少妻,做丈夫的大個十幾歲才會疼人,何況是子瞻這般溫柔的品性。”
洛君望神情無奈,他從來都不知道,柳老竟有這般好的口才。漫天花雨飛散,他手腕輕翻,點點緋色撚于指間,語氣微緩的開口道:“即便不在意這些,但是有一點卻是萬萬忽略不得的,我家中的情況柳老也是知道的,舅父的瘋癫之症已然越來越嚴重了,這個時候我怎能娶妻?此時的我,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照顧舅父身上,如何顧慮得到他人,再者,如果舅父再像三年前那般發作起來傷了她怎生是好?此事害人害己,還請柳老莫要再提了。”
老者沉默,不曾因年過古稀而模糊混濁的雙目炯亮有神,粗糙有力地大手慢慢的摩挲着杯盞,半響渾厚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我之所以來說這個媒,有一半的原因也是為這事。”看着對面的人因他的話而面露疑惑,老者莞爾一笑:“這幾年你的身子越發的消瘦了,去年更是病的起不來床,身邊連個照料你的人都沒有,那次可真是兇險,若不是卓元正好有事來找你,都不會有人發現你生病,你甚至可能就這麽......唉!你醫術高明,溫柔體貼,将任何人都照顧得很好,可是卻不懂照顧自己。這些年來你裏外操勞,太過辛苦,身邊總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才好,小莫是個善良勤快的好孩子,定然不介意你舅父的病情,會幫着你照顧他,也會将你照顧得很好。”
洛君望額頭微揚,水波朦胧的眸子靜靜的望着眼前飄零的花雨,老者說的或許是事實,娶個妻子會關心自己,有人陪着便再也不會寂寞,可以分擔肩上的重擔,不會再這般勞累,以後或許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那般便是幸福了吧!嬌妻弱子,何家安樂,人之一生所求,不過如此而已,自父母過世後,他所渴望的也只是一個不大卻溫馨美滿的家。
現在,他曾經所追求的就在眼前,只要他伸出手就能碰觸到,只要他點頭就會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讓他不再孤獨寂寞,在他疲憊時永遠包容他,氣餒時堅定的支持他,開心與他一同歡笑,悲傷與他一起承擔的家人。
他并非聖人,再堅定地內心也有彷徨疲憊的時候,偶爾午夜夢回,望着漆黑如墨的暗夜,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寒就會席卷全身。
只是,世間之事有得有舍,有舍有得,公平至極。如果他要娶妻的話便不能再愛那個人了。或許他人能身邊娶一個,心中愛着另一個,但洛君望卻做不到,他是一個真正的謙和君子,如果他娶了一個人便會忠誠于她,這種忠誠不單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只要他娶了妻,哪怕是為了責任,他也定會努力地使自己忘掉心中愛戀着的人。
這麽多年來,他也不是不曾試圖忘記,讓自己放下那樣的無望的情感,獲得解脫,可是,事到臨頭,偏偏還是舍不得,那優雅的身影,絕世的面容,無雙的風姿,只是一眼,卻令他銘記了一生。
柔和的陽光透過疏朗的樹枝照射而下,留下斑斑點點的零星光影,映照在他蒼白消瘦的臉上,一片晦暗難明。
無聲的嘆息,清和的聲音緩緩響起,“多謝柳老為子瞻這般費心思量,只是子瞻怕是要辜負您的心意了。”
老者聞言,眉心微蹙,沉聲道:“這又是為何?難道還有其他難處不成。”
“确實,而且這個難處誰也解決不了,”洛君望垂眸淺笑,“我這身子已然破敗不堪,至多活不過五年!”平靜的話語,淡然的表情,仿佛是述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而非攸關自己生死的憾事。
“将死之人如何給他人幸福,此事還請柳老莫要再提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