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藍臻

綠樹成蔭,郁郁蔥蔥,濃郁的樹蔭底下長着一叢叢不高不矮的灌木,朵朵不知名的小花點綴其間。

茂密的草叢被撥開,探出一張圓潤可愛的小腦袋,機靈活潑的黑眼睛咕嚕嚕的四下轉了轉,确定沒人後,小孩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邊拍還邊憤憤的嘟囔着:“丁小衛,你不講義氣,還說什麽最好的朋友了,都不陪我玩......”

這幾日以來,因為是在樓絕華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太過調皮,唯一的朋友整天跟在對方屁股後面叫嚣着要比試,根本沒空和他玩,而他也不敢往那人面前湊。沒人陪他,便只能獨自一人到處亂逛了,還好樓哥哥并沒有限制他的自由,幾日下來,除了一些較為隐秘的地方,整個寒衣樓基本上都被他瞧遍了。

“不陪就不陪,難道我就只有你一個朋友麽?哼哼,本少爺可是很受歡迎的。”小歡喜笑得得意,他整理了下儀容,小聲的喊道:“藍臻哥哥,你來了嗎?”

風聲吹過,就在他失望之時,一道混合着少年的清脆和男人的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早就來了,等你好一會兒了。”

“啊!”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小孩驚呼,他擡頭順着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

粗壯的樹枝上,斜躺着一個藍衣的少年,他一腿彎膝曲起,撐在樹幹上,一腿垂下樹枝,在半空中輕輕搖晃着,藍色的衣角随風輕舞。

小歡喜仰頭驚呼:“你怎麽跑到那上面去啦?”

藍臻透過枝葉看向小孩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輕笑出聲,而後身形一展,藍衣飄舞,穩穩地落在地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小孩張大了嘴巴,一臉崇拜的看着他,“好厲害,真漂亮,藍臻哥哥教我好不好?”

藍臻有些為難的說道:“這個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練成的,我過幾天就要走了,恐怕沒有時間教你。”

小孩失望,又有些不舍,“你這麽快就要走啦!”

聞言,他心下一暖,這樣純粹的關切不舍是他從未遇到過的,他所生活的環境太過昏暗肮髒,人與人之間都帶着面具表面和氣,暗地裏恨不得對方死,像這樣孩童般的天真太過珍貴,無論他先前是抱着怎樣的目的接近他的,現在他心中都不由得多了幾分真心。

他揉了揉小孩柔軟的發絲,說道:“我家住在大穎玄都,你要是想我的話可以去那找我。”

小歡喜點頭,“你也可以去找我,我住在南朝皇城的丞相府,你去那一打聽就能找到。”

丞相府麽?果然是一打聽就能知道的地方,看來這孩子的來歷當真不簡單了,而南朝相府的小公子與寒衣樓少主這般親密,那是不是代表寒衣樓與南朝已經聯系在一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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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心下浮起無數猜想,但面上卻紋絲不動,而是笑着說道:“寒衣樓少主的武功天下第一,可比我高明了不知多少倍,你可以去讓他教嘛!”

聞言,小歡喜機靈靈的打了個冷顫,果斷拒絕:“我可不要!”

經過幾日的相處,藍臻也算是了解了他的一些情況,看他這般,好笑的說道:“有必要這麽害怕嗎?!”

聽他這麽說,小孩的臉面有些挂不住,他反駁道:“我才沒有怕了!”見對方一副鬼才相信你的表情,小孩急了,“我真的沒有怕他,你看着吧,等我爹爹到了,我就一點也不怕他了。”

藍臻調侃:“不怕就是不怕,為什麽一定要等你爹爹來了才不會怕啊?”

小孩得意,“因為樓哥哥怕我爹爹。”

藍臻驚訝,一臉你騙人吧的見鬼表情看着他。

“真的真的,”小孩用力的點頭,生怕他不信他,“因為爹爹身體不好,經常生病,所以樓哥哥什麽事都會順着他,不敢惹他生氣。”

漆黑的眸底閃過一抹亮光,他似乎碰觸到了一件不得了的秘密了呢!

他拍着小孩的頭頂說道:“你是你,你爹爹是你爹爹,哪能随意混為一團。”

小孩不服的撇了撇嘴,他沒有理會,徑直嘆道:“你可知天下千千萬萬的人向往着想要見樓絕華一面而不可得,哪像你這般處處躲着的。我這次來寒衣樓也是想見識一下天下第一人的風采,可惜直到今天也沒有如願,,聽說他不僅武功天下第一,容貌風姿也是無人可比,唉,不知我什麽時候才能見他一面,可惜可惜!”說到後來已經是一臉崇敬向往卻又惋惜遺憾的表情。

小歡喜看他一臉失望遺憾的表情,有些不忍,他猶豫的說道:“你要真想見他的話,我可以帶你去見得......”

“真的?”俊美的臉龐一片春光燦爛。

“當然是真的!”心中最後的一點猶豫也因對方滿臉的興奮喜悅而消散,“我現在就帶你去!”

欣長的身子跟在嬌弱的孩子身後,嘴角彎起一個滿意的弧度,從在大街上見到幾人的霎那,他腦中便隐隐約約的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念頭,後來在樓中偶然碰到小歡喜,這個念頭便已成型,而如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剩下的只看那個天下第一人為人如何,态度如何,值不值得他與之合作了。

綠蔭蔥蔥,楊柳依依,碧綠澄澈的湖水如同一面光滑的鏡子,倒映着碧藍的天空,悠悠的白雲,偶爾一兩只飛鳥滑翔而過。

湖邊芳草成因,繁花點點,絢麗的彩蝶撲閃着翅膀,飛舞旋轉。成群的假山之中,隐隐約約可見一角琉檐碧瓦。

小巧的亭子四角飛翹,紅柱綠瓦,精巧雅致。

亭中白煙升騰,水霧陣陣,火紅的爐子上熱水滾滾,發出咕咕的聲響,茶葉的清香飄散在亭內。

一男一女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煮水的煮水,泡茶的泡茶,分工明确,動作流利,神情肅穆。

旁邊的圍欄上坐着一個白衣的青年,他背靠圓柱,一腿曲起,一腿垂下,手中朱紅色的葫蘆被時不時的送到唇邊喝上兩口。

若雲端着茶盞遞給青年,“主子不要老是喝酒,嘗嘗我泡的茶吧,看看有沒有進步。”

青年接過茶水,低頭嗅了嗅,微微抿了一口,半響說道:“有些濃了,茶葉放多了,泡的時間也過長,老了。”

若雲的神情有些沮喪,但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會努力的,下次一定叫主子滿意。”

青年笑了笑,沒說話。

“好香啊!”一道悅耳的聲音傳來,淺紫衣裙的女子踏着陽光往亭中走來。“你倒是好閑情,美人美酒,煮茶賞景,當真是風雅之極!”

靈動的秀目掃過亭內的情形,她笑得不懷好意,“你那個一直跟在後面的跟屁蟲呢,怎麽沒在?”這些日子以來,她看熱鬧看的正高興,每天都樂滋滋的,要知道這可是樓絕華的熱鬧啊,多不容易啊!

若雲說道:“那人被主子點了穴道丢在無憂居了。”說完還替她惋惜了一下,“所以,今天你沒熱鬧看啦!”

“那倒真是可惜了!”說着,她在石凳上坐下,接過若雲遞過來的茶水飲下,雙眼微眯,贊嘆:“雲兒的手藝越發的精湛了。”

玄若雲皺着張嬌俏的小臉,說道:“潮卿姐姐莫要奉承我了,剛剛主子說了,我泡的不好。”

潮卿柳眉倒豎,指着一旁的青年說道:“你怎麽能聽他的,他那人挑剔的要死,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最好的?咱們能同他比嗎?”

其實她這話确是說錯了,樓絕華游走江湖時是從不在意這些的,穿的是簡單耐磨,不易損壞的粗布麻衣,吃的是簡簡單單的白米飯,哪怕是在他最在乎的酒上面,路邊那種三文錢一碗的燒刀子他照樣喝得下去,用他的想法來說就是對于這些只要溫飽就好的東西實在不用太過上心。而他在寒衣樓時,他有一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父親,想當然,對于這個一直寵溺縱容着的孩子,他自然不會在生活上面虧待了他,吃的用的都是世上最好的。

對于潮卿的指責,樓絕華自然是不會去辯駁什麽的,但他不說不代表有人會容許別人說自家主子的不是,哪怕對方是在替自己抱不平,若雲咬唇說道:“潮卿姐姐,別這樣說主子,在泡茶方面,主子有絕對的權威性,他說我泡的不好,那就肯定是我的問題。”

“唉,”潮卿瞪了他一眼,抱怨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你究竟是怎麽訓練的,這一個兩個的都對你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

而就在這時,一道清朗的聲音遙遙傳來,“絕華,聽說你有孩子啦,他在哪?”

一道錦衣的人影疾閃而來,身姿優雅的飄落在地,來人面容俊朗,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風流多情,“你那私生子呢?聽說你待他極好,快叫出來讓我見見吧!”

潮卿撲哧一聲大笑出聲,“私生子,呵呵呵......私生子......哈哈......”

“怎麽啦?”來人疑惑。

樓絕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平靜無波的眼神竟讓他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他慢條斯理的抿了口酒,幽幽說道:“我以為你這幾日都是起不來床的,原來竟還有精力打聽外面的流言麽?嗯,看來是殇還不夠賣力啊!”

此言一出,潮卿捧腹大笑,連雙胞胎也顧不得對方是自己的哥哥,朗笑出聲。

潮卿笑趴在桌子上,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的說道:“那個,這幾日辛苦......辛苦你了,呵呵......要我......要我免費提供藥膏麽......”

轟!鐵青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饒是他臉皮再厚也擋不了最私密的事被人窺破後的尴尬,修長的身影拔地而起,穿過湖面,落荒而逃。

亭內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你們在笑什麽啊?”清脆的童音遙遙傳來,今天的小亭真熱鬧,人群來了一波又一波。

潮卿看着那兩個往這邊走來的身影說道:“可惜若流早走了一步,不然就可以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私生子了。”

嬌小玲珑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跑進亭內,待看到那個一身雪白的青年時馬上變得規規矩矩,他小心地掃視了一圈,沒有見到他想見的人,不由的有些擔心,“丁小衛呢?他怎麽沒在?”難道是樓哥哥終于忍受不了他,把他殺了喂魚了?

潮卿抹了抹笑出的淚水,整理了下衣衫說道:“放心吧,他沒事,你樓哥哥點了他的穴道把他扔在無憂居了,走吧,我帶你去見他。”說着,便牽了他的手向亭外走去。

溫暖的陽光披灑在兩人身上,小歡喜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對藍衣的少年說道:“藍臻哥哥,你和我一起走吧!”雖然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但畢竟也是見到了不是麽,他也算信守了諾言了吧!他實在是不敢和樓哥哥呆在一塊啊!

還沒等對方說話,潮卿便已經開了口,“你不是專門帶他來見你樓哥哥的嗎?現在怎麽又叫他走啊?”

小歡喜驚呼,“你怎麽知道?”

潮卿挑眉,“不是我知道,而是你樓哥哥知道,要知道你樓哥哥可是寒衣樓的主人,樓內發生的所有事哪一樣他不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對方都知道了?慘了,他還說過兩次他的壞話了,要是他已經知道的話......他突然打了個冷顫,不敢回頭和那個一直将視線放在他身上的人對視一眼,他一把拉住身邊之人的手,快步向前走去,邊走還邊說着:“快,咱們快去幫丁小衛解穴,不然他該難受了。”

兩人逐漸走遠,亭內一片靜默。藍臻低垂着眼眸,袖內雙拳緊握,女子的那句話其實是對自己講的吧,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麽?

玄若雲招呼着少年坐下,給他奉了杯茶,對方拱手道謝,一時間雙方誰都沒有說話。

樓絕華收回視線,掃了一眼藍衣靜坐的身影,表面上無波無瀾,內心卻并不平靜。自這人剛踏入流溢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知道他的存在了,只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見他,因為覺得沒有必要。他以為自己能夠将他當做一個普通的陌生人,就像曾經對祈青那般,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在剛剛見到他的一瞬間,那些久遠的記憶,那些有過的痛苦傷心,絕望憤恨洶湧而來,讓他差點克制不住自己,想将眼前的這人撕成粉碎,化成飛煙。

他努力地壓抑着心中不斷的湧上的嗜血殺意,平靜的問道:“找我何事?”

顯然他并沒有料到對方竟會這麽直截了當的就開口詢問,這就是江湖人的直接嗎?還是這人對自己的絕對自信?他微微垂眸,笑着說道:“在下早就聽說寒衣樓少主天下第一的威名,仰慕已久,今日終于有幸能一睹少樓主的絕世風姿。”

聽着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他突然一陣厭煩,本來将他留下來是想試探一番他的來意的,但其實已經不用問了,曾經他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他可以說是最了解對方的人,雖然這一世的他和上一世的他因經歷不同而有所差別,但畢竟是一樣的靈魂,又能不同到哪裏去,無非就是想借寒衣樓的勢力給他帶來好處而已。只是,現在不同與上一世,他已經不是那個為了他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雙手奉上的傻子了。

“既然無事,恕不招待,你請自便。”說着便起身向亭外走去,雙胞胎自然而然的跟在他身後。

藍臻被他突然而來的舉動驚到,一下子站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這是怎麽了,他既然允許自己留下來不是應該同意了雙方互惠互利的合作了嗎?為何會什麽都還沒談就突然離開?是他說錯什麽了嗎?

白色的身影突然停住,寒意凜然的聲音幽幽傳來,“不許再利用小歡喜,如有下次,無論你是何身份,本座決不輕饒。”

藍臻看着那個從頭至尾都不成正視過他一眼的身影漸漸離開,緩緩的重新坐回到石凳上,袖中的手掌慢慢攤開,露出幾個深深的指印,他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低垂的眼中閃過詭異的波光,低低的呢喃掩在袖中,“看不起我的人可是要倒黴的呢......”

月朗風清,夜色深沉,銀白的清輝透過窗棂灑落在房間中,給寝室添了層朦胧的輕紗。

潔白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寝室中,在皎白的月光下,那張無雙的面容更加的傾國傾城。

他知道房間的對面就住着一個劍術絕頂的高手,但他并不怕被對方發現,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在他不願意的情況下發現他的蹤跡。

他走到床邊,伸手挑開床簾,看向正沉沉入睡的人,修長的指尖輕觸那張俊雅的臉龐,他緩緩的坐下,俯下身子輕輕地偎依在他身邊。心中那股從白天見到那人以來就暴虐黑暗的情緒慢慢的沉澱下來。

原來他并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雲淡風輕,上一世的那些仇怨他都是記得的,曾經的那些怨恨憤怒,痛苦絕望早已刻入了他的靈魂,想忘也忘不掉,只是平時都被他壓抑在心底而已。對祈青他可以選擇忘記,畢竟他也是為了報仇,他背叛他是有緣由的,而且他們的交情雖深,卻也并非刻骨銘心,所以這輩子他可以釋然,可以将對方當做陌生人一般對待,但對秦真岚他做不到,他的心中在怨恨,在不甘!他自問從未有過對不起他之處,甚至花費時間教導他,費心費力地幫助他,不問其他夾雜着的感情,便單單只是這份師生之誼他也不該這麽狠心的趕盡殺絕。對秦真岚,他畢竟曾是自己最在意的人,他無怨無悔的愛過,刻骨銘心的恨過,想要忘記哪裏是那般簡單的。

鳳眸微閉,他深深地吸着那股能讓他平靜下來的淡淡藥香,心中那只一直叫嚣怒吼的野獸慢慢的安靜,重新被鎖了起來。

還好,你還在,只要你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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