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玄都

書房之中一片寧靜肅穆,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棂傾灑而下,空氣中充滿了一種淡淡的水墨清香。

樓絕華腰背筆直的坐在桌案前仔細的看着壘成一堆堆的文件,時不時的提起筆墨落下幾行字。

寒衣樓中等級森嚴,分工明确,每一件事都會有相應的部門去處理,作為樓主還是很清閑的。如今的五部首座都是樓主心腹,而且都很年輕,唯獨密部首座至今空缺。每當有人建議首座之位不能空缺時都被樓絕華駁回,只道密部首座已經有了人選,只因一些原因暫且還不能上任。雖是這麽說,但從未有人見過,連其他的四位首座都不知道那位密部首座究竟是誰。

因為這樣的原因,如今密部的工作都是身為樓主的樓絕華在做,特別是每一年的璇玑閣資料整理就更加的忙碌了。

手上的文件被放在桌上,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看向窗外碧藍的天空,神情有些微微的恍惚,那個人現在應該已經登船渡江了吧!白皙的指尖輕輕地撫摸着腕間的佛珠,這已經是他沉思時習慣性的動作了。下次見面不知要到什麽時候了,他看着桌上一堆堆的文件,眉頭微皺,看來要盡快讓那人回來了,他可不想總是被困在書房裏。

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他有些想他釀的桃花酒了,雖然兩人之間沒有太多的話語,但僅僅是相對而坐也是舒适的。嗯,下次見面的時候要不要告白呢?以前他身體年齡還小,說什麽都太早,現在他已經十八歲了,談情說愛什麽的應該可以了吧,而且他現在越來越忍不住了,每次見到他溫柔的笑顏,清澈的眼眸,俊雅的容顏,他都有種想要親吻的沖動,或許是他的身體正處于情欲萌動的時候,也或許是他對他的渴望已經忍到了極限,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制止力竟會有如此薄弱的一天。

更重要的是他有些害怕,要是被別人知道天下第一的樓絕華竟也有害怕的時候,恐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但他心中确實有一種隐隐的恐懼,他怕他這輩子喜歡的不是他,畢竟這一世與上一世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開始不同,過程不同,會不會連結果也會改變?如果那樣的話他該怎麽辦?這并不是他不自信,只因至今為止,面對自己偶爾的親密,他會臉紅,會尴尬,會羞澀,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卻從未變過,那種對于親友知己的坦然依賴絕對不是自己想要的。若是有一天他真的喜歡上了別人自己會怎麽做?這樣的念頭有時會時不時的在他腦中冒出來,但很快的又會被他狠狠地壓下去,他不知道那一天若真的來臨會怎樣,他只希望到時候能夠有足夠的理智克制自己,不要傷到他才好。

一聲異響傳來,将他恍惚的心境猛然拉了回來,一道黑色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書房中。

“有事?”樓絕華漫不經心的問道。

殇單膝跪地,雖然還是面色無波,眼神死寂,但修長的身影有片刻的僵硬,除了他自己誰也察覺不到,“禀樓主,有消息傳來。洛公子他們失蹤了。”

“嘭嗙!”茶杯被撞翻,碧色的茶水流淌而出,将桌上的宣紙文案打濕,濃烈的墨色慢慢地暈散開來。茶杯骨碌碌地在桌面上滾動,掉落而下“啪”的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的聲音很冷靜,卻過于冷靜了,仿佛火山內部翻滾湧動的岩漿,随時都會爆發。

殇低着頭,僵硬的說道:“下面傳來消息,洛公子他們在登船前失蹤了,暗中護衛的兩名暗衛被人殺死,具體是誰所為尚在調查,不得而知。”

又是這樣!竟然又是這樣!

雙手微微顫抖,雪白的衣袖揚起,“嘭!”面前的桌案裂成碎塊,飛飛揚揚的碎紙如白蝶一般四散飛舞。

穎朝玄都。

Advertisement

北方的風景建築比南方少了些秀麗婉約,多了份磅礴大氣。穎朝人大多高挑健碩,五官也比較深刻些,比之南朝人的斯文秀氣,他們擡手投足間更加的豪邁爽朗。

玄都作為大穎的政治中心自然是繁榮昌盛,氣度恢宏的。

朱雀街離皇城最近,是玄都中最熱鬧的街市之一,因為這裏住着的大都是達官顯貴,它比起其他地方又多了些隐隐的尊貴。

混沌攤前,洛君望吃的心不在焉,竹篾編織成的鬥笠微微前傾,遮住他大半的容顏。

他現在心裏亂糟糟的,根本沒有什麽胃口,小歡喜如今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他實在是很擔心。

思緒重又回到登船渡江的前一天,因為那天天色已晚,他便決定在客棧休息一晚,等到第二天在找船過江。吃過晚飯之後,師九出門準備買些路上用的東西,留下他和小歡喜丁小衛三人擠在一個房間裏,打算早些休息。然後忽然就冒出了很多鬼面黑衣的人影向他們直撲而來,那樣的場景讓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的裝束,一樣的殺氣,一樣的嗜血的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

就在他以為要死的時候突然跳出來兩個黑衣人,如果不是他們沒有帶鬼面,如果不是他們救了自己與對方動起手來,他幾乎要以為他們是一夥的,因為他們的氣質太像了,同樣的黑衣,同樣的出手狠辣,同樣的不把別人的性命也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中。但毫無疑問,不管他們是誰,是誰派來的,終究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這突然出現的兩人雖然武功高強,但到底寡不敵衆,漸漸地就處于下風。本來有這兩人拖着,他們三人是有機會脫身的,但誰也沒料到對方的目标竟是小歡喜,他只是一時間沒抓穩,便被別人抓走了自己的兒子,最後只有他和丁小衛逃脫。

他悔恨不甘,自責不已,恍惚間想起多年前的那場大火,想起了那個連容貌都沒有瞧清的女人,他怎麽能忘了,當時還是嬰兒的小歡喜就是那些人的目标,只是他卻沒有想到時隔這麽多年,已經六歲的小歡喜竟然會被那些人認出來。

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遇到事就驚慌不已的少年了,這些年跟在太子身邊,一些比較隐秘的事還是知道些的,比如鬼面黑衣是大穎皇室影門的标志。他心中擔憂,不知道小歡喜怎樣了,那些人會如何對待他,便匆匆忙忙的趕來了玄都。

本來丁小衛也是要跟來的,但這一趟注定兇險莫測,他怎能讓別人家的孩子跟着自己冒險,便寫了封信連同信物一起交給他,讓他回南朝聯系太子。畢竟他可不認為僅憑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能夠神通廣大的從穎朝皇室手中救回小歡喜。他會獨自一人來到玄都,并不是自信自己一定不會被人發現,也不是認為自己一定能救到人,只是簡單的覺得離小歡喜近一些,能夠讓自己安些心而已。

他這一路而來也是給師九留下了記號的,當日情況太危急,逃出來後便沒有再回去,生怕會再遇到那些人,這樣一來便與師九失散了,對此他并不着急,因為他知道師九一定會找來的。他并不愚笨,甚至是很敏感的,相處了這麽多年,他怎會不知她絕對不是普通人。他不知道她是誰,也不想去弄清楚,他只要知道她是小歡喜的九姨,是自己認可的家人,只是這樣就好,其他的何必弄得那麽清楚。

就在他東想西想之時,喧鬧的市集中遠遠地走來一群或老或少的藍衣人,邊上的小販行人避諱的給他們讓開一條路,偶爾望向他們的目光有畏懼,有同情,有鄙夷......

走得近了,他才明白為何衆人瞧着他們的眼神那麽的奇怪。那群人面白無須,嗓音尖細,顯然都是宮裏的太監。

洛君望也稱得上是皇親國戚了,算是經常出入皇宮的,這些人自然見得也不算少。作了太監的人大都是身世可憐,迫不得已的,但因他們身體的殘缺還是被人瞧不起的。身為宦官,在宮裏做事,算是離天下最尊貴的那群人最接近的了,而且他們大多因身體的原因性格比較陰暗偏執,極是記仇,一旦得罪了他們便如被毒蛇纏住了般,再也脫不開身,所以一般的人雖然鄙視他們卻也不敢輕易的得罪他們。

皇宮裏的人即使再尊貴也還是要吃喝拉撒的,每日都會有人負責出宮采購蔬果鮮肉,而這些人通常也是油水最多的,畢竟有的撈不撈就是傻子了,只要你有手段不讓上面的人查到,那便算你的本事了。

洛君望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忽然轉過一個念頭,他略顯匆忙的從懷中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有些油膩的桌上,然後捧起剩下的馄饨三下兩下的塞到嘴裏,一邊用力囑嚼,一邊不遠不近的跟着。

各種各樣的水果肉蔬在一個長着橘子皮的老太監的指揮下堆滿了幾輛板車,一個掌櫃摸樣的中年人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賠着笑臉。

洛君望擡手壓了壓頭上的鬥笠,有些舉棋不定,忽然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太監雙手捂着肚子,彎着腰跑到老太監面前小聲說了句什麽。

老太監神色不愉,劈手給了他的腦門一下子,尖聲罵道:“你小子吃得多屎尿也多,滾,早去早回!”

小太監點頭哈腰的掉頭就跑。

洛君望眼神一亮,悄無聲息的朝着小太監消失的地方走去。

陰暗的角落中,一個頭戴鬥笠看不清容貌的男子負手而立,他面前無聲無息的躺着一個穿着藍色太監服的少年。他自然沒有死,只是被洛君望用迷藥迷暈了而已。

洛君望取下鬥笠,小心的四下看了看,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他蹲下身子,将少年身上的太監服脫下,給自己穿上,袖子有點短,勉強湊合。然後從包裹中掏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工具,對着一塊巴掌大的鏡子細細描畫了起來。待他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張跟躺着的少年一模一樣的臉了,他現在無比慶幸因為對玲玲的易容術的好奇敬佩而去詳細的研究過,雖然比不上她技藝精湛,但騙騙一般的人還是可以的。

他低頭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後用碳粉将一雙白皙如玉的手染黑了些,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了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少年,他将自己換下來的青衣給他穿上,掏出一顆朱紅色的藥丸喂他吃下,想了想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他懷中,小聲說道:“抱歉,我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最多就是神智糊塗了點,兩個月後就會恢複的,這藥沒有任何後遺症,實在是對不住了。”

他拿起炭筆在他臉上簡單的勾勒了幾筆,原本那張有些平凡的臉立馬變了個樣,雖然還是很普通,但絕不會讓人和剛才那張臉聯系起來。

他将包裹收拾好塞回懷中,撿起地上的鬥笠罩在他的臉上,匆匆忙忙的掉頭就跑。

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他心虛的左右看了看,忽然一道尖細的嗓音響起,吓了他一大跳。

“小兔崽子!掉茅坑裏啦!還不快滾過來!”

洛君望拍了拍胸口,小跑着趕了過去,學着剛才那個小太監的摸樣點頭哈腰的說道:“公公,我回來了。”

老太監吊着眼睛冷哼一聲,尖着嗓子吼道:“回宮!”

洛君望裝模作樣地跟在後面推着板車,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金碧輝煌的皇宮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