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說服家人
眼看到了正午,周媛打開帶來的菜籃子,見裏頭就只有兩三個菜團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爹,您先吃。”
周媛拿過最大的一個菜團子遞給周顯瑞,自己則是撿了最小的一個啃起來。
這菜團子是用一些雜菜剁碎後和上米飯和玉米粒做的,沒有鹽,更沒有油,吃起來硬邦邦的不說,雜菜寡淡澀苦,玉米粒還咯牙。周媛吃的很費勁。
周顯瑞習慣了這樣的飯菜,吃得倒津津有味。
“爹,這才秋天,現在就翻地,是不是早了些?”周媛啃着飯團問道。
“任何事都是趕早不趕晚。這地不夠肥,得趁上凍前翻一遍,撒上肥料。這樣等來年開種的時候,才能長出好莊稼。”
周顯瑞沒別的本事,就最會種地,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
父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周媛發現,她爹雖然沒念過書,但說起種田時整個人氣勢都不一樣了,自信無比。
也是,他還不到十歲就開始跟阿爺下地,這都十多年了,家裏的田地大部分都是他在種着。
周媛想起Siri的話,裝作好奇的樣子,問了許多最近幾年的氣候、田地收成的事情。
周顯瑞很是高興,忘了女兒才五歲,侃侃而談。
周媛将他的話牢記心中,準備回去跟Siri仔細商議一番。
這麽大一片地,用來種玉茭可惜了。玉茭雖然産量高,但家家戶戶都有種,就算種出來再多,也很難賣出去。如果賣不出去,那就得留着自家吃。一想到整年都吃玉茭紅薯,周媛更加頭痛。
下午,周顯瑞心疼女兒,沒有讓周媛再繼續幹活。
周媛左右無事,就帶着小鋤頭上了山。
寡山她跟周老婆子來過許多次,但每次都是在低頭找藥草,很少關注這些樹。
周媛一邊走着,一邊觀察着四周。
“這裏除了刺栗,還真的什麽都沒。”
腳下都是從樹上掉下來的刺栗果,毛刺特別多,周媛走得很小心,生怕踩到。
“Siri,這刺栗有什麽用嗎?”
“這種植樹應該叫做板栗,是價值極高的經濟作物。果實可以适用,營養價值很高;也可入藥,具有健胃、益氣、強筋健骨等功效。”
“啊?這麽好?”周媛愣住了,“那怎麽沒人摘來吃呢?”
Siri的燈光掃過一棵刺栗樹,很快開口:“這裏的板栗是變種,味道平淡寡味,個頭也不夠大。”
接着,Siri又告訴周媛,板栗有南北之分,北方食用板栗較為常見,南方因氣候習性,更關注水生作物,如菱角、茭白、荸荠等。
周媛想想也是,這東西就算弄出來人們也不會去買來吃,所以就都荒廢了。
不過,紀嬸和清姨都在北方生活過,想來應該認識這東西,不如弄些回去給她們嘗嘗。
周媛很快行動起來。
她先找來一些藤蔓,編成一個簡易的籮;又找到一根長樹枝,朝較低的樹枝使勁拍打;一個個熟透的板栗随之掉落,周媛忙撿起來放進藤蘿內,不一會兒就撿了一大堆。
這刺殼她也不會處理,就這麽拖着往山下走去。
待回到地裏,周顯瑞見她吃力地拖着一大籮刺栗下來,吓了一跳。
“元元,你這是做什麽?”
周顯瑞單腳跳着上前,幫她搬。
周媛抹了把汗,臉上露出明媚的笑:“爹,紀嬸有個遠親叫清姨的,昨天跟着回村了,說是要住上一段時間。爹您不知道,清姨可厲害了,她會識字會寫詩,還會彈琴畫畫,就連縣老爺都贊嘆不絕呢!聽紀嬸說,要讓傑哥跟着清姨念書,我想……我也想去。”
說完最後一句話,周媛巴巴地看着周顯瑞。
周顯瑞先是眉頭一皺,緊接着有些擔憂:“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人家?識字念書的,那可都是大人物啊!”
在周顯瑞心中,能斷文識字的,都是了不得的人,這樣的人,看得上他們這樣的泥腿子嗎?
周媛心中一喜,爹沒有反對!
“不會不會,我見過清姨,她可喜歡我了。不過她說念書需要持久,天天都要習字、看書,怕我堅持不下去,還擔心家裏人會不同意……所以讓我先問問您。”
周顯瑞松了口氣:“那就好。元元你從小就聰慧過人,阿文教你們幾個孩子識字的時候,就你最認真。若不是你是個女娃,爹也想送你去念書呢!”
頓了頓,見周媛似乎表情不對,他連忙又說。
“不是爹有偏見,是咱這兒沒有收女娃的私塾哇!”
“爹,我知道您疼我。”周媛笑嘻嘻地抱住了周顯瑞的胳膊,“大哥也支持我呢!他送了我好幾本書,我都小心藏着。就是……不知道阿嬷會不會不同意……”
這才是周媛最擔心的。
周顯瑞面露愁容,對于老娘的固執和偏見,他也很頭痛。
但看着女兒一臉的期盼,周顯瑞覺得,就算他再辛苦再累,能讓女兒做自己喜歡的事,就都值得!
“你阿嬷那裏,就交給我去說吧!”
周媛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有阿爹出面,這件事成的可能性會高很多。
不過,她也不會就這樣坐等。
“阿爹,我聽紀嬸說,這刺栗在北方很常見,怎麽咱這兒就沒人吃呢?我想清姨也是北方人,摘些刺栗送過去給她,她一定會喜歡。”
周媛說完,周顯瑞立馬來了精神,一把将那一籮刺栗背在背上。
“我們回家去,先把這些刺殼兒剝了。”
周媛“哎”了一聲,緊跟其步伐,飛快踏上回家的路。
到家時,周老婆子不在,想來是去菜園了。
周顯瑞找出把柴刀,将板栗倒在地上,對準一個砍了下去。
他雖然腿斷了,但手上的勁道不減,不一會兒就剖開一大堆板栗。
周媛找來一雙手套,戴上後從破開的刺殼裏挑果肉。
兩人分工合作,很快将一堆板栗都剝了殼。
周媛打來水,将剝出來的板栗洗了洗,裝進一個竹簍中。
一擡頭,天色已不早了,周媛便打算第二天再去紀家。
周老婆子回來時,見院子裏一大堆刺殼,滿臉疑惑,正要詢問,就被周顯瑞請進了屋。
周媛在廚房忙着做晚飯,并不知道二人說了些什麽。
但當她送飯菜進屋時,周老婆子陰沉着臉,明顯的不悅。
“聽你爹說,你想念書?”
周老婆子冷冷問道。
周媛點點頭。
“你知不知道,念書要花多少工夫、花多少錢?你又不能參加科舉、不能當官,念書作甚?”
“誰說念書是為了科舉當官的?”周媛忍不住反駁,“識字念書,能懂得很多道理,出去做生意,也不怕被人騙。隔壁村的老劉家,賣地的時候不識字,被人诓了,幾畝良田當廢田一樣賣了,後來哭得跟什麽似得,阿嬷您忘了?”
周老婆子一愣,虎着臉道:“家裏有你大哥一個識字的就夠了。”
“阿嬷,大哥念書,是沖着科舉當官去的。可您知道科舉考試的有多少人麽?錄取的又有幾個?事後能當上官的又有幾個?”周媛掰着指頭一一問道,“就算最後當上了官,他也不可能在家附近。朝廷有規定,為官要避諱,到時候恐怕他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到時候家裏有什麽事,大哥能幫得上嗎?”
周媛這些話,一下子把周老婆子問住了。
她見識淺薄,自然不懂這些道理。她一心只想着大孫能有出息,對周家來說就是光宗耀祖,卻從未想過,周遠文一旦考取功名,之後會如何。
這些事,當然不是周媛自己想的,而是她聽張大人和周遠文說的。
周遠文正是考慮這些問題之後,決定留在縣衙,從一個書吏做起,待文采、實政都了解之後,再去參加科舉。
這些話,他沒有跟父母說,自然也不可能跟周老婆子說。
說了他們也不懂。
見周老婆子半晌不說話,周媛才又繼續道:“阿嬷,以我們家的情況,只能靠爹,不可能靠大哥的,您別忘了,我們分家了。”
“爹快三十了,種了半輩子地,您希望我也一樣,一輩子在田地裏嗎?好,就算我是女娃,怎樣都不打緊,那以後呢?爹是不是要再娶?如果生了小弟弟,又該怎麽辦?”
周媛說了一大堆,聽得周顯瑞都滿臉震驚。
她才五歲,就已經想得這麽遠了?
再娶……
周老婆子眼睛一亮,沒錯,老二沒有兒子,羅氏又不知賣到哪兒去了,以後肯定是要再娶的。可以家中如今情況,誰家會把女兒嫁過來?
周媛觀察着周老婆子的神情變化,知道時機到了,突然跑進睡的那屋,拿出一個荷包。
“阿嬷,你看這裏面是什麽?”
周老婆子接過一看,整個傻眼了。
小小的荷包沉甸甸的,裏頭竟裝着兩個銀錠!
“這、這……”
周老婆子驚得說不出話來。
周顯瑞也吓了一跳:“元元,你哪來這麽多錢?”
“這是縣老爺發的賠償銀,之前我們的涼茶攤子不是被百草堂砸了麽?這是賠償我們的。縣老爺是給紀嬸的,紀嬸分了我一半。”
周媛解釋道。
她沒有把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這次回來,她就帶着十兩現銀,剩下的換成了銀票藏起來。
原本她不想這樣,可看周老婆子的态度,若是不拿出點錢來,恐怕她還是會頑固到底。
周老婆子緊緊揣着荷包,心中開始計算起給老二再娶一房媳婦要花的錢。
周媛見狀說道:“阿嬷,紀家現在不缺銀子,紀叔幾日後要去府裏給知府大人做事。他們紀家今時不同往日了!那位女先生說過,不收束脩,我只是每天花幾個時辰過去跟她學上一陣,該幹的活不會少。”
周老婆子沉思半晌,見她如此渴望,終于點了點頭。
“那好,家裏活幹完後,你可以去。”
“嗯嗯,我會的。”
周媛一直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至此,這件事終于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