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準噶爾戰亂剛被平息，西北百姓還沒從緊張的狀态中緩出來，無論是街道上，還是莊稼地裏，胤禔很少見到老百姓的身影。
戰争中受苦的永遠是老百姓。
胤禔吩咐清軍将領，“去找人問問，記住态度都好點，不要吓到老百姓。”
隊伍的人向四面八方分散開來，都打探消息去了，留下一堆人保護胤禔的安全。
那個年輕人依舊是跟在胤禔身後，但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問胤禔：“爺，皇上派您找那個小乞丐做什麽？”
胤禔馬鞭甩在年輕人身上，笑罵道：“就你好奇心旺盛是嗎，趕緊幹活去，早知道你排不上用場的話，這次出征就不該帶上你這個廢物！”
“弟弟也不願意來的，還不是姐姐……”年輕人騎着馬躲到了一邊，嘴裏嘟囔道。
胤禔想到自己也許久沒有見到福晉了，有些悵然，“守家，說話注意點，福晉是想歷練你。”
這個性子跳脫的年輕人正是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的幺弟，他的父親對他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守住家業，所以取名為守家。
守家知道姐夫對姐姐向來敬重，為姐姐高興的同時，也為姐夫對姐姐的言聽計從而頭痛。
他只是一個沒有夢想的纨绔而已，為什麽要給他起這麽沉重的名字，他能做到的就是早點把妻子娶進門，然後生一堆孩子來分擔壓力，哎……
“爺，等回京了你一定要在姐姐面前多誇誇弟弟，弟弟雖說沒立什麽功勞，但是也是老老實實跟在您身後學東西了不是？”
胤禔發出一聲嗤笑：“都學到了什麽？”
“不能小瞧任何一頭豬！”守家看到自家姐夫不善的目光，改口道：“……和人。”
胤禔頭疼，不是他不想扶持小舅子，确實是爛泥扶不上牆，長了個腦袋全為浪蕩。
“趕緊找人去，找到了人爺在福晉面前替你美言幾句。”胤禔将爛泥小舅子扔在了身後，眼不見為淨。
守家覺得找人比在戰場上殺敵安全多了，想到回家後姐姐還有老爹稱贊他的樣子，美滋滋地找人去了。
找了半天守家一無所獲，每次他找人問認不認識一個又黑又瘦還髒的六七歲小男孩時，都會得到同一個回答。
“娃子，咱這兒的哪個孩子不是又黑又瘦還不幹淨的，都是苦日子鬧得……”接着就是一陣抱怨。
他們是以賊人藏匿的那個小院子為中心打聽的，但是至今一點有用的消息也沒有。
守家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休息，看到旁邊的老大爺端了個瓢在喝水，卑微道：“大爺，能給咱喝上一口嗎？”
大爺看白淨的後生順眼，大方地把水瓢遞給了守家。
花樓裏姑娘的嘴兒守家都親了個遍了，也不在意水瓢幹不幹淨，咕咚咕咚喝了個見底。
守家不好意思地把水瓢還給大爺，“抱歉，太渴了……”
大爺樂呵呵地擺了擺手，“一瓢水，不值錢。”
守家嗓子濕潤了，順嘴問大爺：“大爺你們村子裏有沒有一個又黑又瘦的五六歲小男孩，特點的話，看人的眼神像頭狼崽子，嗯……腳趾頭髒到包漿。”
“像狼崽子……有啊！”
守家激動地抓住大爺的手，“真的？在哪裏！”
大爺指了一個方向，“那裏，村子最東頭的人家，奴兒那孩子和你的描述很像。”
大爺轉頭，身邊已經還沒有了年輕人的身影，他話還沒說完呢，那奴兒已經被他家爹娘賣給人伢子了……
守家快馬加鞭趕到了大爺說的人家，院子裏有一個胖婦人在漿洗衣服，“诶！你家是不是有個孩子叫奴兒，叫他出來給小爺見見。”
胖夫人吓得棒槌掉在了地上，這……軍爺怎麽上門了呢？
胖夫人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問：“這位軍爺，奴兒是在外頭犯了什麽錯不成？”
胖夫人想到奴兒前天回來時一身傷的樣子，生怕那個小子在外頭惹了了不得的人物，給家裏招了禍。
“不曾，你先把人叫出來給我認認，我才能知道奴兒是不是小爺要找的人。”
聽到動靜院子後頭有六七個男孩子偷偷冒了出來。
幾個孩子年齡不一，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黑，瘦，髒，腳趾頭包漿。
守家視線在幾個孩子臉上掃了掃，确定了那個奴兒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但是這些孩子裏頭沒有。
“奴兒不在？”
胖夫人拿不準軍爺的意思，局促道：“不……不在。”
“去了哪裏？”
胖夫人面色遲疑，“軍爺您找奴兒有什麽事，草……草民……”
院子之中沖出了一個頭發長到遮臉的瘦弱小家夥，猛地跪在了馬前，不停的給守家磕頭，“老爺！求求你，救救奴兒吧，奴兒被她賣給人伢子了！”
守家聽到聲音才發現這是一個女孩，好好一個女孩子怎麽被這家養成這個樣子了。
“你說奴兒被她賣了，何時賣的？”守家語氣有些急切，快到嘴的鴨子可不能飛了。
女孩看了胖婦人一眼，瑟縮了一下，“今天早上剛被人伢子帶走，走的時候奴兒在發高燒，身上的傷也很嚴重……”
胖婦人臉色十分難看，也不管軍爺是不是在場，咒罵女孩：“小賤貨胡沁沁什麽！”
胖婦人拿起棒槌就要追出來打人。
守家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本打算直接離開，但看這個女孩趴在地上不敢反抗的樣子，怕女孩因為想自己透露了消息被胖婦人打死，一把将女孩提了起來夾在了腋下，騎馬離開了。
胖婦人追在後頭咒罵：“要死人了，軍蠻子青天白日的搶人了！”
人那裏趕得上馬的速度，很快胖婦人連一個馬屁股也看不到了。
“一個半死不活的賣不了幾個錢，一個還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頭片子轉手還能賣個一兩銀子呢！晦氣死了！”
胖婦人将怒火發洩在其他孩子身上，蹲在院子裏任由胖婦人打罵的幾個孩子羨慕極了被軍爺帶走的妹妹。
守家慶幸自己帶走了這個女孩，因為這個女孩知道人伢子在鎮上的住處，有這個女孩子指路，守家很快找到了地方。
不過身後跟了十幾人，守家知道自己的實力，如果人伢子人多的話，他和小姑娘只能是給人伢子再添兩個貨物罷了。
“你們去把門撞開！”守家騎着馬往後退了退，把一線的位置讓給這些上戰場殺敵的猛人。
跟着胤禔的這些将士們是知道這個少爺的德行的，兩個人背着這祖宗翻了個白眼，沒怎麽使勁兒就把大門踹開了。
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罵罵咧咧地從裏屋出來，看到湧進院子裏的一夥子軍爺後吓得往後退了幾步。
“你們……軍爺們到草民家裏作甚？”
守家在後頭喊道：“你們早上從大井村買來的孩子呢？交出來！”
漢字一驚，強行鎮定道：“軍爺在說什麽，小的聽不懂……”
守家懶得和人伢子應付，直接讓人搜查屋子。
打開柴房的門，裏頭橫七豎八的倒着七八個孩子，手腳用麻繩束着，嘴裏塞了東西，只有一個人手腳沒被捆綁，嘴裏也沒塞東西。
但眼見人進氣多出氣少了。
守家彎腰查看奴兒情況，在發高燒，身上的傷口也有化膿的趨勢。
守家從大井村帶來的小姑娘從外頭鑽了進來，看到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弟弟後，急得眼淚流了出來。
慌不擇路地給守家磕頭，“求求您救救奴兒……”
磕的頭都出血，但是她沒有辦法，她只能求人了，她身上最值錢同時也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尊嚴了。
守家雖然見慣了宮裏動不動就下跪的規矩，但是還是受不了一個沒他腿高的孩子這樣祈求他。
“你先起來，我們就是來找奴兒的，他可是有着大福氣呢。”
守家讓人把奴兒抱了起來，吩咐兩個人留下來看守，“我們先帶人會去和主子複命，你們在此等候，等會兒會有官府的人來處理後續。”
漢子哪裏見過這麽大的陣仗，也不敢反抗了，老老實實被人捆住手腳蹲在了角落裏等待發落。
胤禔收到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小舅子找到人的消息，倒是有些意外，将人都叫了回來，掉頭回了大營。
清雨看着軍醫給男孩清洗傷口，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
“這孩子渾身是傷，下官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這孩子卻沒有哼過一聲，意志頑強啊！”見慣了風雨的軍醫對這個小男孩贊不絕口。
“哎，可憐見的，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命就這麽苦呢？”清雨感嘆。
清雲也嘆了口氣，“不過只要這孩子能撐過這一劫，以後的命運可就不一樣了。”
清雨想到姐妹和自己透露過的話，憂愁道：“要是皇上也能把我調到小格格身邊就好了，皇上這次的出征，乾清宮宮女中只帶了你我二人，等回去了，滿宮的娘娘們還不得把咱兩給生吃活剝了……”
清雲哭笑不得，“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
不過回去後有一段被刁難的日子是避免不了了。
“小格格那邊怎麽樣？”清雨問。
清雲臉上帶上了笑意：“小格格很可愛，也很好相處，而且，很得主子爺寵愛。”
清雨：“比之那位呢？”
清雲知道清雨說的是太子，“十倍百倍還甚。”
清雨更加羨慕姐妹的好前途了，她們這些禦前侍奉的宮女就和地裏的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換。
等到從禦前退下來，日子過得好的沒幾個，除非一直往上爬，做到乾清宮田嬷嬷那個位置。
但是清雨知道自己沒有田嬷嬷那樣的能力和腦子，這下沒有了清雲在一旁指點，清雨感覺自己前途十分迷茫。
清雲還得照顧小格格，這一趟也是過來替小格格看看這個孩子的情況的，這會兒還得回去給小格格複命。
主子年齡再小她也不能應付。
“我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別等皇上使喚你的時候你又不在。”清雲告辭。
守家小少爺卻在為眼前的小姑娘發愁，當時腦子一熱就把人家小姑娘帶回來了，現在卻不知道怎麽處置了。
而女孩早就被大營的氣勢吓得不會呼吸了，手腳局促地盯着地面。
守家眼尖地看到回軍帳的清雲，仿佛見到了救星一樣，“清雲你等等！”
最後清雲帶着一個髒兮兮的小尾巴回來了，把小尾巴帶到了自己的小帳，讓人送來了了一桶熱水。
“我去給你拿一身衣服，你先好好洗洗，你既然是奴兒小兄弟的姐姐，我們小主子自然會給你找一個好去處，你且安心。對了，你叫什麽？”
女孩愣了愣，然後咬唇道：“丫頭片子……”
清雲明白了，“我看你眼睛圓圓的，就先叫你小圓怎麽樣？之後你可以等主子賜名。”
小圓連忙點頭，有一個名字她就很開心了，“謝……謝謝你……”
清雲回了主帳，将奴兒的狀況還有奴兒姐姐的事情仔細告訴阿寶。
阿寶聽到小哥哥找到了很開心，但是聽到小哥哥也受了很重的傷時又難過極了。
“奴兒，姐姐，阿寶養！”
阿寶家裏牛多，多養一個奴兒姐姐輕輕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