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車裝多了必翻，話說滿了也容易被打臉。
康熙大部隊沒能在年前趕回京城，因為康熙在路上病倒了。
大軍駐在了山西省的五臺山境內，康熙在五臺山的靈鹫峰上養病。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康熙這場風寒斷斷續續一個月了還不見好。
宮裏的娘娘和阿哥們都要趕來侍疾，被康熙一封加急信罵了回去。
康熙生病，照顧阿寶的任務被康熙委托給了老大胤禔。
胤禔起初是不願意的，他家裏的丫頭都快湊齊四朵金花了，每天破開嗓門的哭嚎能把胤禔折磨瘋。
自家閨女的折磨胤禔還能忍着不動手，換成別人家的閨女就不一定了。
胤禔怕自己失手他皇阿瑪的小心肝捶死了。
但是一個月過去，阿寶還健康的活着，阿寶将這歸結于自己的懂事。
胤禔也沒被阿寶煩死，因為胤禔在此之前先被山上的動物們煩死了。
靈鹫峰上小動物出奇的多，但不管是山裏的松鼠，還是天上的麻雀，統統喜歡和胤禔作對。
胤禔想去河裏抓條魚開葷，被一條快一米長的鯉魚跳起來扇了一巴掌。
五臺山的和尚說萬物有靈，胤禔堅持認為不是萬物有靈，而是萬物有仇，和他。
一個月了，胤禔因為一靠近阿寶就倒黴，雖然二人住在同一個院子裏，但是互動的次數不超過三次。
第一次是因為一只鳥在天上拉了泡屎落在了胤禔頭上，阿寶隔着窗戶咯咯歡笑。
第二次是胤禔在院子裏舞劍被一只蜜蜂蟄了，善良的阿寶讓清雲送了胤禔一碗蜂蜜水。
第三次是胤禔來找阿寶要康熙的私印欣賞一下，還沒靠近就被一只沖進院子裏的大黃狗追着滿山峰地跑，然後阿寶打開房門收留了胤禔。
胤禔見這個妹妹沒有想象中的煩人，對阿寶的态度好上了不少，漸漸的山上的動物也不找他的事兒了。
這天風清氣朗，胤禔決定帶着胖了一大圈的阿寶去他皇阿瑪面前“論功行賞”。
阿寶上午剛去看過爹爹，下午想要睡覺，被胤禔強硬地從床上薅了起來。
即使胤禔在出門的時候不知道被哪裏來的石子打了個踉跄，他的這趟別有用心的出行也沒有中止。
清雲去山下給阿寶買吃食了，阿寶身邊只剩下了奴兒和小圓姐弟兩。
小圓鼓起勇氣阻止：“阿哥，格格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不能再出門了，軍醫說過要好好休息……”
胤禔送了小圓一個大腦蹦：“你這丫頭知不知道當初是誰提攜的你，那是爺的小舅子，現在需要你家小主子提攜提攜爺了，這就不行了？”
小圓絞盡腦汁才繞清楚：“阿哥您這話說的不對，奴婢欠恩情的人是守家少爺而不是阿哥您，該報恩的人是奴婢而不是奴婢的小主子。”
胤禔稀罕，“沒想到我這笨蛋妹妹身邊聰明人還不少，不過和爺講道理沒用。”
胤禔提起阿寶的衣領就出發了，阿寶的小短腿時而着地，時而懸空。
而且因為衣服勒着，阿寶感覺自己的傷口又犯疼了。
“不正經的玩意兒！”阿寶想起他爹爹說過的話，昂起腦袋發起了語言攻擊。
阿寶記着她爹爹只用這一句話就将這個自稱她大哥的人吓退了。
還別說，阿寶生氣的狀态下，看上去更像康熙了，再加上康熙平時罵胤禔的話。
阿寶這句話還真哄住了胤禔一瞬。
但胤禔回過神後就惱羞成怒了，這個野丫頭算哪根蔥，敢辱罵他胤禔！
胤禔擡高手臂，将阿寶提到和自己相同的高度，用另一只手掐住阿寶臉蛋上的軟肉，嗤笑道：“別以為皇阿瑪現在寵愛你，你就真是天家的公主了，別說宮裏像你這樣的格格，就你這般年紀的阿哥都有一大茬。”
“還有，別以為你叫一聲爹爹，皇阿瑪就真的是你一個人的了，以後別招惹大哥，記住了嗎？”
阿寶先是難以置信，然後雙腮生氣地鼓起，“啵”的一聲把胤禔掐在她臉上的手指彈開了。
胤禔看着小家夥氣鼓鼓的樣子，竟然有一瞬間覺得這家夥有點可愛。
突然良心發現，自己竟然和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子計較了起來，不由得一陣臉熱。
正要把小家夥放下，一只麻雀從天上飛了下來，叨在胤禔光溜溜的腦殼上。
腦殼疼！胤禔條件反應地去保護自己的頭，提溜着阿寶的手松開了。
反應過來再去接人時已經來不及了，胤禔身材高大，阿寶從胤禔腦袋的位置摔下去，別說身上還有傷了，即使沒有傷也能摔出新傷來。
好在奴兒反應迅速，以自己的身體做肉墊讓阿寶緩沖了一下，阿寶掉在地上後沒大喊，而是呆呆地和胤禔四目相對。
然後眉頭一皺，嘴角一撇，身體的疼痛和心靈的打擊，壓倒了阿寶的堅強，阿寶張開嘴嚎啕大哭。
小圓趕緊将阿寶拉進懷裏安慰。
阿寶的哭聲引來了很多人，有康熙留在附近保護阿寶安全的侍衛，有寺廟裏跑來看熱鬧的和尚……
胤禔沒臉了，他欺負小孩子被這麽多人看到了。
胤禔也慌張了，如果皇阿瑪知道自己把他的小心肝摔了，還不得罵死自己。
胤禔蹲下身子想把阿寶抱起來查看情況，卻被阿寶身邊的那個狼崽子擋住了。
胤禔推了一把卻沒能将小狼崽扒拉開，于是出言威脅：“小狼崽子的勁兒還真不小，但是不想死的話就趕緊給爺起開。”
奴兒恨恨地盯着胤禔，兇性展露無遺。
還沒等胤禔支開奴兒，胤禔就被他皇阿瑪的人架住了，就像架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那樣。
胤禔掙了掙沒能掙開，嘴角抽了抽，扭頭看向挾制自己的侍衛，“我說，有必要這麽認真嗎？”
胤禔很快知道有沒有必要了。
因為他皇阿瑪竟然拖着病體起來罵了他一頓，然後找了一個空禪房将他關了起來。
晚上胤禔收到了他的小舅子送來的晚飯，胤禔才得知那個小家夥也不好過，因為自己的折騰，那個小家夥剛長好的箭傷又裂開了。
胤禔感覺自己有些過分了，對自己的便宜妹妹生出了愧疚感，但就一點，也不多。
皇阿瑪對自己的懲罰也是應該的，剛剛好。
第二天，當胤禔被他皇阿瑪的人強行送上回京的馬車時，胤禔為昨晚自己的單純流淚。
偏心眼和他的黑心肝！
胤禔風吹日曬，一路刀裏來箭裏去地打了勝仗，結果沒能光榮地回京不說，竟然被他皇阿瑪以一頂樸素到極點的破馬車趕回了京城。
他，胤禔，立了大功的胤禔，被趕回了京城。
這讓他以後怎麽在兄弟之間立足，如果自己死了，一定是被太子那個陰險的東西笑話死的！
“爺，您這樣回去了，即使是在姐姐面前誇贊我姐姐她也不會相信的……”守家有氣無力地攤在馬車裏。
胤禔踹了小舅子一腳，“都這個時候你都一點不心疼爺的嗎？”
“爺您這不是自找的嗎……”守家小聲嘀咕。
胤禔冷笑一聲将不會說話的家夥踹下了馬車，“既然你這麽怨怼爺，就自己走回京城吧！”
“爺！姐夫！我錯了！”
***
在康熙看來，他對老大的懲罰還是輕了。
阿寶躲在床上不理人，尤其是不搭理康熙，無論康熙怎麽哄都沒有用。
“阿寶，爹爹已經狠狠罰過那個不着調的東西了，也将他趕回京城了，阿寶還有哪裏不高興可不可以告訴爹爹？”
阿寶還是把胤禔昨天說的話記在了心裏。
爹爹是個大騙子！阿寶只有一個爹爹，爹得卻有很多像阿寶一樣的寶寶！
而且爹爹有一天會不喜歡自己，阿寶有點難受，爹爹為什麽不能永遠喜歡阿寶呢？
如果爹爹能夠永遠喜歡阿寶的話，阿寶就……
阿寶就替爹爹養孩子！
清雲說了，阿寶娘親送來的禮物都很值錢，能夠換很多很多的牛，所以阿寶打算到那個京城了，就買好多好多的牛來替爹爹養家。
哼，可是阿寶的爹爹不是個好爹爹，把阿寶騙回家就不喜歡阿寶了！
阿寶決定收回一點對爹爹的喜歡，她要把喜歡留着，等到爹爹家裏了，誰對對阿寶好，阿寶就把喜歡分給誰。
爹爹家裏那麽多漂亮姨姨和哥哥姐姐，一定會有一直喜歡阿寶，并且不騙阿寶的人的！
清雲說了，沒有人會不喜歡可愛的好寶寶的。
康熙畢竟有病在身，今天哄娃失敗只能先回去，等睡一覺養好身體，第二天再來繼續努力。
晚上軍醫給康熙看診，詫異道：“皇上您得風寒好了個大半！”
康熙不禁感嘆，父愛真的是一種偉大的力量。
晚上清雲三個人輪流給阿寶守夜，輪到奴兒時，阿寶從被子裏鑽了出來，趴在床邊問他。
“奴兒哥哥，爹爹為什麽，不永遠喜歡阿寶？”
奴兒也不知道，他腦子裏沒有和父母相關的記憶，他沒有被爹爹愛過，所以他不知道為什麽阿寶的爹爹不會永遠愛阿寶。
但是，“我會永遠陪在阿寶身邊。”
阿寶一天的郁悶消失個幹淨，抱住坐在床邊的奴兒的臉，吧唧親了一口。
“阿寶喜歡永遠。”
阿寶聽到永遠這兩個字就感覺很安心，“阿寶和奴兒哥哥，永遠做小夥伴！”
奴兒的臉藏在黑暗中，但奴兒聲音是堅定的：“嗯！”
兩個沒有安全感的小朋友手拉着手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小圓進來伺候小主子洗漱，看到了自己弟弟和小主子握在一起的雙手，吓得心髒差點跳了出來。
在清雲姐姐來之前，她得趕緊把兩個人分開，結果小圓剛靠近奴兒眼睛就掙開了，警惕地看向靠近的人。
看到來的人是姐姐後，奴兒放下了兇狠的表情，跟着姐姐的目光，奴兒的視線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奴兒從狼崽切換成了狗崽，在姐姐的目光威脅下，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眼神閃爍地看向姐姐。
小圓知道弟弟在炫耀，炫耀小主子怼他的與衆不同。
奴兒抿了抿嘴，難得表現出羞澀，和姐姐解釋：“我和阿寶永遠的好朋友。”
小圓怕清雲姐姐進來發現了自己弟弟的逾矩，不敢和弟弟多說，但她相信弟弟有一天會明白的。
他和小主子的身份天差地別，做不了一輩子的朋友的。
阿寶醒來後臉上又挂上了明媚的笑臉，和每一個路過窗口的小動物打招呼。
“阿寶昨天睡得可好？”康熙趕走了窗外影響他哄女兒的小動物們，占據了有利位置。
阿寶爬到桌子上把窗戶關住了，她才不要和騙人的爹爹說話。
康熙對着窗戶苦笑。
阿寶像那個女人的不只有眉毛，還有這如出一轍的犟脾氣。
康熙屈起手指敲了敲關上的窗戶，“阿寶可不可以告訴爹爹，爹爹哪裏惹阿寶不高興了，阿寶說出來爹爹就改可以嗎？”
阿寶啃着手指思考要不要再給爹爹一個機會。
“阿寶，爹爹生着病來看阿寶，阿寶要是不理爹爹，爹爹也會難受的……”
阿寶爬在桌子上，小聲問：“真的，很難受嗎？”
康熙憋住笑意，虛弱地咳嗽了兩聲。
阿寶眉毛又糾結在了一起，氣惱地鼓了鼓兩腮，還是決定給爹爹一個機會。
“大哥說，爹爹不會、永遠喜歡阿寶，等、到了宮裏，阿寶就是，不值錢的小草了……”
就知道是那個臭小子！康熙在心底狠狠地記了老大一筆。
“你大哥說得不對，爹爹會永遠……”
康熙話說到一半停下了，他很少給別人承諾，但是康熙想到這個人是阿寶，康熙願意嘗試一次。
正當阿寶馬上要徹底給康熙扣上大騙子的帽子時，康熙終于把話說完了。
“爹爹不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但是爹爹願意一輩子對阿寶好，阿寶要是不信的話，爹爹願意給阿寶寫一個保證書。”
阻礙在兩人中間的窗戶消失了，康熙以為女兒原諒他了，張開了雙臂等待被撲個滿懷，沒想到一套紙筆伸到了跟前。
“寫吧！”
“……”
康熙只是打個比方來增加自己說話的真實性，哭笑不得地接過了紙筆。
無奈地問阿寶：“阿寶要爹爹怎麽寫？”
阿寶想了想，“寫，爹爹騙人的話，賠阿寶牛！”
爹爹沒有錢，肯定不會騙自己啦。
康熙按照阿寶的意思寫：“倘若愛新覺羅玄烨有一天……”
阿寶糾正：“不對不對！要寫，爹爹！”
康熙看着這個小傻子，劃掉了自己的名字重新寫：“倘若有一天爹爹不喜歡阿寶了，就賠給阿寶……”
“如果爹爹違約的話阿寶想要爹爹賠阿寶多少頭牛？”
阿寶看康熙笑着看人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個老實爹，于是狠了狠心，“十頭！賠十頭！”
康熙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好，就十頭，那如果是阿寶有一天不喜歡爹爹了呢？”
阿寶對待自己很寬容，“阿寶不聽話，賠一頭。”
“噗！行。”康熙白紙黑字寫好了讓阿寶檢查了一遍。
雖然阿寶一個字也不認識，但阿寶依舊像模像樣地點了點頭，把紙卷成了一小條，朝天空中招了招手，一只麻雀飛了過來，抓起紙條飛走了。
康熙知道自己女兒能和小動物交流，好奇地問阿寶：“阿寶讓小鳥把咱們的紙條放哪裏了？”
阿寶指了指靈鹫峰最高的那座寺廟，“那裏，誰也夠不到！”
康熙揉了揉阿寶的圓腦袋，真不知道是該說她傻還是誇她聰明。
“爹爹的病快好了，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起駕回宮，所以爹爹要和阿寶說一件事。”
阿寶喜歡被當作大人的感覺，跪坐在桌面上把背挺直了，一副我準備好了你可以說了的認真樣子。
康熙側過身子給阿寶擋住窗外吹來的風，和阿寶坦白：“爹爹的家很大，既有像你大哥一樣比你大不少的哥哥姐姐，也有和你差不多大的侄子侄女，他們也都是爹爹的親人。”
阿寶震驚了，她爹爹竟然已經當爺爺了，“可是，阿寶才兩歲多哎……”
天哪，那阿寶要買多少頭牛才能養活爹爹這一大家子！
康熙注意到阿寶震驚的表情，以為阿寶接受不了自己複雜的家庭成員，補充道：“阿寶知道他們的存在就行了，爹爹不會逼着阿寶去和他們親近的。”
阿寶捧着自己的肚子深吸了一口氣，“沒關系，阿寶有錢，養得起。”
雖然阿寶的心很痛。
“哈哈哈。”康熙開懷大笑起來，他終于知道阿寶為什麽這麽苦大仇深了，原是把他之前的話當了真，以為他是個養不起家的窮家夥。
阿寶歪頭，一臉迷惑，爹爹是知道有自己養家之後，就開心瘋了？
爹爹好沒出息……但是誰讓這是阿寶的爹爹呢，阿寶嘆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