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身世 (1)

謝勉的臉色霎時沉了下來,轉身就往外走,急促的帶起一陣風,将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吹了下來,飄飄蕩蕩的躺在了白色的瓷磚上。

可是謝勉沒能走掉,因為門口站了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镖,人高馬大,将門口堵的嚴嚴實實,顯然是早就等着謝勉了。

謝勉攥緊了拳頭,眼尾染上戾氣,胸腔中憤怒在蔓延,大好的日子,他實在覺得晦氣。

辦公室很靜,鐘表的嘀嗒聲一下又一下,像是敲擊在兩人的心裏。

謝坤從辦公椅起身,彎腰撿起了瓷磚上的那份文件,“我們聊聊。”

“我和你沒什麽好聊。”謝勉的聲線冷的像是剛喝了一口冰水,額頭青筋在跳動。

“我聽說這些年是顏家照顧了你。”謝坤語氣平淡,可是威脅的意思太過明顯。

謝勉咬了咬後槽牙,下颌線繃的緊緊的,臉色黑的能擠出墨汁,片刻後,轉身進了辦公室,随意坐在沙發上。

謝坤心內松了口氣,捏着那張文件走了過去,在謝勉的對面坐下,打量着他。

雖然已經遠遠的看過好幾次,可是在這麽近的地方,才更能看出,謝勉的眉眼長的很像葉沁,但葉沁的眼神是柔婉的,而謝勉滿眼戾氣。

他看的出來,謝勉認識他,不僅僅認識,還特別清楚兩人之間的關系,并且厭惡他。

謝坤早猜到了這個結果,将文件從桌上推了過去,“這是親子鑒定書。”

可謝勉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極其不屑,甚至帶着點諷刺。

謝坤攥了攥手,縱橫商場多年,經歷多少大風大浪,早已養成喜怒不辨的能力,可是面對謝勉,他只是一個父親,“你知道我是你爸爸對嗎?”

當謝坤知道謝勉是葉沁和他的孩子時,謝坤失眠了整晚,他不敢想,當初是葉沁先和他提的分手,卻還願意生下他的孩子,還含辛茹苦的養這麽大。

他以為失去葉沁,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孩子,卻沒有想到,他還有一個兒子。

謝勉嗤笑一聲,擡眸挑釁的看着謝坤,“我爸早死了,你也配?”

也就只有葉沁那麽傻的人,才會生下他這個拖油瓶,辛辛苦苦累到身體透支,卻讓別人白撿一個兒子,輕輕松松當爸爸。

謝坤看着謝勉冷酷的眼神,心裏像是被人攥着,疼的喘不過氣來,“不管你信不信,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不是故意放任你們娘倆在外面受苦。”

他要是知道葉沁還願意要他,願意給他生兒子,哪怕不要謝家,也會去找她,可是當初她說的那麽決絕,謝坤根本不敢去找她。

那次去找葉沁,發覺她已經過世,他讓人去查,才知道他錯過了什麽,卻已經來不及了。

“我信不信有什麽用,你要是良心發現,可以去地底下找我媽哭訴,別找我,我聽見嫌惡心。”謝勉的眉頭皺成川字,他一點也不想聽謝坤在這裏說這些沒用的廢話。

他但凡對謝坤有一分動容,都不配做葉沁的兒子。

謝坤強忍心頭的酸澀,溫和道:“你既然早知道,為什麽不來找我?”

他一想到謝勉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卻寧願寄人籬下住在顏家也不肯去找他,謝坤就想,大概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父親做的比他更失敗了。

謝勉冷笑了一聲,“別和我玩這些煽情的把戲,你想做什麽直接說,我沒時間奉陪。”

聽着謝坤的話,他面無表情,要是掉幾滴眼淚、忏悔幾句,就能得這麽大一個兒子,那他也能哭,他能哭一條長江。

面對謝勉的冷漠,謝坤還是眼底微熱,猶如慈父一般,“你是謝家的孩子,當然應該認祖歸宗,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呵,”謝勉冷嗤一聲站了起來,“說完了?那我走了。”

他的家,在七年前的那個冬天就已經支離破碎了,哪來第二個家。

謝勉雙手插兜,擡步往外走去。

謝坤起身,語氣急切的喊道,“小勉,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虧欠你的,都會彌補給你,以後謝家的財産都是你的,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跟你搶。”

“我沒興趣,我看你也沒那麽快死,大可以再生一個。”謝勉擡眸凝視着那兩個保镖,一打二,有點難度。

要是受了傷,小茉莉該難受了。

“小勉,你媽媽既然讓你姓了謝,肯定是希望你可以認祖歸宗,你回家來,我可以慢慢的補償你,無論你提什麽條件都可以。”謝坤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兒子在外面受苦,寄人籬下。

“你提醒我了,過幾天我就去改姓。”謝勉站在保镖跟前,目露兇光,“我的條件很簡單,讓你的人滾開。”

謝坤嘆了口氣,也沒有想到謝勉居然油鹽不進,這麽倔強,不愧是葉沁的兒子,當初她比謝勉更加倔強,倔強的讓人心疼。

“我知道顏家收留了你,你對顏家很感激,你只要答應回謝家,你就是君盛集團唯一的繼承人,顏家也能水漲船高。”

謝坤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要對自己的兒子“利誘”,可真是失敗。

“君盛集團唯一繼承人。”謝勉呢喃了這幾個字,忽然笑了起來,笑意寒涼,回頭睨着謝坤,“你的繼承人早就死了,我勸你再生一個來的更快。”

說完,謝勉不打算再耗下去,冷目掃過兩個保镖,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了其中一人的腹部。

“額……”保镖完全沒有想到謝勉會真的動手,并且力道之大,痛感讓他下意識蜷縮了身子,想回手,可是想到謝勉的身份,猶豫的看向謝坤。

就是猶豫的這一下,讓謝勉找到了空子,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這裏是學校,謝坤不敢這麽放肆,除非他想把這件事鬧大,可他想鬧大,就不會讓謝勉來辦公室了。

保镖欲追:“謝董,要不要我……”

謝坤擡了擡手制止,“算了。”

謝勉鐵了心要走,他根本攔不住,而且他也不想讓謝勉受傷。

這麽倔的性子,以後怎麽得了。

謝坤望着謝勉的背影從轉角消失,臉色漸漸變得凝重,人人觊觎謝家萬貫家財,巴結奉承,只盼着能分一點從他手指縫中漏下去的財富。

可如今他求着要謝勉繼承家産,謝勉卻不屑一顧。

不愧是他的兒子,有志氣。

他已經做好了被謝勉拒絕的準備,只是他也不會放棄。

謝勉越是拒絕,越讓謝坤覺得這個孩子是個可造之材,是最合适的君盛集團接班人。

利誘不行,那只能威逼了。

謝坤拿起手機,編輯了條短信發出去。

謝勉走下樓梯,聽見手機的鈴聲,還以為是顏茉給他發消息了,可是拿起一看,是個陌生來信,“小勉,顏家對你恩重如山,我也很想回報顏家,只是你不答應的話,我只能做一次小人了,你覺得顏家能撐過半個月嗎?”

謝勉緊緊地攥着手機,盯着這條短信看了很久,謝坤在威脅他,在拿顏家威脅他,如果他不答應,顏家就會遇到危機。

顏家對上謝家,就像是蝦米對上鯊魚,根本沒有反手之力,謝勉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艹!”謝勉暴怒的一拳砸在牆上,手背瞬間滲出血絲,染紅了潔白的牆。

少年微彎脊骨,夏天的風輕輕地揚起他的衣擺,碎發下赤紅的目、緊繃的下颌,寫滿了憤怒。

他一直躲着謝家人,就是不想有今天,可是老天無眼,他還是沒躲過去。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謝勉收回手,轉身下樓,離開了學校。

他沒回顏家,而是去了陵園。

舊式陵園,無人打理,雜草叢生,謝勉每回來都要給葉沁打掃的幹幹淨淨,她愛幹淨,哪怕住在城中村那樣的地方,也是每天把自己和家裏收拾幹淨,也因此常被人觊觎。

葉沁長的很漂亮,氣質清純,只是家境普通,獨生女,又很早就沒了父母,靠勤工儉學讀完的大學,謝勉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當初怎麽會和謝坤那樣的人有交集,分明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也正是因為葉沁誤入了謝坤的繁華世界,才會釀成悲劇。

這個世界上,哪裏有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

謝勉這回沒管雜草,手撐着膝蓋在墓碑旁坐了下來,手背上的鮮血凝成血痂,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格外刺目。

他眉眼低垂,看着不遠處的枯樹,嗓音沙啞的開了口,“媽,我考上省狀元了,你應該會像小茉莉一樣高興吧。”

“可要是知道會因為省狀元而看見他,還不如別考。”

謝坤不就是看他現在有用才會要他回謝家,如果他庸庸碌碌,怕是恨不得沒他這個兒子。

葉沁去世之前,把他的身世告訴了他,讓他去找謝坤,他不想去求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葉沁知道他不肯,便托人傳了消息,可沒等來謝坤就已經去了,而他等來的,是差一點死在謝家人的手裏。

謝家于他,有血海深仇,他絕不會搖尾乞憐的去求謝坤。

謝勉不想回謝家,他現在孑然一身,回去就只能成為謝家的傀儡,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

“叮。”手機消息進來,在安靜的陵園裏仿佛炸開了一陣驚雷。

謝勉猶豫了很久才從褲兜裏抽出手機,是顏茉的消息,讓他松了口氣。

小茉莉:【哥哥,你有這麽快回來嗎?】

小茉莉:【你不可以偷偷地回來哦】

小茉莉:【等你jpg】是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坐在牆角的表情包,可愛又可憐。

小姑娘也太藏不住心事了,好像在明晃晃的告訴你——我準備了驚喜,你快來。

謝勉的眼底不自覺的泛起了笑,可是唇角還來不及彎起,就想到了謝坤的威脅。

顏林酒店是顏綸多年心血,顏家出事,顏綸無法承受,小姑娘也會掉眼淚。

顏家落魄了,小姑娘會被人嘲笑譏諷,再不能做快快樂樂的小公主。

好心情蕩然無存。

瞧,謝坤就是這麽一個無情之人。

當初如果不是顏家,他早就死了,謝坤要是認謝勉這個兒子,顏家就是恩人,可是現在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恩将仇報,橫刀相向。

謝家人骨血裏就流傳着無情狠辣的基因。

謝勉單手撐地起來,在原地站了會,轉身看了一眼葉沁的照片,随後離開陵園。

再不回去,小姑娘該急了。

謝勉在公共衛生間洗幹淨了手背上的血跡才打車回去。

回到顏家別墅之前,先給顏茉發了消息,得到她的回複,謝勉深吸口氣,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淺薄的微笑,才提步進了院子。

院子裏很安靜,夏天的太陽十分灼熱,曬的花草都蔫頭蔫腦。

大門半掩着,看不見裏面,謝勉擡手,猶豫了下,最終推開了門。

“嘭——”一聲響動,禮花随即蹿上了天,再沸沸揚揚的灑了下來,像是彩色的雪花,落了謝勉滿身。

“歡迎省狀元回家!”顏茉又拉響了一個禮花,表情雀躍又興奮。

謝勉擡眼,客廳裏飄着各色氣球,牆上是紅色的氣球擺成的“哥哥最棒”,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茶幾上擺了一個三層的蛋糕,和一些小點心,水果,像是小型宴會。

顏綸和阿姨站在一旁,臉上都帶着笑意,每個人都是真心實意的慶祝他考了省狀元,不帶一點私心。

謝勉薄唇揚起,笑了笑,“謝謝。”

“嘿嘿哥哥你可算回來了,等你切蛋糕呢。”顏茉扔了空的禮花炮,拖着謝勉的胳膊走向茶幾,“特意訂的蛋糕,只一點點甜,你肯定喜歡。”

顏茉知道謝勉不愛熱鬧,朋友也少,所以沒搞太大陣仗,只家裏這些人給他慶祝。

“小勉來切吧。”顏綸把蛋糕刀遞給謝勉,滿臉驕傲的笑意。

都說父母最高興的就是孩子能成材,可是剛才謝坤看見他,卻沒一句“恭喜”,更看不出驕傲。

如果,如果顏綸是他的父親多好。

“哥哥快切,我可想吃蛋糕了,吃了這個蛋糕,以後也能成為學霸。”顏茉眼巴巴的盼着,好似蛋糕會長腿跑了。

謝勉看着她唇角的梨渦,莫名又想,不,不好。

少年清隽的喉結上下滾了滾,他點了點顏茉的眉心,“小貪吃蟲。”

“略略略,我才不是呢。”顏茉吐了吐舌尖,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

“那我切了。”謝勉握緊蛋糕刀,還沒開始切,手背上的傷口就被顏茉看見了。

“哥哥你的手怎麽了?”顏茉的笑容瞬間消失,急切的一把握住他的手,看着那些青紫的痕跡,滿臉憂心。

“沒事,不小心撞了一下。”謝勉早已準備好了借口。

“怎麽會撞成這樣?”顏綸看了眼,讓阿姨去拿藥。

謝勉:“不用,已經不疼了,吃了蛋糕再上藥。”

顏茉卻不肯,癟着小嘴跑去拿藥箱,拉着謝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語帶埋怨,“蛋糕又不會跑,你這麽大人了,怎麽還能撞成這樣呀,也太不小心了。”

這麽一大塊青紫,看着都覺得疼。

唠叨卻暖心,謝勉被念叨的像是施了定身術,任由顏茉施為,老老實實的伸出手,讓顏茉搽藥。

顏茉捏着棉簽的手小心翼翼,眉頭蹙的死死的,“我輕點,疼不疼啊?”

“不疼。”謝勉垂眸,躁動不安的心,突然就寧靜了下來,不管未來怎麽樣,現下什麽都不想去思考了。

顏茉極輕的抹好藥,還吹了吹,像是照顧小朋友一樣。

呼出的微薄熱氣像是給謝勉的皮膚上打了一針麻醉,酥酥麻麻的癢意侵占了本就不多的疼痛。

顏綸在一旁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感慨道:“茉茉長大了,會照顧人了。”

塗好了藥,顏茉的神情才松懈了點,“我希望爸爸和哥哥永遠都健健康康,不要我照顧。”

謝勉保證道:“沒有下次。”

好在她沒哭。

“來切蛋糕吧。”小孩子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更何況是男孩子,顏綸也沒有多想。

顏茉再三确定謝勉真的不疼,這才放下心來,重新揚起笑容期待蛋糕吃。

謝勉握着蛋糕刀從最上面切,切了一個漂亮的三角,裝盤遞給了顏綸,語氣鄭重道:“感謝叔叔多年栽培。”

顏綸喜笑顏開的接過,“我哪有什麽栽培,都是你自己努力,叔叔為你驕傲。”

顏綸自認為自己也就是出了點無足輕重的錢,家裏出個省狀元,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了,大喜事一件。

謝勉又切了第二塊,遞給期待着的顏茉,“謝謝茉茉準備的驚喜。”

“不用謝,哥哥最棒啦,”顏茉笑嘻嘻的接過,伸出小舌尖舔了一口,眉眼彎彎,“哥哥切的蛋糕就是好吃。”

随後謝勉給幾個阿姨也切了蛋糕,誠懇的道謝,阿姨們倒因為他這個态度有些受寵若驚。

最後,謝勉才給自己切了一塊,他平常不愛吃甜食,可這塊蛋糕吃了一口,卻一點也不膩,只剩下香甜,香濃的奶油包裹着舌尖,讓謝勉短暫的忘記了苦澀。

“哥哥好不好吃?”顏茉已經迅速吃掉了一塊,準備自己動手了。

代表着特殊意義的蛋糕,格外好吃。

謝勉點了點頭,“是茉茉訂的蛋糕嗎?”

“對呀,我特意讓他們不要弄那麽甜。”顏茉知道謝勉不愛吃甜食。

謝勉接過顏茉手裏的蛋糕刀,又給她切了一塊,“怪不得這麽好吃”

顏茉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後根了,謝勉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高興,大概比自己考了省狀元還要高興。

蛋糕太大,肯定吃不完,就分給幾個阿姨,帶回去給家裏人,也算是沾沾喜氣。

吃完蛋糕,還安排了午餐,做的都是謝勉喜歡吃的菜,而顏茉吃飽了蛋糕,連雞翅都啃不下去了,只能在一旁給謝勉夾菜,“哥哥多吃點。”

謝勉看着自己碗裏堆的像小山高的菜,哭笑不得的制止了她,“好了,我也吃了蛋糕,吃不下多少了。”

顏茉努了努唇,有些後悔,“好吧,早知道我就不吃這麽多蛋糕了。”

主要是剛才那個蛋糕太好吃了,她沒忍住。

謝勉偏頭看她嘟唇懊惱的模樣,真像個小朋友,和茉茉相處,連天氣都好了不少。

吃了午飯,顏綸去忙工作了,顏茉賴在謝勉房間,“哥哥,你的分數是多少啊?”

顏茉只知道謝勉是高考理科省狀元,具體多少分卻還不清楚。

謝勉從褲兜裏抽出手機,把那條短信删掉,順便拉黑號碼,才調出成績,把手機遞給了她,“自己看。”

顏茉雙手捧着手機,數學150,語文135,英語146,理綜300,滿分731。

“哥哥,你确定不是提前知道答案嗎?四門滿分啊,這也太誇張了!”

這個分數還是裸分,怪不得今天家裏來了好幾波招生辦的,只是哥哥不在家,爸爸不做他的主,那些人就先離開了。

“要是提前知道答案,不是該考750?”謝勉往椅子上靠,還有心情開玩笑。

顏茉嬌聲哼了哼,“如果考750別人就該把你抓走了。”

高考滿分,歷史上還沒有呢,太過誇張是會被抓起來當标本的。

不過哥哥真的很厲害,本來可以跳級的,連學校都說可以安排,但他卻不肯做這個特例,一步一個腳印,要是真的跳級,說不定他現在都大學畢業了。

謝勉的心口凝了一瞬,低聲道:“那你就沒哥哥了。”

“怎麽會,你被抓走我就去救你,反正你一輩子都是我哥哥。”顏茉把手機還給謝勉。

謝勉捏着手機的手指倏然僵直,四肢百骸的血液好似帶着磅礴的湧動,要沖破禁锢。

如果真能一輩子就好了。

顏茉打了個哈欠,“我去睡覺了,好困。”她昨天晚上沒睡好,現在吃飽喝足困死了。

“去吧。”謝勉看着顏茉離開,門被合上,他唇角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不見。

莫名的,有種很累的感覺,說不上哪裏累,就是渾身乏力,像是即将枯死的樹,不想面對。

謝勉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潔白的天花板,直到重影、模糊。

他不想成為傀儡,也不想離開顏家。

之後幾天,陪着顏茉去了游樂場、動物園、博物館、電影院,每天都玩的特別盡興,忙起來,也讓謝勉逃避似的忘了那件事。

直到這天晚上,他又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另一個陌生的號碼,“考慮好了嗎?小勉,我是你爸爸,我不會害你,回到謝家,擁有了更多,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一剎那,謝勉的好心情消失殆盡,回了他幾個字:“我媽死了。”

謝坤看着這四個字心頭一哽,謝勉在怪他,也在嘲諷他,他擁有的再多又能怎麽樣,葉沁死了,他沒能保護好葉沁。

有一瞬間,謝坤想算了,既然謝勉不想回來,逼着他回來,他也不會高興,他不高興,謝坤也一樣高興不起來。

可是不行,謝家需要謝勉,這麽大一個集團,他付諸了多少心血,不能就此斷送,也不能白白送給外人。

謝勉注定是君盛集團的繼承者,他已經錯過謝勉十八年,他必須得抓緊時間培養謝勉。

“既然你不答應,那我只能做絕了,我拿你沒辦法,對付顏家有的是辦法。”

謝勉把手機摔在床上,陰沉沉的臉,怒氣無處發洩,手背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沒打算繼續傷害自己。

謝勉長這麽大,第一次有那種濃重的無奈感,猶如鐵籠中的困獸,什麽都做不了,什麽也改變不了,只能任由巨大的壓力如山洪一般碾壓着自己。

顏茉發現最近哥哥心情不好,明明考了省狀元嘛,可是他卻推掉了所有的采訪,邀請出席的演講,甚至除了陪她,只待在房間裏。

謝勉性情比較冷,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看起來也能理解,可顏茉總覺得哥哥好像有什麽事瞞着她,身上有股躁動的氣息,沒有之前平和。

她猜測是因為謝勉最近準備填報志願,很糾結,所以才心情躁郁,她問阿姨要了涼茶,泡了一杯端上樓。

“哥哥,是我。”顏茉敲了敲門。

謝勉拉開門,語調裏藏着些緊張,“怎麽了?”

“沒有啊,我給你送涼茶,你是不是選專業和學校太累,喝點涼茶吧,降降火。”顏茉捧了捧杯子,抿出唇瓣的淺淺梨渦。

謝勉接過,同時也松了口氣,“謝謝,顏叔叔回來了嗎?”

顏茉搖了搖頭,有些擔憂,“爸爸好像回來的越來越晚了,可能公司忙吧。”

“可能是。”謝勉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就算酒店有事,不到萬不得已,顏綸也不會和顏茉說。

顏茉想了想又自我排解,“沒事啦,爸爸一直都是這樣,我都習慣了,哥哥你喝了涼茶早點休息吧,我去追劇了。”

謝勉看着她房間的門合上,掌心攥緊了杯壁,怎麽都靜不下心來。

顏茉确實沒将爸爸回來的晚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從小就是這樣的,可是這一次好像又不同了。

爸爸回來的不僅晚了,還醉醺醺的,已經連續三天喝醉了回來,隔的老遠都能聞到酒氣。

一開始顏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勸着爸爸少喝酒,喝太多酒傷身體。

可是後面她的朋友發了一條新聞給她,看完之後渾身發涼,臉色蒼白的跑去找謝勉。

“哥哥,這個新聞是不是說我們家要破産了?”顏茉把新聞拿給謝勉看。

謝勉已經提前一步看見了消息,顏林酒店的幾大投資人突然撤資,連銀行也不肯貸款給顏林,一下子少了這麽多資金,顏林酒店很可能因為資金鏈斷裂,無法正常運轉而結束輝煌的生命。

“別怕,還沒這麽嚴重,說不定叔叔有辦法。”謝勉心知肚明,卻沒辦法說出口。

顏家救他養他,可他帶給顏家的,卻是災難。

“怎麽會這樣呢,怪不得爸爸最近總是喝的醉醺醺,肯定是為了酒店的事應酬,我居然才知道。”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是沒辦法消散顏茉心裏的擔憂,她将粉嫩的唇瓣咬的泛白。

“先別急,晚上看看叔叔怎麽說。”謝勉的手搭在顏茉的肩上,說這話底氣不足,他感覺自己是個劊子手。

這麽大的事,言語是無法安慰的,顏茉雖然年紀不大,可是新聞上寫的那麽嚴重,已經先害怕了三分。

下午,這條新聞繼續發酵,就好像被誰買了營銷一樣,營造出了顏林酒店即将破産的氛圍。

還有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顏林酒店曾經的客人出來吐槽,說顏林酒店服務不好,衛生不好,隔音不好之類的,總之看起來都是些小毛病,但在這個緊要關頭,卻像是能壓倒駱駝的一根稻草。

顏綸還沒回來,顏茉先吓的六神無主,如果酒店破産,她不能再過現在的好日子還是其次,重要的是,那是爸爸和媽媽的心血啊。

顏林酒店是爸爸媽媽一起創業打造的,這些年,爸爸付出了太多在上面,怎麽能這麽突然的就毀了呢。

“茉茉別哭,不會破産的,你相信我。”謝勉攬着顏茉安撫,心裏像是有一萬只螞蟻在咬,疼的片刻不得安寧,茉茉一哭,他就更難以招架了。

顏茉的腦袋埋在謝勉的肩頭,那雙漂亮的淺茶色瞳仁浸潤了水色,眼尾泛紅,看起來可憐又害怕。

“哥哥,如果公司出事,我們是不是就不可以住這麽大的房子了,以後我們要過拮據的生活了嗎?”

顏茉出生後顏家的條件已經趕超別人一大截,所以才會讓親戚朋友那麽巴結,顏茉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家可能會沒錢,她可能得過普通人過的日子。

“茉茉,別亂想,不會的,你不相信我嗎?”謝勉手托着顏茉的後腦勺,一下一下的安撫她。

“相信的,”顏茉吸了吸鼻子,“可是哥哥你也才高中畢業啊,這樣事,你也沒辦法的。”

連爸爸都沒辦法,哥哥又能怎麽樣呢。

甚至,如果家裏破産,哥哥也要跟着受苦了。

謝勉手足無措,從小到大哄了多少次顏茉,可這一次,無論他怎麽安慰,都沒能讓茉茉的心情好轉。

因為面對公司破産這麽大的事,他的言語再有力,也已經是蒼白的了,根本不足以撫平茉茉的不安。

謝勉向來冷心冷情,顏家是他唯一的牽絆,謝坤是算準了他不可能冷眼旁觀顏家的崩塌。

顏茉倒也沒有哭的天崩地裂,只是心情不好,可是光心情不好,謝勉就已經看不下去了,最後安慰到詞窮。

向來對任何事都游刃有餘的謝勉,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

“晚上等爸爸回來問問他,我這裏還攢了一些錢,不知道能不能幫到爸爸。”顏茉用手背擦了眼角的淚花,無論怎麽樣,也要聽爸爸說才是。

“先別哭,很多事情都是有驚無險,肯定能順利度過難關。”謝勉伸手撚了下她纖長眼睫上的淚珠。

最不想看見她的眼淚,可這一回,卻是因為他。

內心的堅持搖搖欲墜。

顏綸很晚才回來,而且醉的不輕,是被助理扶回來的,顏茉一看爸爸問不出什麽,索性拉着他的助理問。

助理一直嘆氣,“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之前合作的很好的投資商和銀行,突然就都不肯合作了,還被潑了這麽多髒水,像是有人故意為之,也不知道咱們公司是得罪了誰。”

現在顏林酒店在湖城也算是有一席之地,還真沒見過有這麽大能耐的人,這樣的人,按理來說,顏綸不可能得罪啊。

送走助理,顏茉站在門邊,手指攥着玄關,直接發白,眼淚洶湧而出,所以是真的嗎?甚至看起來比網上報道的還要嚴重。

而她手上只有幾十萬的積蓄,還是爸爸給她的零花錢和壓歲錢,對于一個公司來說,幾十萬又能幹什麽呢?

“茉茉。”謝勉扶着她。

顏茉轉身撲進了謝勉的懷裏,嗚咽的哭着,“哥哥,我害怕。”

從小錦衣玉食,過的猶如小公主一般,沒有任何可操心的事,突然有一天,她被告知自己家可能要破産了,她的美好生活即将變成泡沫,散在太陽升起前的黎明。

未來不知道是怎麽樣的,從雲端跌入泥地,前路迷茫,沒有人會不害怕。

謝勉的手搭在她纖瘦的肩上,手背青筋畢露,脊背繃的緊緊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麽冷過。

短短幾天之內,謝坤就能将顏家逼到這樣的絕境,看來君盛集團比他所想象的還要權勢滔天,搞垮顏家,根本用不了半個月。

顏茉的眼淚透過黑色襯衫,一點一點的灼燙着謝勉冷硬的心髒。

她哭了好一會,到最後有些抽噎,喘不上氣來,謝勉半哄半迫的将她帶回了房間,想讓她休息,已經過了零點。

“我要去照顧爸爸,他那麽難受。”顏茉不肯睡覺,現在也睡不着。

“我去照顧顏叔叔,你不方便。”謝勉眉頭皺的就沒有一刻松開,“我給顏叔叔換了衣服再來喊你。”

“好。”顏茉點着頭,眼睫上還挂着淚,哭的小臉緋紅。

從前謝勉最愛看顏茉臉紅的樣子,像個紅蘋果,可哭紅的,卻成了刺。

謝勉進了顏綸的房間,酒氣十分沖鼻,顏綸躺在床上,連被子都沒蓋,但房間開着空調,這樣睡一覺起來,明天更難受。

從衣櫃裏找出幹淨的衣服,謝勉給他換上,給他擦臉的時候,謝勉才注意到,顏綸生出了很多白頭發,這幾天,好像老了十幾歲。

比起謝坤,顏綸才更像是他的父親,即便兩人沒有任何親緣關系,顏綸卻毫不吝啬自己的父愛,在照顧茉茉的時候,也分了他一份。

謝勉時常想,他何德何能,在鬼門關的時候被顏家救了回來,還錦衣玉食的養大,可如今他回報給顏家的,卻是謝家威逼的手段。

顏叔叔的憔悴,茉茉的眼淚,統統紮在了謝勉的心口。

給顏綸簡單擦洗後,謝勉才讓顏茉進來。

正好阿姨送了醒酒湯來,兩人合力喂顏綸喝了一點。

“你看顏叔叔睡着了,你也去睡吧,我守在這裏。”謝勉站在顏茉的身後,天花板上的燈打了下來,謝勉的身影包裹住了顏茉。

顏茉搖了搖頭,“我不去,我就在這裏守着爸爸,等他醒來。”

她的聲音很低落,略帶哭過的沙啞,“破産就破産吧,沒什麽比爸爸更重要了,他不能再這樣喝下去了。”

苦日子她可以過,只要爸爸平安,她很快就可以長大了,可以賺錢養爸爸。

謝勉的喉嚨幹澀,說不出話來,已經沒辦法再安慰顏茉了。

他說謝坤是罪魁禍首,可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沒有再勸,站在窗邊,看着窗外如墨的夜色,突然覺得今夜格外寂靜,連蟲鳴聲也沒有,只餘下他急促的心跳聲。

顏茉後半夜靠在床沿上睡着了,謝勉看她睡沉了,将人抱回了房間,獨自在顏綸床前守着。

顏綸是淩晨五點多醒來的,看見謝勉還吓了一跳,勉強撐出笑意,“小勉,你怎麽在這裏。”

“顏叔叔,酒店已經到了沒法挽回的地步嗎?”謝勉眼底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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