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耳邊呼出來的氣是熱的, 但簡叢卻如墜冰窖。

經常看到這樣的場景是什麽意思?

簡叢下意識想離開傅聞舟的懷抱,想要仔細看看他的神情。

只是他剛有動作,傅聞舟就立刻收緊了手臂, 低聲道:“別動..求你了。”

簡叢頓時像被人施加了定身咒一樣,不敢動了。

傅聞舟閉上眼,心髒瘋狂跳動着。

從剛才看到方玉澤發瘋開始, 他的心跳就一直處于超速跳動的狀态。

而當他踹門進到屋裏, 看到那一片狼藉、發瘋的男人和躲在角落不知所措的女人時, 他便不可抑制地發起抖,思緒都僵滞了一陣。

要不是簡叢想上去和方玉澤動手,傅聞舟估計也不會那麽快從熟悉的恐懼中掙脫。

而現在, 将簡叢抱在懷裏, 感受着對方身上傳來溫度, 聞着他身上令自己安心的味道後,傅聞舟終于漸漸放松下來。

他這才發現, 他的肩背都因為長時間的緊繃而隐隐酸痛着。

或許是因為沉寂許久的記憶重新翻出, 又或者是因為其他的什麽, 總之之前那些不敢說出口的難堪, 此刻卻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感受到簡叢默默收緊的手臂後, 傅聞舟封閉在心底的某扇門, 終于打開了。

“那晚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對嗎?”他問。

他說的是簡叢喝醉那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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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簡叢胸口有些發悶,他環抱着傅聞舟的手輕輕上擡,手心觸到了對方的後頸和發梢。

他輕輕用指尖蹭着傅聞舟的頭發, 無意識的行為卻讓傅聞舟冷靜下來。

沉默了一陣, 傅聞舟才繼續說:“從我有記憶開始, 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他們吵架。”

“那個男人愛喝酒, 愛賭錢,還有很嚴重的精神疾病,他一喝酒或者一犯病,就會打我媽,也會打我。”

傅聞舟闡述的很平靜,就好像他講的是一個虛假的故事一樣,但他身上輕不可察的顫抖卻傳到了簡叢身上。

“一開始,他打我媽的時候比較多,但等我上了小學後,他就開始打我比較多了。”

“知道為什麽嗎?”傅聞舟輕笑一聲,道:“因為我媽怕自己被打,就會把我推出去,反正他只是需要一個洩憤的工具而已。”

簡叢心口酸澀地發疼,他直到此刻才終于明白,自己其實一直都放不下傅聞舟,他其實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如果他不愛傅聞舟了,那他現在就不會連心髒都跟着疼。

他曾經想過很多,覺得傅聞舟跟他分手肯定是有苦衷的,但他又覺得無論什麽苦衷,傅聞舟都不該這麽武斷地放棄他。

但現在聽到這些後,簡叢卻忽然希望傅聞舟要真的只是膩了他,才跟他分手的就好了。

“我媽是被他買回家的,她恨他,也恨我。”

“她一開始應該是沒病的,但或許是後來生活太壓抑,她就也病了。”

“我不記得醫院的診斷是什麽,但她變得和他一樣,也開始打我、罵我,有很多次她都差點殺了我。”

簡叢無意識地咬着牙關,不自覺地将傅聞舟抱得更緊了。

“但我不恨她,在她還沒瘋的時候,她也曾經保護過我,也會為了讓我上學一天打好幾份工。”

“後來我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幫別人做工,鄰居們都很照顧我,讓我在他們店裏幫忙,然後他們會給我飯吃。有時候看到我傷的嚴重了,也會帶我去診所看大夫。”

“我就這麽生活了十五年,到了初三的時候,我的生活才有了變化。”

傅聞舟睜開眼,看着月色下晦暗的花園,蕭瑟的花枝猙獰糾纏,像一只只可怖的怪物。

“我那天回家很晚,打開門的時候,就聞到了很重的碳煙味。”

“他們死了,死得很難看。”

簡叢預想到了結果,但親耳聽到後,他仍然感覺到了一股窒息感。

十五歲,他的十五歲還在無憂無慮地和家裏人撒嬌買游戲機,可傅聞舟卻已經嘗遍了一切常人想象不到的苦。

“簡叢,你知道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什麽嗎?”

“我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和愉快,警察來的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沒擠出來,我甚至是笑着做了筆錄。”

簡叢眼眶一酸。

一直以來難以啓齒的東西,真正講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傅聞舟松開懷抱,雙手輕輕撫着簡叢的雙臂。

他紅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簡叢,用輕不可聞地聲音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

他的聲音是抖的。

剛才講的那麽多,他的聲音都沒有過一點變化,但現在,徹底把肮髒的自己剖開給簡叢看後,他卻怕了。

簡叢靜靜地看着他,沒回答他的話,而是小聲反問道:“所以你跟我分手,是因為什麽?”

傅聞舟眼眶血紅,他輕輕松開了碰在簡叢肩頭的手臂。

兩人無聲地站着,眼裏都是對方。

半晌,傅聞舟才啞聲道:“醫生說,有些精神疾病是會遺傳的。”

“我以為我沒事的,可是、可是我那段時間會控制不住,我總是想讓你一直陪着我,不要再和任何人相處。”

“我怕我會傷害你,我只是..”

傅聞舟手腳冰涼,他顫聲道:“但我現在好了,我真的好了簡叢。”

“我現在已經完全能控制情緒了,而且我沒有遺傳他,醫生說我只是因為童年經歷才會那樣,我真的..”

“我有診斷病歷的,我一直帶着,我現在就拿給你看。”

傅聞舟說着就要轉身回屋裏找,簡叢卻拉住他的手,随後他微微用力就将傅聞舟抱進懷裏,側頭吻上了他的唇。

炙熱的唇瓣在一起,齒尖磕在唇瓣上,帶來足以令人清醒的刺痛。

一個時隔四年多的吻,就這樣毫無預兆和章法地發生,卻直接敲碎了兩人之間那堵無形的壁壘。

簡叢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傅聞舟,他并不覺得他可怕,也一點都不覺得他值得自卑。

因為自始至終,傅聞舟都是最無辜的那個人,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傅聞舟閉上眼,高高吊起的心髒落回實處,又好像被甜蜜的糖水包裹着。

他擡起手,重新将簡叢抱緊,反客為主地深深吻着日思夜想的愛人。

——

曲半煙被閨蜜們接走,衆人都出去送她。

曲半煙讓閨蜜們先上車,自己卻對簡叢道:“叢哥,我能單獨和你聊幾句嗎?”

“好。”

兩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才停下。

淩晨的空氣有些冷冽,曲半煙攏了攏外套,沖簡叢笑了下,啞聲道:“叢哥,你其實早看出來他是什麽人了對嗎?”

簡叢就看着她,沒說話。

曲半煙呼了口氣,道:“我就是個戀愛腦我知道,米米她們罵過我很多次了,她們也一直覺得方玉澤不是好人,可我就是不聽。”

“算了,說這些也沒用,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是真的把你當好姐妹的。”

簡叢失笑:“我可以當你哥,但不能當你姐妹。”

曲半煙也笑了,道:“我其實一點都不傻,你今晚本來有事要跟我說的是不是?”

她進屋找他們喝酒的時候,分明看到簡叢欲言又止的樣子了。

簡叢習慣性抿唇,随即「嘶」了一聲,唇上破了皮,有點疼。

曲半煙睨了他一眼,哼道:“我在屋裏傷心難過,你倆在小花園裏激情/熱吻,你好意思做我哥嗎?”

“..你怎麽知道?”簡叢有些臉熱。

“我和米米她們在陽臺說話,就看到你倆抱來抱去親來親去的。”

曲半煙揉了下有些腫脹的眼睛,道:“不過還得謝謝你倆,我本來在難過,但看到你倆接吻後就笑了。”

“..”

曲半煙聳肩:“現在我磕的CP才是最重要的,臭渣男不值得本小姐難過。”

簡叢看出她是真的想通了,但畢竟也曾是那麽親密的男朋友,曲半煙肯定還會繼續難過一陣。

不過就像她說的,為了渣男難過太不明智了。

“不扯遠了,你趕緊告訴我,你今晚本來要跟我說什麽來着。”

簡叢本來顧忌着她的情緒,想說什麽都沒有,但忽然又想起傅聞舟說的,女孩子其實比大家想象中的都要勇敢。

于是,他便道:“關于人渣做過的壞事,你想知道嗎?”

“想。”曲半煙一點都不猶豫:“我倒要看看我到底栽在了什麽狗東西身上。”

“行,我這裏有份資料,一會發你郵箱。”

送走曲半煙後,衆人終于能回屋消化這一晚上發生的事。

簡叢和傅聞舟進屋後卻忽然雙雙沉默下來,氣氛變得極度尴尬,但這尴尬中不僅是之前的那種別扭,還有一些黏糊的暧昧和羞恥。

“刷牙去嗎?”傅聞舟先問道。

簡叢點頭,強作鎮定道:“去呗。”

他們在一起住了這麽多天,還是第一次同時出現在衛生間。

兩人沉默地拿起牙刷,開水龍頭的時候都伸了手,兩只手剛一碰到就像觸電一般各自抽開。

傅聞舟輕咳一聲,道:“你先。”

“嗯。”簡叢便先接了水。

他刷了兩下牙後習慣性擡眼看面前的鏡子,卻發現自己臉紅的很離譜。

而且看着自己和傅聞舟這肩并肩刷牙的樣子,他的臉就更紅了。

他悄悄透過鏡子看傅聞舟,對方沒擡眼,但耳根卻也是紅的,飽和度和他的臉不分上下。

簡叢頓時有了安慰,不是他自己羞恥就行。

好不容易刷完牙,他們便又不尴不尬地上床睡覺,簡叢也終于擠出時間給曲半煙發資料。

資料發過去五分鐘後,曲半煙便回了無數個「要爆炸」的表情包,最後說了句——這事交給我。

受了傷害的人理應讓加害者嘗到惡果,簡叢便也不再插手。

忙了一個晚上驟然松懈下來後,簡叢的身體便感覺到了深深的疲憊,可他的精神卻又格外亢奮。

傅聞舟也一樣睡不着,在簡叢第三次嘆氣的時候,他忽然開口道:“簡叢。”

簡叢一頓:“幹嘛?”

“我可以撤防線嗎?”

簡叢反應了一下,才想到他說的是他們床中間放的那條薄被。

“可以嗎?”傅聞舟翻身看他。

簡叢抿唇,一不小心又扯到了唇角的傷口。

他「嘶」了一聲,傅聞舟就立刻道:“是不是碰到傷口了?”

“嗯..”

“我看看。”傅聞舟頓時坐起身湊過來。

簡叢一驚,也連忙起身。

「砰」地一聲,簡叢的額頭磕上了傅聞舟的下巴。

兩人同時悶哼一聲,随後各自坐直了。

借着小夜燈的光,他們一人捂着下巴,一人捂着額頭,對視兩秒後雙雙笑出聲。

“沒事吧?”傅聞舟問道。

簡叢搖頭:“撞得又不重,你肯定也不疼。”

傅聞舟就笑,眼裏碎着點點的光。

簡叢半低着頭,唇角帶着點笑意,也不說話。

“我是故意裝可憐的。”傅聞舟小聲道:“你還生我氣嗎?”

他當然不是故意裝可憐,簡叢知道他現在這麽說只是為了不讓他繼續想那些事。

只是這樣的「善解人意」,卻讓簡叢更心疼了。

可簡叢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也說不出那些軟話,于是他還是道:“當然生氣。”

傅聞舟就笑,順着話說:“那我該怎麽賠罪?”

“不知道,看你誠意。”簡叢躺回去,然後翻身朝外閉上眼,道:“睡了。”

“那這個..”傅聞舟還要繼續說「分界線」的事。

簡叢就擡手往身後一撈,直接把那條被子抓起扔到了地上。

傅聞舟心口微熱,還有許多甜甜蜜蜜的情緒湧上來,直接把他砸蒙了。

“啧,睡不睡啊?”簡叢被他盯得渾身發麻,忍無可忍。

“睡。”

傅聞舟重新躺下來,不怎麽矜持地把枕頭往簡叢那邊挪了挪,之後面朝簡叢躺好。

簡叢還以為他會抱上來,屬實緊張了一陣,但對方卻遲遲沒有動作。

簡叢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有點失望。

只是在他以為傅聞舟不會再有動作的時候,傅聞舟卻又小聲道:“我能抱你嗎?”

簡叢:“..以後這種事不要問我!”

問了他怎麽好意思說「來吧抱我」這種話?他肯定說不要抱啊!

傅聞舟輕笑一聲,立刻伸手将人抱進懷裏。

簡叢任由他抱着,許久之後才輕聲道:“晚安。”

“晚安。”

——

一夜寂靜,第二天一大早郝賢就來小屋裏候着了,小夢她們也都來了。

昨晚上郝賢和石誠誠幾乎一夜沒睡,兩人把小屋裏發生的事都溝通清楚了,也知道這節目一時半會應該是不能繼續錄了。

果然,等簡叢他們下樓來的時候,就聽導演張飛翔說他們的出發日期要推遲,而且嘉賓也要重新物色。

不過按照張飛翔的意思,似乎是要讓曲半煙繼續錄制,其他的他也沒透露太多。

事情發生的突然,但生活還要繼續。

于是簡叢他們便分成了兩隊,郝賢帶着小夢和另一個造型助理安妮,三個人陪簡叢去HR拍廣告,石誠誠帶着另外兩位小助理陪傅聞舟去拍雜志。

路上簡叢還給曲半煙發了消息問候,得知對方已經恢複元氣,并且已經在着手準備處理渣男的時候,簡叢是真的被驚到了。

于是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失戀之後頹廢那麽久實在有點丢人。

“方玉澤這次算是栽了,他經紀人估計也要完蛋。”郝賢看着網上的動态,道:“昨晚上警車救護車動靜太大,已經有人在猜測節目出了事故。”

而衆所周知,吸/毒這種事肯定會被官方通報批評,方玉澤這回真的完蛋了。

甚至有了這個巨大的黑點,他那些劈腿威脅等事倒是不足以令人驚訝了。

當然,這件事後面到底會怎麽發展,就要看曲半煙那邊怎麽做。

簡叢想到簡楓和他說的話,便對郝賢道:“盛耀娛樂背後有其他事,咱們以後就不插手了。”

“不插手了?”郝賢驚訝:“可他們又是讓藝人潛規則,又是包庇吸/毒的,壞事全讓他們幹完了。如果繼續讓他們逍遙法外,肯定還會有不少小年輕被騙。”

簡叢點頭道:“所以是我哥要查。”

簡叢的哥哥,那不就是那位叱咤商圈的簡楓大佬嗎?

郝賢默然:“..好的。”

——

簡叢他們到達拍攝地的時候,發現李芷卉正等在門口接他。

而她看到簡叢後立刻沖上來,墊着腳揉他頭發,咋咋呼呼道:“叢叢!想我了沒?”

“想了想了。”簡叢把她手拿下去,無奈道:“都說幾年了,不要随便摸我頭。”

李芷卉就笑着撞了下他的肩,道:“幹嘛,你還做着要在身高上趕超傅聞舟的夢呢?”

“啧。”簡叢蹙眉:“絕交了啊。”

“好好好,不說了。”李芷卉樂不可支,道:“姐今天給你準備了個驚喜。”

“驚喜?”簡叢不太信任她。

李芷卉卻高深莫測地笑,沒給簡叢劇透,她也終于想起要和郝賢他們打招呼。

郝賢他們幾個都傻了,他們都認識李芷卉,也知道她是HR的創始人。

但他們并不知道簡叢和她居然這麽要好,姿态親密就不說了,一口口的姐叫的也很熟稔。

“好久不見。”

李芷卉和郝賢握了手,又和小夢、安妮擁抱:“你們上次給叢叢做的造型真的很絕,聽說你們要跟着來的時候,我就直接把我們這邊的造型師拒了。”

小夢在圈裏的名聲很響亮,和李芷卉也合作過不止一次,現在她便直接問道:“卉姐,你和叢哥這麽熟啊?”

“他是我表弟啊。”李芷卉看向簡叢,驚訝道:“你沒說嗎?”

簡叢一頓,他好像确實一直沒說他們的關系。

當時李芷卉幫他出頭的時候也只是以品牌創始人的身份,甚至那時候和簡叢關聯性更大的,其實是設計師艾瑪。

“表弟..”郝賢都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了。

真就遍地簡家人?簡叢這社交面也太廣了,而且都是親的不能再親的人脈。

不對,這麽說不嚴謹,其實簡叢自己才可能是那個人脈。

李芷卉道:“好了咱們先進去吧,還有驚喜等着呢。”

“到底什麽驚喜啊?”

“你進去就知道了。”

簡叢無奈,跟着她往公司大樓走,一路上到頂層。

電梯門一開,簡叢就看到了那個驚喜。

他眼睛一亮,立刻邁出電梯。

而他剛彎下腰,一個大概五六歲的,穿着粉紅色公主裙的小姑娘就沖進他懷裏,奶聲奶氣地叫他:“哥哥——”

作者有話說:

說開啦說開啦!

——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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