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聽說村裏頭又開始辦私塾了,教學問的是季老舉薦的一個新夫子,沈悠覺得,與其讓自己亂教,教壞了楚天,倒不如送楚天去私塾和那裏的夫子學。
起初楚天不肯,田裏的土才翻松,還要播種,引水灌溉,自己若是去念書,前面一番辛苦豈不是白費了。
總想讓悠兒過上好日子的楚天自不會在這時候去學那所謂的四書五經。
沈悠聽到這理由不禁莞爾,竹山村四級分明,如今已立了春,自然就離雨水的天氣不遠了,再說稻子也不用忙着播種,要到清明前後去了呢。
“現在沒到播種的時候,你先去學着吧,念些書總比種田好,春分過後有你忙的。”
楚天轉念一想,對咯。別人不老是說啥“十載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考個功名便能光宗耀祖麽! 自己雖不求什麽天下皆知,光宗耀祖的。可一旦功名傍身,悠兒就有好日子過了,這比守着那半畝田要好啊!且自己去念書,到時候田裏要忙活的時候再回來忙活就是,兩相不誤嘛。
沈悠自是不知道楚天這番心思的,若是知道了雖不會笑話楚天不知天高地厚,恐怕也要覺得這呆子真有夠呆,哪怕你再才智無雙,哪怕你再驚采絕豔,有女子能去考取功名的麽?
村裏頭聽說又有夫子要教學問,都争想把孩子送了過來。從三、四歲到十二三歲不等。
倒真不是那些年長的不想學,第一是實在抽不出時間,第二也是臉皮薄,一大把年紀了,去和小孩子湊合什麽勁呢。
只是細細得叮囑了自家的小孩,一定要好好學着,倒也不是真期望着孩子以後能去考取功名光大門楣,只盼着孩子以後長大了去鎮上賣農活的時候能看得懂帳,嘴巴靈活些,不被那些個小販占了便宜。
楊正發現,雖說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教竹山村這群孩子,但是到真正要辦私塾的時候才發現這也不是個簡單的事情,因為孩子們的程度不一,有的孩子之前跟着季老學過,所以能認文識字,而有些根本一點底子都沒有。所以不能放在一起教,如若分開了教,自己□乏術。
後院。
“依兒...”要來學學問的孩子們肯定不會知道自己以後的夫子根本沒一個夫子樣。
此刻楊正追着楊依,就是想要拜托她去教那些基礎還不錯的孩子做文章,可楊依就是不允。
“依兒,那些孩子都是些識字的,教起來也不費事兒啊...”見楊依不理自己,楊正開始軟磨硬泡。
“...不教。”
雖然并不據于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賣”的教條,可楊依也不想公開抛頭露面去當個女夫子啊。
祖孫倆僵持了許久,還是楊正妥協了...
“不允便不允吧...”楊正唉聲嘆氣,大不了以後把晚上飲酒的時間也拿出來教孩子便是。
把來報道的孩子分做了兩批,楊正決定,以後白天教不識字的孩子,晚上再教那些識字的孩子。畢竟那些識字的孩子都比較大了,白天還能幫着家裏做些活。
只是楊正突然發現,那批說自己不識字的孩子裏面,好像有個年紀比較大一點的孩子...這便是楚天了。
帶孩子來拜師的村民們都用訝異的眼神看着楚天,這麽大了還不識字,他倒也是有勇氣來學認字啊...眼尖的便認得出他是沈悠的夫婿,這個...除去有些丢人不說,卻也是個上進的主。
不過作為當事人的楚天也沒覺得這有多丢人,反正只要自己願意努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學會那些字的。
沈依從後院走了出來。“爺爺,我教這些不識字的孩子吧。”
“你...你不是說不教的嗎?”
“我好像只說了不教那些識字的...”楊依淡淡地瞟了楊正一眼,成功地讓楊正閉了嘴。
依兒肯教這些孩子,那感情是極好的,起先讓她教那些基礎好的,本就是怕她覺得麻煩,如今她居然肯主動教這些不識字的,雖說不明原因,但比之前期望的更好啊!
“所以說女人就是奇怪...”楊正嘀咕到。
突然覺得背後有些冷,完了,倒是忘了依兒從小耳聰目明,估計是被依兒聽到了。
“這窗外景色不錯,二月春風剪綠芽啊...哈哈哈..”楊正忙轉移了話題,依兒好不容易攬了教書的差事,可不能被自己這句話給整沒了。
沒與之計較,沈依用餘光瞟了瞟在發呆的楚天。
“看你以後怎麽忽視我,哼..”想着以後就有理由教訓這個忽視自己兩次的小子了,這麽一琢磨,心裏有些隐隐的開心。
考慮到三、四歲的孩子還太小并不适合現在上學堂,楊正還是沒有收那群孩子,叫他們晚個兩三年再過來。
這舉動若放在平時,只怕也會惹衆怒,但這次卻沒人提出異議,因為楊正拒收了所有的束修,反而給每個學生包括那些年齡太小的孩子都發了一套筆墨。
這年頭筆墨是有錢人家才用得上的東西,以前季老教學生的時候也是用石頭在地上寫,而這新來的夫子卻如此大手筆還不收報酬。
回去時,大家心裏都是同一個疑問。“那楊夫子倒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且先不提那些後悔自己沒過來拜師而沒拿到這套筆墨的鄉親們。
留下來的孩子見着是個女夫子,心裏也是老大不樂意的。
女子無才,女子難養,這些思想就算在小孩的心裏都已經紮了根。
見着所有人都一副不信服自己的樣子,楊依也不惱。
挽袖研墨鋪紙,衆人只見得那位着青衣的女子,揮毫在紙上書了兩字:“楊依”動作堪比流水送行舟,沒有絲毫凝滞感。
實是楊依執筆的動作過于優雅,氣質渾然天成。倒是驚豔了一群并不懂書法的人,此刻的楚天也看着她,平常不怎麽想事的心裏穆然生出了一絲羨慕。
“小女子姓楊名依,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
原本就都是些不識字的孩子,見得楊依這樣一手,哪還不信服。
“夫子好...”孩子們恭恭敬敬地對着楊依行了個拜師禮。
衆人都在行禮,而楚天卻不見有絲毫動作的樣子,再加上楚天個頭生得高,此刻站在孩子堆裏顯得非常突兀。
楊依記得楚天之前在田邊的石頭上寫過沈悠的名字,而今天卻偶然看見他也來學堂,且還是被分在不識字的那一組,覺得好奇才興出了要教學的念頭。
見着楚天不肯行拜師禮,旁邊的孩子們紛紛橫了她一眼,只覺得這人好生沒禮貌。
楊依也沒有為難楚天,見着楚天也沒比自己小的樣子,叫他向自己行禮卻也勉強了一點。
卻也不想這麽輕易放過他,楊依可是還記得眼前這人連續忽視了自己兩次。于是将研好的墨遞給楚天,叫他将自己的名字寫給自己。
楚天接過硯臺和毛筆,學着剛才楊依拿筆的姿勢,倒也學了個□不離十,然後提起毛筆就往白紙上寫了兩字。由于筆毫非常柔軟,比之前用手指蘸着水寫又或是用石頭刻都要難了許多,這兩字遠沒有之前的寫得好。
楊依一看楚天寫出的字,卻只有一個想法。
這人,存心就是來和自己過不去的吧。
仔細瞧着楚天寫出的字,遒勁有力,雖然筆法不算很熟,但是總歸也算差強人意,只是...只是這白紙黑字的....居然...
居然又是“沈悠”兩字!
“本夫子是叫你寫自己的名字,這沈悠卻又是誰的名?”楊依氣極,不得不搬出了自己夫子的身份。
楚天擡頭,淡淡地看了一眼楊依,沒說話,只輕輕地拿起了那張寫了沈悠名字的白紙,然後吹了吹,再仔細地疊好,最後揣進了懷裏。
這會兒看着楚天不緊不慢地疊紙,楊依是真的覺得自己耐心告罄了。
好在楚天将那張寫有沈悠名字的紙收好後,也沒再繼續做氣楊依的事情,老老實實的在另一張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楚天。
比起沈悠兩字來,楚天兩字歪歪扭扭的,是絲毫入不得楊依的眼。楊依拿起楚天寫的字,端詳了老半天,才将楚天兩字辨認出來。
“楚天...別和我說你就只會寫沈悠兩字...”
楚天認真的點了點頭。
其實也真不怪楚天,那天沈悠就只教了楚天這四個字,而楚天這幾日每次寫字寫的都是沈悠的名字,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怎麽寫,楚天倒也算得上是過目不忘了,還能要求其它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