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氣很好,萬裏無雲,陽光很柔,淡如金沙,風也很清,細軟如綿。
海邊的沙灘很軟,那一串淺淺的腳印一直延伸到了泥土與水的交界處,三兩次海水湧上來,有的沖到他的鞋底,有的沖到了他的鞋面,他就站在哪裏,海水沾濕了褲腳都沒有移動分毫。
透過房間裏的窗戶,她能看到他,穿着灰色的外套,站在一望無際的大海邊,左手插在褲兜裏,右手手裏的煙頭被海風吹得明明滅滅,眺望着遠方,像是沉澱着什麽很沉重的情緒。
他總是這樣,認識他的這一年,從來沒有見過他笑。
刑明啊,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是在警方一個高度機密的安全屋裏,那時候,他穿着西裝,身上彌漫着古龍水的香味,幾乎都沒有用正眼看過她。
“他們給我推薦的人就是你啊?才十八歲,還是在花街那種地方混的,做警方的暗線做了這麽久,幫着抓小偷,抓□□犯,據說還端掉了幾個不大不小的賭場,我倒是很好奇啊,像你這種出身的女人,為什麽會選擇和警方合作呢?僅僅是因為你的名字叫向陽?”
他說話不中聽,她也沒有太客氣,直接将腳高高的跷在了桌上,“警官,好人壞人生來就有界限範圍的嗎?還是你不樂意讓我這種人玷污了你們警察的名聲啊?”
“牙尖嘴利,這次的行動和以往不同,在行動的過程中,你會得到金錢和愛情,錢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愛也比你想象中的重得多,這兩樣東西是你們女人最無法抵抗的,如果不讓我看到你的态度,我沒有辦法把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不信任我,就不要來找我!”向陽收起了腿,站起來準備走了,“我是混花街的,什麽樣的名牌豪車沒見過,什麽樣的富家公子哥沒玩過,和你們警方合作了這麽久,沒想到當個好人還是這麽難!”
刑明看了她一眼,“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女人冷笑了一聲,“原因?人之初,性本善,需要原因嗎?”
“好一個人之初,性本善……”他坐了下來,打開了面前的一沓文件,拿出了一頁警員檔案,推到了她面前,“這次的行動很重要,除了常規的金錢方面的獎勵,我們警方也不會虧待你,那……這是你的檔案,幹完這票,你就是刑警了……”
向陽原本不太想和這個自以為是的人多聊了,但聽到這個條件,還是耐着性子坐在了他對面。
她是個孤兒,沒有接受過什麽正規的教育,還常年混跡于花街,接觸的人也都是些三教九流,雖然很早就開始在那種地方當警方的暗線,暗中給他們提供線索消息,但她想要活着,想堂堂正正的拿到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活成一個好人的樣子,這無疑是天賜良機。
“能開出這麽優厚的條件,不會是要我拼命吧?”
男人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警局裏每一個警察的徽章都是用性命換來的,你想當警察,就得不怕死,現在你的檔案在我手裏,任務成功,你能拿到警員證,任務失敗,你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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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種在□□裏吃白道飯的,還怕什麽死啊……”
“很好……”刑明從文件裏拿出了一張照片推到了她面前,“看看,認識嗎?”
照片裏是一個軍火交易的現場,照片裏的這個人,個子不高,大概在一米七八左右,穿着墨綠色的西裝,戴着金色邊框的眼鏡,左手插在褲兜裏,右手和對面的軍官握着手。
他皮膚很白,文質彬彬的,雖然彎着嘴角微微的笑着,但卻散發着一種詭異的危險。
“這個人叫做沈君,二十五歲,是濱城最大地産集團沈氏的總裁,我們在一宗跨國軍火走私交易現場拍到了他,現在懷疑整個沈氏集團非法運作……根據我們的了解,不久前,沈君被一個犯罪團夥綁架,他的父母都死于那場劫難,此後,他不僅參與了軍火走私,還在販毒”
“同時,也是濱城地下社團最大的頭目,與冷興松橫的人馬屢次交火,傷亡不計其數,這個人看似斯斯文文,弱質纖纖,但是殺人不眨眼,我們前後派了很多人去接近他,都送了命,現在,需要你混到他身邊去,想辦法找到證據,端了他老窩!本次行動,我是你唯一的上線”
向陽看了眼照片,毫不在意的甩到了一邊,“你們派了那麽多專業的卧底去,都無濟于事,為什麽會選我一個從花街出來的暗線?”
“你底子幹淨,他查不到,其次,你是個女人,還是個……頭牌,對付男人,有經驗”刑明淡淡的說道。
“這個人很危險,鑒于你沒有學習過任何偵查,反偵查,以及槍械,和保命的知識,我給你安排了特訓,時間持續一年,這一年裏你照常在花街上班,我會在不同的時間找人包你出臺”
女孩站了起來,眯着狐貍眼沖他笑了笑,“比起那個沈君,我更想知道,你是個什麽來頭?”
男人也站了起來,留下了一句,“時間很長,你會知道的”
時間很長,說長也不是很長,一年有五十二個星期,每個星期見一次,每次見面大概是四個小時,也就是說在過去的一年裏,他們整整待在一起的時間有兩百零八個小時。
在這兩百零八個小時裏,她學習了各種偵查與反偵查的本事,學習了各種密碼學的原理,學習了各種關于毒品軍火的知識,還一次一次嘗試過了在水裏,密閉的空間裏第一時間逃命。
他唯一沒有教的就是近身格鬥與槍械射擊這些非常基礎實用的東西。
她想學,不止一次的要求過,他拒絕她,只說,“從花街出來的女人,會格鬥?會玩槍嗎?我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你,沈君這個人警惕性非常高,我們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這兩百零八個小時,他的話很少,總是寥寥數語,也都只停留在業務知識交流的層面上。
他很冷靜,幾乎沒有笑過,沒有生氣過,很少會有情緒上的變動。
有時候她會故意做一些奇怪的舉動,引起他的注意,說一些他不愛聽的話,刺激他生氣,不知道為什麽,面對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男人,她就是想扯下他面癱的臉,看看他極端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只可惜她一次都沒有成功過,有幾次惹得他煩了,他只冷冷的扔下一句,“你有這會兒功夫,還不如多看幾本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小說,研究研究怎麽去搞定沈君”
後來,後來她知道了,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過去。
刑明,二十八歲,烈士家屬,他父母都是緝毒警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在了一線,警校畢業,他也去做了緝毒警察,在金三角那個地方待了十年,最近才調回來濱城的。
據說他從警十年,培養過無數優秀的卧底,無一敗績,被他盯上的毒販沒有一個能跑掉的,是警隊裏人人敬仰的英雄,也是毒販窩裏讓人聞風喪膽的惡魔。
漸漸的,她也不怎麽喜歡同他說話了,只是沒事的時候喜歡看着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
直到他們确定好行動計劃,利用冷興,接近沈君的前一個晚上。
就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安全屋裏,他問她了,“怕嗎?”
向陽搖了搖頭,“我的命原本就是撿來的,沒什麽好怕的”
刑明坐在沙發上點了支煙,“今晚過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也許你演技不精,魅力不夠,在冷興哪裏就拿不下來,也許你還沒有接近沈君,就被他給斃了,行動開始之前,你可以提一個要求,只要我能做到,都滿足你,就當是遺願”
“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嗎?”向陽扯了扯嘴角,“如果你都能滿足,我要跟你上床”
“什麽?”男人少有的情緒變化,瞳孔都放大了。
“你不是說就當遺願嗎?我要和你上床”
“理由”刑明的喉結上下活動了一下,将手裏的煙頭暗滅在了煙灰缸裏。
“上床還需要什麽理由嗎?”向陽微微的笑着,慢慢的走近了他,俯下身,捏住了他的下巴,擡起了他棱角分明的臉。
“刑警官,我是從花街出來的,最喜歡帥哥了,比起沈君那種斯斯文文的世家公子,我還是更喜歡你這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型男,你要我去勾引他,是不是要先犧牲一下你自己啊?”
“不自愛!”他拿下她的手,站起來走到了一邊。
“遺願,命都要沒有了,要自愛做什麽?你就一句話,行還是不行!”
“可以”他是真的思考了片刻,才回複了這兩個字。
他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棱角分明的臉,棕黃色的皮膚,頸線,喉結,配上這一身線條清晰的肌肉,憑任何女孩看了都會臉紅流鼻血的,但是向陽此時此刻卻完全被他身上另外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傷疤,好多傷疤啊,大大小小,新新舊舊,槍傷刀傷,還有各種不知名的棍棒武器。
她愣了愣,不自覺的上手碰了碰心髒邊緣那處結痂扭曲的傷痕,冰涼的觸感,讓男人不自覺的往後撤了一步,顫抖了一下。
女人回避似的轉移了目光,收起了眼裏短暫的心疼,嘲諷似的看了他一眼,向前一步,離他更近了一些,戳了戳他的喉結,“刑警官,這麽害羞啊?第一次?有沒有人誇過你,你的喉結生得可真好看”
約摸四十五分鐘過後,男人看見床單上的血跡陷入了沉思,背對着她坐着,點了支煙,“為什麽不告訴我?疼為什麽不說?”
“難道你希望我把第一次留給那個罪犯嗎?”
女孩背對着他把脫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了回去,離開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回頭問了他一句,“上了船就沒有回頭路了,你真的确定嗎?”
男人手指上的煙絲一縷一縷,沉着眼眸,半晌都沒有回話。
那時候他在想什麽呢?他在想什麽呢?就像這時候一樣,他聽到了吧,也看到了吧。
獨自一個人站在海邊,他在想什麽呢?在想什麽呢?
向陽看着窗戶外那個男人的背影,視線與記憶都模糊了,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直到房間的門開了,飄進來了小馄饨的香味,“先吃點東西吧……”
她像是在和他賭氣,“我是病人,你就給我吃這種東西?”
刑明将食物放在了茶幾上,“那你還想怎麽樣?”
向陽把臉瞥向了一邊,“我要吃你做的”
男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行,你可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