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公寓的房間都很小,尤其是這種老式結構的公寓,只能放得下一張桌子一張床還有一個櫃子,這裏沒有廚房,不能開火,但是附帶了一個轉身都有點困難的小浴室。

向陽大半年沒有回來過了,家裏根本也沒有多少東西,最顯眼的就是她這三五日窩在這裏抽的煙,喝的酒,吃剩下一摞一摞的外賣盒子。

男人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好聲沒好氣的說道,“說了多少次了,女孩子,少抽點煙,少喝點酒”

他剛剛回過頭,一個濃烈炙熱的吻就攀着他的脖子送了上來。

刑明愣了那麽兩秒鐘,很快就按住她的後腦勺熱烈的回應了她。

這個吻從唇到齒,從舌到喉,裹着兩個人身上特有的煙草味,帶着他的壓抑,帶着她的委屈,從身體的這處入口,直勾勾的闖入了靈魂,可是不夠,還是不夠,她想要知道更多,了解更多。

他抱着她到了床上,她胡亂的伸出手,解着他領口的衣服。

男人突然就冷靜了,捏住了她的手,“不生氣了?”

女孩彎着眼睛笑得像只狐貍,“生氣啊,特別生氣,這不是在找解氣的方法嗎?”

男人勾了勾嘴角,“你不僅排解情緒的方法特別,解氣的方法也挺特別的”

向陽撩了撩他碩大的喉結,“那是當然,被男人騙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是最下等的手段,最上等的方式就是讨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刑警官,既然知道對不起我,我也已經準備好聽你解釋了,但是原不原諒你,得看你的誠意,現在,伺候好我再說”

聽到伺候兩個字,男人眼睛都紅了,捏住了她的臉,“就只有你知道怎麽治我!”

狹小的空間內蒸騰着熱氣,纏纏繞繞,綿綿濃濃,從皮膚的每一個毛孔裏滲進去,勾出來浸潤在骨子裏的靈魂,身體與靈魂的深度相交,似乎連對方的眼神都看不太清了。

運動了約摸一個多小時,兩個人都露着肩頭喘着粗氣靠在了床頭。

刑明習慣性的往旁邊摸了根煙,向陽也拿了一根,他看了她一眼,将她手裏的那根奪了過來,連着自己手裏的那一支一塊兒扔到了一邊,“以後不許抽煙了,我和你一起戒”

“呵呵呵呵……”女孩全身都是虛汗,靠在床頭有氣無力的冷笑了兩聲,“你這個上線,這就從床下管到床上來了……還一起戒,你戒得了嗎你?”

男人還沒有回話,向陽就又開啓了另一個話題堵住了他的嘴,“行了,趁我現在被你伺候爽了,心情好得不得了,解釋吧……從頭到尾,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他看着她,頓了片刻,還是下了床,撿起了扔在床邊的風衣。

在風衣外套的兜裏掏出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遞給了她。

向陽愣了愣,接在了手裏,打開來看了一眼。

目光鎖定在了最後一行,“确認母子關系的可能性為99.9%”的字眼上。

她才知道,這應該是一張親子鑒定書。

女孩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麽?”

男人喝了口礦泉水,“你不是想知道從頭到尾所有的事情嗎?我就從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天告訴你啊,這是你和你母親的親子鑒定書,而且,我也知道,你媽媽現在在哪兒”

她的靈魂都要從剛剛虛脫的身體裏抽出來了,“你說什麽!”

在女孩因極度震驚而放大的瞳孔中,男人極度冷靜的撿起了床下的衣服,“我帶你去見她”

嚴格來說,這個點,早就已經過了監獄的探視時間了,但是刑明一句話,還是将鄭霜提了出來,見面的地點還是能面對面溝通的無障礙會面室。

聽說找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了,鄭霜憧憬着,期待着,也忐忑着,不安着。

她坐在裏面,望着會面室的門口,焦慮不安的等待了一個多小時。

向陽其實早就到了,就坐在會面室外面冰涼的長椅上,不說話,也不動。

刑明就站在她旁邊,靜靜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是我媽,她是我媽,她居然是我媽……她是也不是吧……

代孕生子,她只是提供了一個卵細胞,我是在另一個女人的子宮裏生長發育的。

買xiong殺人,她想要我只是一時興起,不想要了可以說殺就殺,甚至連名字都不曾給她取一個。

她是我媽,她不是吧,她是也不是吧,天底下有這樣的媽媽嗎?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來老天爺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在綠興抓住的那個雇傭兵居然是我媽雇來打死我和我“媽”的,我在易雲山摸到的那個頭骨,居然是孕育過我,造就過我骨血的母親……

她們原本應該和我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人,但是現在,居然如此陌生,居然還成為了仇人。

原來我的出生只是某兩個人一時興起開的玩笑,高興了就養一養,不高興了居然還需要他們買雇傭兵來追殺我,我生來就是個錯誤,我根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上一草一木都不曾歡迎過我。

難怪,難怪,老天爺要把那麽多的苦難長千上萬倍的加注在我身上。

可是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努力的向着陽光,努力的生活在光明裏……

原來我是個孤兒,我是個真正的孤兒,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我什麽都沒有。

女孩一滴清淚順着臉龐砸在了地上,腦袋撐不起眼淚的重量慢慢的垂了下去。

刑明垂了垂眼眸,哽咽了一下,單膝跪在了她面前,用大拇指輕輕的拭去了她臉上的淚,嗓音像是裹着一團棉花,“很早之前我告訴過你的,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從哪裏來,而是要到哪裏去”

許是此刻心頭的情緒太過沉重了,她一貫的敏感性都降低了很多,沒有聽出來他話裏的破綻。

見她眼眶裏又溢出來一股眼淚,男人繼續說道,“要是不想見她,我就和他們說這是個誤會,就當沒有這件事發生”

“見……為什麽不見……”向陽揚起了脖子,重重的抹掉了臉上濕潤的痕跡,将所有的情緒咽進了肚子裏,故作堅強的站了起來,“她那麽有錢,我是她唯一的女兒,那是錢啊,不要白不要!”

女孩非常利索的拉開了房間的門,裏面坐着的中年婦人立刻熱淚盈眶的站了起來。

旁邊的警員按下了她的肩膀,提醒着她要注意控制情緒。

站在門口的刑明看了那個年輕的警員一眼,警員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

她見過她的,小時候就見過她的,在熱播的電視劇裏,在知名廣告品牌裏,在街頭的櫥窗海報裏,在公交站地鐵站的廣告宣傳牌裏,無數次的見過她,也無數次的幻想着變成她的樣子。

她總是穿着仙女一樣的裙子,梳着公主一樣的發型,戴着華麗昂貴的珠寶鑽石,站在萬人矚目的舞臺中央,帶着清純甜美的笑容,享受着無數的聚光燈彙聚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在濃妝豔抹,烈焰紅唇的娛樂圈,這個女人曾經無論出現在哪兒,都像是林間小溪,清甜舒雅,讓人眼前一亮。

她曾經幻想過,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啃着髒兮兮的饅頭,站在她華麗的廣告牌下,看着她那張臉清純甜美的臉,不止的一次的幻想過。

如果她也能和她一樣,她能有她的人生,有那麽漂亮的衣服穿,高貴得像一個公主,該有多好啊。

可,可,可不曾想到啊,她居然會是她的母親。

更不曾想到啊,這個看起來清純甜美的公主,居然會代孕生子,買xiong殺人,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

天使的面孔之下,隐藏的竟然是一個血淋淋的妖怪。

就像現在這樣,眼前的這個中年婦人,沒有了妝容的遮蓋,褪去了娛樂圈的浮華,皺紋爬上臉龐,已經找不到當年半點清純銀鈴的痕跡了,甚至在監獄這種地方漸漸的露出了魔鬼一般的骨相,看起來有點惡心了。

母子倆相顧無言,就這樣活生生對視了約摸十分鐘。

尤其是她們眼角旁的那顆淚痣,像,簡直太像了……

“是你,我知道肯定是你,我們長得還是很像的,真好啊,你還活着,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聽他們說,你是個警察,警察好啊,警察真好啊……警察就不用抛頭露面,警察就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警察就不用擔心別人的閑言碎語了……”

鄭霜慈母心切,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自己女兒,熱淚盈眶絮絮叨叨的說着。

而向陽坐在她對面,沒有什麽表情,只是看着她,看着她。

看到自己都不想看了,站起身就準備走了。

鄭霜連忙起身追了上去,“別走,讓我再好好看看你,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向陽回過了頭,一記淩厲的眼神甩過去,鄭霜都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你差點把我殺了,還想讓我對你說什麽?如果我們之間一定說有什麽關系的話,那也只會是仇人與仇人的關系,我之所以會來見你,只是想看看,一個曾經光鮮亮麗,風光無限的女人在落魄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罷了,更何況,見你一面就能拿二十個億,不見白不見!這也會是你我見的最後一面了!”

她留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了,重重的帶上了門。

刑明還站在門口,看了看手表,不到十二分鐘。

女孩腿都軟了,像一片輕飄飄的蘆葦,順着門框滑落到了地上。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故事才剛剛開始,你還有力氣繼續聽嗎?”

向陽擡起頭看着他的臉,重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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