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部的亮點之一, 在于針鋒相對又爽點疊起的權謀線。
洪家三兄弟連同父親被姬齡一人奪宮時撂倒,洪黨随之倒臺,一衆黨羽混亂不堪, 急于找到新的靠山。
與此同時, 文黨所扶持的皇子被毒蛇誅殺, 同樣失去象征正統血脈的标杆,全靠首輔文尋敬的支撐。
混亂之際, 誰掌握了最強大的情報網,誰就能率先搶走絕大部分的主動權。
而元錦救下的應聽月,一人足以洞聽整個京城。
應聽月原本是西南異族女子, 沼澤中沐浴時互逢重光天降,當即眩暈在深沼之中,被水草纏繞困住。
當時姬齡很廢了一番周折才把她撈出來, 卻發現這姑娘像是變成了魚一樣, 雖然沒有長腮,但再也沒法純靠空氣呼吸。
她身體的一部分必須靠着水,否則會窒息而死。
遇着這樣的麻煩情況, 他們一路逃避追兵伺機反殺,還要一路幫她想遮掩的法子。
在馬車時大可以打一盆水把雙手放進去, 後面靠濕毛巾濕帕子之類的也勉強能撐過去, 可一旦行動劇烈, 呼吸便容易撐不過來。
她看起來是個讓人頭疼的麻煩, 但與之對應的,是擁有覺察動向的強悍能力。
重光夜奪走她自由的呼吸,也予以她游魚般的洞察。
只要是見過的人, 哪怕不知姓名, 但凡記得住長相, 便足以時刻看見此人身處何方、行動做甚。
這一項能力在第一部裏已是大放異彩。
她只見過追兵樣貌一次,便已經能通過對方的眼睛,看見他們騎馬奔向何方,在哪裏落腳,預備去何處休息。
幾番探聽下來,元錦一行人的精力也安排得綽綽有餘,逐漸找到行路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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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部,應聽月的能力才全部綻放出來。
她僞作皇帝女官,間或端茶遞水,然後隐入屏風之後。
每一次元錦私下召見權臣,她都能看見他們的全部面目,進而得知他們的所有秘密。
這并不意味着全知全能。
一個人精力有限,每次只能選擇一個對象同步視聽,而需要掌握動向的權臣少也有十餘個,需要額外安排确認時機。
有元錦作為帝王的庇佑,有姬齡的謀劃策動,她逐步适應自己隐秘的身份,在報答救命之恩的同時,也逐漸施展自己的抱負。
這樣的故事,在小說的文字裏施展方便,怎麽拍成了最讓導演頭疼的問題之一。
第二部最不好拍的,第一是應聽月的能力展現,第二是元錦親臨的重光夜,第三是萬風集移京的壯觀場面。
考驗的不是演員有多專業,而是導演有多敢想。
所以當蔔導演敲定了要拍一鏡到底的時候,大夥兒都覺得導演是不是瘋了。
這……這怎麽個一鏡到底?
又不是同一個場景裏的複雜變化,顯然要搞好幾個重要角色的核心場合,表現她視角裏像萬花筒般變化的世界啊。
導演,你确定你知道一鏡到底的意思吧??
“鏡頭當然沒法從宮裏一口氣跑到首輔家裏,”蔔導演不以為意:“但是首輔的家可以跑到宮裏。”
衆人:……
知道了,通宵肝對吧,我們這就去幹活。
他們還真就拼出來了。
同一個地方,強行拼出四面不同場景,像是搭一場真實的大型積木。
蘇沉聽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他們會把場景選在漢白玉庭那樣寬廣的地方,拿紙牆分割空間然後各行布置。
等他拍完別的戲路過禦花園,當場愣在原地。
“那邊是——”
“回頭拍應聽月戲份的地方。”隋姐會意解釋:“先前跟你提過,還記得麽?”
“他們選了禦花園?”
蘇沉顧不上換回衣服,拎着長袍小跑過去看個究竟。
四景四象,自然要顯出最具有第二部特色風格的場景。
一幕直接選在禦花園曲水流觞的辭花渠邊。
這邊不用任何裝飾,架好機位就可以拍到典雅別致的皇家風景。
前有梅花引月,後有軒榭亭臺,流水彎曲而過,再飄落些花瓣竹葉,整個畫面就活了過來。
第二幕設在左邊,是強行墊平道路,做了假的地板地墊,把文首輔的好些家當搬了過來。
文首輔的演員嚴思過來看了幾次,特意吩咐随行的研究生攝影拍照。
他一重身份是許多經典老劇的核心演員,年事已高亦碩果累累,如今已經榮任時戲院的院長,輕易不出山演戲。
若是旁人拍照,場務當場會黑了臉當場過去撕膠片。
但嚴院長的學生來拍照,蔔導都不好攔着,半開玩笑道:“你該不會要編到教材裏吧?”
“看你這幕戲拍不拍的成。”老院長單手拄着手杖,不緊不慢道:“你野心可不小。”
“倒也不是奔着獎去。”蔔願哈哈大笑:“年紀大了,是喜歡玩點花的。”
文房墨寶,松景盆栽,一番工整規矩全都搬來了室外,像是隔空開了個傳送門,在禦花園裏格外顯眼。
正面是曲水流觞,轉身是金屋墨寶,這轉折叫一個漂亮。
第三幕是西南風情,亦是他們曾經救走應聽月的池沼旁長久栖息的村落。
這一幕戲原本就是在棚子裏搭景,方便吊着威亞拍水下戲碼。
道具組直接把真樹假樹全搬來,臨時搬走禦花園的假山,把大半的西南風物強行塞在了這一角。
一面是繁華京城的典雅精致,一面是原始村落的綠藤老池,區別感登時就上來了。
最後一幕,是應聽月看見的皇庭。
她能通過人的眼睛看人,亦能通過鳥的眼睛看鳥。
最後一幕鋪了裏外綠幕,配備縱向滑軌,讓機器得以驟然拉升擡高,如同鳥瞰整個皇都,乃至天下。
如此安排一番,綠幕最快,西南最慢,文首輔的視野要安排在最後,要特意找個沒有風的日子,在室外放好這些本應在室內的擺設,快速打好光快速拍完。
不然大風一吹,全都稀裏嘩啦刮到別處,根本拍不了多久。
現場仿佛四個傳送門拼到一處,湊成人間絕無僅有的神奇景象。
蔔導演敢想,劇組敢拼,愣是把文字裏都沒有寫到的幻景給布置了出來。
這還沒拍,單是繞着布景轉一圈,都能讓人感覺到心潮澎湃,妙不可言。
這種時候,兩個主演反而都沒什麽存在感。
他們在曲水流觞那裏會露個臉,但最出彩的不是他們,甚至也不是應聽月本身。
而是攝像頭所象征的那雙眼睛。
一鏡到底的拍攝過程裏,從頭到尾,應聽月都不會出現。
觀衆只是透過她的眼睛,看瞬時變幻的四景,看無窮燦爛的世界。
聞編劇一開始沒想到這個小細節會拍得這樣用心,在現場看得感慨連連。
太認真了……她自己都從未設想過。
但凡是個水平一般,行事敷衍的導演,随便切個鏡頭展示一下也就罷了,哪裏會這樣興師動衆,哪裏會拍出這樣的鏡頭!
她看得激動,還有空照顧拍攝的旁餘。
“你們打算怎麽轉換方向?”
一鏡到底,代表的是全程只用一個攝像機,全靠演員配合、場景變化以及攝像者的走位來完成畫面的變化。
“這次我親自提着攝影機拍,”蔔導演摸了下胡茬,發現已經好幾天沒剃過胡子了,又拿手背蹭了兩下,怪刺得慌:“至于轉折時的設計……”
“扇子。”蔣麓蹲在旁邊看劇組忙活,冷不丁冒了一句。
他難得坐冷板凳,連續三四天都沒什麽事。
“拿扇子遮了再換?”葛導演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搖了搖頭:“那跟切了鏡頭有什麽區別。”
“扇子一擋,什麽都看不見了,觀衆也不知道咱這布景有多牛逼。”
“半遮,”蔣麓揚眸念了句詩:“猶抱琵琶半遮面,你聽過吧。”
“扇子半遮鏡頭?”旁邊的另一個副導演愣住:“那轉方向的時候豈不是花得很……”
“就該花得很。”蔔老爺子難得應了次侄子的話:“他說得對。”
去皇宮,該用宮扇。
美人香扇含笑半遮,扇沿挪開的同時,是梅花微綻,雪落渠間,美酒歌謠無數。
去權臣書房,該用蒲扇。
佯作的謙恭文雅,半真的清貧文氣,扇子一打,露出金粉牆,徽州墨,宣州紙,名畫半卷,翠玉橫陳。
去西南,該用大扇一般的蕉葉。
好似應聽月從池沼裏走回家中,推開重重掩映的芭蕉葉,能看見小孩赤腳跑去,看見婦女河邊浣衣。
轉換場景時,鏡頭由扇子半遮着,一轉身畫面會如滾筒般急速旋轉變化。
觀衆看到這一幕時,可不就身臨其境,好似自己也得到重光夜的召幸。
旁人聽明白之後,都對這個想法誇獎連連,直聲說好。
劇組二話不說,立刻找來對應的各種扇子,芭蕉葉是直接開車去隔壁影視城的兄弟劇組裏現掰的,相當水靈。
葛導演興沖沖地捧着跟他一人高的芭蕉葉子回來,大聲問誰來應這趟活。
蔣麓起身伸了個懶腰,發覺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我來。”
他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容,轉頭看向舅舅,心意已是篤定。
嗯,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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