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宮闱3
桌旁,杜衡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尚帶餘溫的臉,腦子裏還是一遍遍的回放着開始在屋內看到的麗影,眼神帶着光亮,連褚蓮出來也沒注意到。
“師傅。”沐浴過後,褚蓮的臉上還帶着被熱水蒸出的紅暈,烏黑的發披散在身後,微微散發着濕氣。站在杜衡的對面,頭低低的,手緊緊地抓着袖口。
“啊!”杜衡回過神來,趕緊放下撐着自己臉的手,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素白的裏衣從白色的錦袍露出一角,襯得那一段脖頸細膩如羊脂,帶着上尚屬于少年的曲線,杜衡不知為何,心中一顫,臉色顯得有點窘迫。
少年小心地在杜衡對面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看了看杜衡的臉色,“師傅,我知錯了。”
“知錯,什麽錯?”杜衡的臉色這才恢複正常,盡量忽視從少年身上散發出的微醺香氣,看着桌面上那一套白玉的茶具,通透細膩,比少女的肌膚更勝一籌。
杜衡條件反射般的反問,在褚蓮的耳中卻成了一句斥責,膝蓋上的手愈發的收緊,貝齒輕咬,“我不該因為,因為醉酒誤了學習的時辰???”褚蓮小小的撒了個謊,心下卻愈發的沉重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在師傅面前有所隐瞞。
杜衡微微一笑,帶着些許的釋然,“十三皇子已經長大,喝少許酒是可以的,但切記貪杯,醉酒事小,傷身事大。”
“謹記師傅教誨。”褚蓮終于松了一口氣,将桌上那個白玉的茶壺倒上了一杯茶水,推到杜衡面前,“師傅先喝口茶水,我這就叫人把膳食端上來。”
在一旁站着的小太監極有眼力勁地走到殿門口,将殿外候着的宮女們一一喚進來,各色的菜式擺上了圓桌。這時已經過了正午了,這頓早膳吃得着實有些晚了,兩人第一次面對面坐着,默默無聲,平時在桌旁伺候的小環此時也不知去哪兒了,杜衡今天不知怎的,一反常态地沒有說笑,或許是缺了那個總喜歡和他鬥嘴的丫頭。
吃過飯,杜衡和褚蓮就進了書房,褚蓮自覺地拿了本《前朝秘史》在看,杜衡教學生不是那麽死板,偶爾也會從宮外帶些雜談小說之類的書給褚蓮看,那些書如今已經滿滿地占據了半個書架。
杜衡看了一眼在書桌旁看得認真地褚蓮,自己這個師傅也可以卸職了,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好交他的了,褚蓮現在缺少的不過是經驗,理論這方面也許天子聰穎的他,早已超過了自己,平時提得問題也不過是一些他這個年紀沒有經歷過的人情世故。
杜衡起身走到那滿滿的六個書櫃旁,當初嶄新的書籍,如今已經在邊邊角角處磨損了,泛起了黃。杜衡在第六個書櫃的最角落找到了那本《渠河景象》,這還是年少時自己在一個書齋裏找到的,也不知是哪個愛好游玩的士子寫的,雖是游記,卻把渠河沿岸的地理水文詳細的記錄了下來,文辭也頗為生動形象。
“這本書可曾看過?“杜衡拿着書走到褚蓮面前。
褚蓮放下手中的書,看了一眼藍皮的書面,點了點頭,“讀過兩遍。”
杜衡将書放到褚蓮的桌上,轉身看着窗外的枯樹,“民間編纂的野史固然有趣,可裏面的事情基本上是一分真九分假,從裏面探得蛛絲馬跡即可,切莫信以為真。”
“我知道。”褚蓮的臉色有點發紅,他看了看手中的書,好像自己這兩天一直在看這本書,難怪師傅要提點自己了,其實今天自己只是随手拿了一本,根本沒看清什麽書。看着杜衡放在自己桌上的書,褚蓮疑惑道:“師傅為何今天拿這本書出來,不過是游記罷了,雖說将渠河描寫得十分令人向往,可也不見得有多大意義。”
Advertisement
“你可知渠河之景固然美麗,但它也是有毒的?”杜衡轉過臉,看着一臉茫然的褚蓮,輕輕嘆了一口氣,“你自小就在宮廷之中,皇上又将你保護得如此好,自是不知道的。渠河每逢夏秋季節,便有汛期,若是年份尚好,渠河兩岸百姓自是可以過個好年頭。若是哪年氣象不穩了些,必将會引發洪水。”
褚蓮的臉愈發紅了,将《渠河景象》拿在手上,“雖聽說過渠河水患之事,卻想不到這書中描繪的壯麗河山還有如此的一面,是我淺薄了些,有負師父教導。”
杜衡看着眼前一副忏悔模樣的褚蓮,卻是微微笑了,“不必自責,為師已經向皇上請了命,此次治理渠河水患之事你可是朝廷的欽差。”杜衡欲伸手去摸褚蓮的頭,卻又想到他如今已不是孩子了,悻悻地收回手。
褚蓮的心中不免有一些激動,他如今快滿十四歲了,可還未踏出過宮門一步,連這京都尚未看過,如今卻可以去見識這霧國大好的河山,雖是高興,但心下去不免生出了一絲憂慮,半擡起身子,有些猶豫地問道:“師傅真覺得我可當此大任?”
杜衡笑眯眯地搖了搖頭,看到半擡起身子的褚蓮一下子氣餒地跌回到椅子上,“你年紀尚輕,對渠河治理之事又一竅不通,怎的能當‘大任’?”看到褚蓮愈發失落的臉色,杜衡咳了咳發癢的嗓子,“所以,我又向皇上要了一個人來幫你。”
“是嗎?”褚蓮的興致依然不高,因為這是師傅第二次否定自己,心下不免有些失落。
杜衡終究是把手放到了褚蓮的頭頂,揉了揉那一頭順滑的發,口氣中不免有一些蒼涼,“凡事都是從無到有,不可能一蹴即就,如今師傅不肯肯定你,只是因為怕你年少氣勇,沉不住氣罷了,到時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看了看褚蓮緩過來的臉色,杜衡繼續說道:“此行一定要注意三點,切勿仗勢欺人,事必躬親,還有,多咨詢身邊人的意見,你雖是聰穎,但獨木終究是成不了林的。”
“謝師傅教誨。”褚蓮的臉色這才變得嚴肅起來,看了看杜衡微涼的臉色,擔心地問道:“師傅有何心事?”
杜衡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将手背在身後,轉過頭去,語氣十分凄涼,“明日,為師恐怕不能在教你了。”
“為何?”褚蓮有點着急,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杜衡的身旁,目光緊緊地看着杜衡的側臉,“師傅有何事?”
杜衡并沒有正面回答褚蓮的問題,只是搖了搖頭,說道:“一則我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了,二則渠河之事想必要盡快動身,得給你騰出時間來準備。《渠河景象》務必爛熟于心,最好畫張簡圖出來,到時候到了實地在修改???”猶豫了半天,杜衡還是開口了,“你隊中有個叫曾牛的,你有不懂的可以向他請教,此人精通此道。”也不知皇上到底會給那個年輕人安排什麽職位。
“師傅???”褚蓮聽着杜衡這副像是臨終托孤的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是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幾個轉,終究是忍住了,“我會記得師傅的話的。”
“好了好了。”杜衡拍拍這個已經到自己耳根的少年的肩膀,“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也不嫌丢人,走,今天師傅再教你幾招???”說着,攬着少年的肩向庭院走去。
“師傅,我沒哭???”少年的嗓子都啞了,還是強撐着要反駁杜衡的話。
“好了好了,知道你沒哭。”杜衡無可奈何的聲音遠遠地響起,“到那邊了,要是想師傅,還是可以給我寫信的。不過師傅我不一定會回的哦,你師傅我可是鐵血铮铮的男子漢,可不是膩膩歪歪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