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修】

又隔了一日, 便是除夕了。

近年來,過年的氛圍越來越淡,不過再怎麽說, 春節都是中國人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江盛兩家仍是非常重視。

結親後, 兩家人的傳統是一年盛家過, 一年江家過,今年在盛家。

按照慣例,每當過年, 兩家人都會給家裏的傭人豐厚的紅包, 讓大家回家安心過年,整個春節期間,家裏的家務基本得自己解決。

尤其年夜飯,還不能湊合。

兩家人能維持那麽多年的密切交往,除了兒女姻親這一層關系, 更因為雙方家庭的三觀非常吻合, 既沒有男人不幹家務的大男子主義,也沒有因為富裕就驕奢淫逸, 不管是平日裏前呼後擁的江總和盛總, 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江太太和盛太太,抑或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這一天都別想偷懶。

除了盛悉風。

盛公主有特權, 365天都當公主。

不過, 盛錫京每次都在警局不得脫身, 越是節假日他越得堅守在工作崗位上;江開也都在國外, 所以忙前忙後的小輩只剩下沈錫舟一個。

今年難得江開也在, 一大早, 于知南就開始催他去丈母娘家幫忙:“今天是你第一次去悉風家過年,還有初二也是第一次陪悉風回門,自己有數點,殷勤着些……”

“知道了。”江開昨晚睡得遲,這會還不大清醒,回的非常敷衍。

于知南懷疑他挂了電話還要繼續睡:“我不放心你,你把電話給悉風。”

江開被這一句話直接說醒了。

哪來的盛悉風。

他支着頭慢吞吞從床上坐起,默了一會,才說:“她還在睡,你指望她還不如指望我。”

在這種事情上,他确實比盛悉風靠譜些,但誰叫于知南對盛悉風有濾鏡。于知南聽出他起來的動靜,放心了,但仍要強調一句:“悉風比你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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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開現在不想聊盛悉風相關,幹脆沉默。

“你叫悉風也起床吧,帶去盛家的東西我都給你們準備好了,你們一會回家來拿……”于知南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一些。

自從江開高中畢業出國留學,這還是她頭一次和兒子一起過年,她的開心溢于言表。

江開察覺出來,心裏柔軟下來,耐心地聽完,他溫聲說:“知道了,我一會就過來。”

執意賽車的這條路上,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母親,他知道她背後掉過無數次眼淚,即便如今她依然不能理解他的夢想,但她還是選擇支持他,一次次為了他和父親争吵。

她對他的要求很簡單,平安健康,還有就是,和盛悉風好好的。

可就連這簡單的要求,他也沒能做到。

等到東窗事發那一天,不知道她會有多傷心。

結束通話,他看了眼時間,給盛悉風打去電話。

第二個她才接,睡意朦胧的。

盛悉風昨天一整天都在看那部她即将要做剪輯視頻的電視劇,開了二倍速,大致熟悉劇情。

乏善可陳的現代都市言情劇,演員的演技只能說不拉垮,劇情也有些老套,最要命的是男女主雖然都是俊男美女,但cp感幾乎為零,硬嗑都磕不動。撲街的原因明明白白,只能說觀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好幾次想撂挑子,從小到大,除了學習和學琴,生活很少勉強她做什麽她不喜歡的事。

她根本沒想過賺錢會那麽難,如果沒有和江開離婚,她大概會臨陣脫逃,灰溜溜回到溫室裏,繼續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可和江開離婚讓她憋着一口氣。一口非要證明自己的氣,更是她面臨離婚曝光時候的底氣。

她用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時間把劇看完,待播放器播完最後一集,她的感受只能用解脫來形容,扔了平板倒頭就睡。

可惜不到兩個小時,就被江開的電話吵醒了。

所以她接電話的态度當然好不到哪裏去。

這種反應沒過腦,屬于無意識的自然表現,面對熟悉和信任之人的松弛狀态。

江開聽着她在電話那頭發脾氣,這是非常典型的盛公主做派,于他而言既熟悉又久違。

從她提出離婚起,展現給他的要麽是冷淡疏離的客氣,要麽是針鋒相對的刺傷,無論哪一種,都讓他極度不痛快。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平白無故沖他發脾氣,他非但沒惱,還甘之如饴縱着她,仿佛脫軌的生活有一點回歸正常的跡象。

“我過來接你,大概40分鐘後到,你可以再睡一會。”

盛悉風迷迷糊糊把這話翻來覆去想了兩遍,反應過來了:“你怎麽知道我在哪?”不等他回答,她也能想明白,他做個排除法就能猜到她住在哪。

“我不用你接。”再回想起自己跟他說話的态度,過于不把他當外人,這對于他們目前的關系來說,顯然是越距且冒犯的。她緊接着又解釋,“剛才我沒睡醒。”

她一連串的自說自話,擺明了劃清界限的架勢,大早上就點燃了他。

過了會,他強壓着負面情緒,提醒她:“回家過年,你要分兩輛車?”

“我自己過來島灣十八號,再一起去。”盛悉風已經徹底清醒了,她快速起身下床,“這個意思。”

“……”半晌,江開不冷不熱留下一句“随便你”就把電話挂了。

等盛悉風過來的時間裏,江開回江家拿了一趟一會要送到盛家的禮品,于知南備得很周全,水果蜜餞,煙酒補品,首飾配件,一應俱全。

盛家自然什麽東西都不缺,講究的就是一個态度。

江開悶聲不吭來回搬了好幾趟才把東西裝完,後備箱裝不下,連後座也塞滿了。

回到島灣十八號,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盛悉風居然也帶着金毛到了,粗略估算了時間,減去路上的半小時,她差不多只用了10分鐘做出門的準備,連妝都沒化。

她事多,以前幾乎是每一次出門,他都要等她很久,等到不耐煩了她才肯出現,而且說了永遠也改不了。

這種懂事他從前求之不得,但真的到了這一天,卻和想象中不是一回事。

就像離婚後所謂的自由。

都莫名地,不能讓他開心。

他以前怎麽會想到,有朝一日她能改掉這個臭毛病的契機是離婚。

她真的在盡力恪守着前妻的本分,不願意給他添一點麻煩,不願意向他展示她最真實的情緒,把他拒在她的安全區外,不讓他觸及。

江開走近,卻不是為的她,他摸摸金毛的頭,回應狗兒子的熱情。

過程中,倆人連眼神對視都沒有。

去盛家的路上亦是全程無言。

盛悉風靠着車窗閉目養神,就今天的假夫妻專場,說不緊張是假的,昨天晚上,她夢裏都是演技不過關,在年夜飯上被兩家大人拆穿的末日場景。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服對他的排斥和冷淡,更不知道他能不能。

別說離婚,就是單純鬧矛盾,家裏都要着急。

她只是想過自己想過的人生,不代表她想故意和家長作對,這大過年的,她也想清淨點,誰想活在兩家人的狂轟濫炸裏。

盛家已是一派新年新氣象。

爺爺奶奶回來了,二叔盛捷也來了,江家江爺爺和江邵于知南兩口子也早就到了,除了值班的盛錫京,全員到齊。

盛悉風久不見盛捷,車門都沒開,就已經迫不及待沖盛捷的方向大喊:“二叔!!!”

盛家那麽多人,二叔算不上最偏愛她的人,而且她能感覺出來,家裏三個孩子裏面,他對沈錫舟最好,但她還是很喜歡他,因為二叔很有趣,像個孩子王,明明比她爸爸還大兩歲,但看起來非常年輕,氣質完全不像個中年人,他對待小輩們永遠像對待朋友,平等、尊重。

不過二叔很少在申城,因為他是個雷打不動的丁克族,也一直沒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結婚,當代社會,傳宗接代的思想仍然作為社會主流,他不樂意聽親朋好友的唠叨,後來幹脆跑到外地定居,一個人自由自在的,誰也管不着他。

她這一嗓子喊的江開耳膜一震,下意識說了句“我靠”。

盛悉風回頭看他一眼,意識到自己又一時不慎沒能在他面前維持前妻的面子,她瞬間收聲,雀躍的情緒也被淋了盆冷水似的,一下子就蔫了。

等江開把車停穩,她開門下車,和身處院落的長輩們打了招呼,然後不疾不徐走向盛捷,步态矜持。

“我上次回來也就半年吧。”盛捷裝出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怎麽半年不見,我們小公主都學會淑女了?”

都怪江開。盛悉風腹诽,她暴露本性:“二叔給我帶禮物了嗎?”

“帶是帶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盛捷說,“本來想送你C家那個兔子,問遍了認識的銷售,實在沒貨,只好換了個別的。”

他說的兔子是某珠寶奢牌最新的限定款,是只巴掌大小的粉色水晶兔子,做得玲珑可愛,眼睛是重點,兩顆剔透的紅寶石,采用罕見的未熱處理的兩克拉鴿血紅,全球限量20只。這兔子非常精準地踩在女孩們的少女心上,最近還跟着兩個世界知名的歐美明星和網紅一起登上了雜志封面,更是名聲大振,一兔難求。

“啊?我就想要這個。”盛悉風倒也不是真的多想要,就是單純為難盛捷,“二叔想辦法送我。”

盛捷語重心長:“這是我今天想教你的東西,就是這世上總有你喜歡但得不到的東西……”

盛悉風:“……”

不用教,二叔。

這題她會。

與此同時,某樣她喜歡但得不到的東西搬着幾箱水果慢悠悠跟了上來,停到她身邊。

假夫妻的show time從這時便正式拉開序幕了,他站得離她非常近,手臂微微抵着她的肩膀,也跟盛捷打招呼:“二叔。”

外人看來無足輕重的小觸碰,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它藏着多少刻意。

簡直好笑,兩個有過最親密接觸的人,居然還要為這點走在路上和路人碰到都不足為奇的接觸算盡機關,心懷鬼胎。

盛捷完全沒看出異樣,和江開寒暄起來,都是些今年F1比賽的相關話題,兩家那麽多長輩裏,只有他支持江開玩賽車。

二人聊得投機,盛悉風不動聲色地走開,去車裏搬禮品。

江開在聊天空隙,輕飄飄往她的方向看去。

她搬東西,看似是正當理由,但她以前絕對不會那麽自覺,這裏全是她最親的人,她根本犯不着假客氣。

她只是為了離他遠點。

他第三次看過去的時候,盛捷樂了:“大家說你倆最近如膠似漆,感情好得不得了,我還不太相信來着,這一看還真是啊?”

盛悉風正好路過,聽到了但裝作沒聽到,只在心裏揣測,他又幹嘛了才惹得二叔這麽說。

“去吧去吧,眼珠子都沾人身上了真是。”盛捷哈哈大笑,“你小時候我就說過吧,越喊讨厭的人越喜歡,你早晚有一天栽她身上。”

家裏別人想去幫忙搬東西,他全給攔了:“別當電燈泡了,把空間留給小兩口吧哈哈哈。”

江開:“……”

盛悉風:“……”

兩個人一起搬了四趟才把東西搬完,江開的紳士風度跟被狗吃了似的,愣是沒說一句叫她放着別動他來,盛悉風也就一趟趟地跑,不過他遞給她的東西都不重。

二人神态輕松悠閑,隔着兩拳距離,一起進門一起出門,憑着多年的默契,但凡想演,一般人真看不出破綻。

直到最後一趟,他直接給了她一箱香瓜,足有三四十斤重。

盛悉風整個人都被這箱瓜帶得往下一墜,擡眼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于是她也不說話,咬牙抱起,掉頭就走。

江開目送她的背影在前頭吃力前行,既然她要跟他劃清界限,那就劃清好了,她不求助,他才懶得上趕着關心她。

正這時,沈錫舟打着哈欠從門內出來,手裏拿着一疊紅彤彤的紙品,他剛被沈常沛從床上提起來,被分配了貼春聯和福字的任務。

他睡眼惺忪,正眼都不瞧他倆一眼。

可倆人懼是一驚。

雞飛狗跳三人組成立那麽多年,每一個人都對另外倆人的相處模式了如指掌,沈錫舟但凡動動腦筋,絕對能看出他倆不對勁。

幾乎是同時。

盛悉風回頭埋怨江開:“叫我搬這麽重的東西,你是不是男人?”

江開則追上去,單手輕輕松松拎起那盒香瓜:“你啞巴了?重不會說。”

作者有話說:

來自被二舅哥支配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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