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所有的猜臆都戛然而止, 衆人紛紛轉眼望向男聲方位所在。
盛悉風是最後一個看過去的,她深呼吸兩口,才緩緩轉身。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 越發襯得身形高挑又利落,該是訓練很辛苦, 臉更瘦了些, 細看能發現眼下有一抹淡淡的青色,但沒影響他的精氣神,眼底不見半分疲态, 整個人看上去仍然好整以暇, 嘴角似有似無的笑意寫滿了從容,好像所有事情都盡在他的掌握中。
不管怎麽說,确實是一副上好的皮囊,難怪能讓Regina抛開對亞裔的成見,對他青睐有加。
去年一周年的時候, 他在各大積分賽上拼搏, 忙得昏天暗地,結婚紀念日過後兩天就有一場重量級比賽, 趕不回來。
不過他應該也沒想回來, 比賽的日期都是提前很久就定好的,他如果想回來陪她過生日和紀念日,一開始的時候完全可以避開那場比賽。
盛悉風記得自己得到消息的時候, 在電話裏很無所謂地跟他說:“沒事, 你不回來礙我眼我求之不得。”
她沒告訴他, 其實自己很想有他陪着, 畢竟是第一個紀念日, 所有人的重心都在他們倆的婚姻關系上, 他不回來,她就只能一個人面對盤問,再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跟每個人解釋他在忙些什麽,僞裝出新婚一年來他們過得還算幸福的假象。
而今年她根本沒想過要他回來——廢話,婚都離了,所謂的結婚兩周年紀念日只是個幌子,她難不成還能指望他專門回來給她慶個生。
結果他卻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縱然替她狠狠打了想看她笑話的人的臉,不費一兵一卒,幫她把場子找了回來,但怎麽看都顯得有些多餘。
盛悉風并不希望他出現,因為他的出現總能擾亂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尤其他穿正裝的模樣,是能直接挑動她DNA的必殺技。
貌似就是從結婚那天開始的,她從此成了他的正裝控。
江開等了三秒鐘,沒等到她的笑臉或招呼,只有略帶警備的目光在他臉上游離個不停。
他從機場出來的時候,碰到一個女生來接男朋友的機,看到男朋友的瞬間,那女孩子興奮到尖叫,随即撲上去緊緊挂到了男朋友身上,喜極而泣。
他從旁邊經過的時候,不禁淺淺代入盛悉風,想了一下那個場景,當然只是想想,沒指望她能對他多熱情,但沒想到實際的反應還是比他想象中更冷淡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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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得他一路來的歸心似箭有些多餘了。
關伊一行人頗為尴尬,待反應過來,也只能尬笑着和他打招呼。
“開哥你回來啦。”
“剛還在和悉風說你,以為你忙着比賽不回來呢。”
江開的目光在幾個女生身上落了一下,随即漫不經心收了回來,好似只是看無關緊要的東西,他一門心思全在盛悉風身上,一邊細細打量她,一邊信步走近。
裁剪得體的黑裙上鑲滿碎鑽,同等大小的淺紫色珍珠吊箍在瓷白伶仃的肩頭,反射溫潤的光澤,發型是極為簡約的高丸子頭,一絲碎發都沒留下,全牢牢扒在頭頂,把頭骨的優越展示得淋漓盡致,就連發際線都是完美的,不高不低,整整齊齊。
他走到她面前,虛摟過她的腰,臉在她額角輕輕蹭了蹭:“生日快樂,盛公主。”
在旁人看來,是個分寸感極佳的貼額吻,沒有喧嘩取寵,也沒有惺惺作态,因為克制,更顯真實和珍視。
其實他的嘴唇幾乎沒有碰到她,只有嘴角蜻蜓點水從她鬓角略過,但盛悉風的身體還是有一瞬的僵硬,待他直起身子,她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怎麽回來了?”
江開沒着急回答她的話,他打開手裏一直拿着的飾品盒,拿出裏面的東西,然後随手将飾品盒交給了路過的侍者手裏,讓人幫忙帶走。
盛悉風的眼神順勢落下去,他既然來,她猜到他肯定假模假樣準備了禮物,但沒想到他的禮物居然是她和二叔随口提過的兔子。
名媛圈哪個不是牢牢關注奢侈品牌動向的主,這兔子有價無市,全球統共才20只,已經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随便一個擁有者,都是在時尚圈呼風喚雨的存在。
現在它被江開三下五除二挂到了盛悉風的手拿包上,随意得好像只是路邊随手淘來的小物件。
所有的流言蜚語在這一刻徹底不攻自破。
盛悉風低頭看着他修長手指在她包鏈上動作,挂完,他擡眼看她,觀察她的反應。
她目光在兔子身上停留一會。
那天他在電話裏解釋和Regina不熟,她其實談不上信不信,只能說他們最多當下沒有什麽,但未來的事情誰能說得好呢?俊男美女,相談甚歡,這便是很好的開頭了,事後再稍加接觸,就能成就一段佳話。
直到這一刻,她大概明白了他和Regina聊天的內容。
她知道全場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自己應該說點什麽,眨了眨眼睛,結果開口卻是:“這個兔子和我的包一點也不搭。”
她今天亮相的風格是簡約典雅風,這個兔子太可愛了,煞風景。
但也只是說說,到底沒有把兔子摘下來,任由它繼續挂着。
“盛公主真難伺候,我好不容易才讓別人割愛的。”江開感慨。
這個“別人”,不光是盛悉風猜得到,關伊她們也都能猜到是Regina,他大大方方說起自己的緋聞對象,坦蕩到沒有人再會把他們往旖旎的方向編排。
不動聲色澄清了所有誤會,他這才記起還有關伊一群人似的,沖她們淡淡笑了笑,虛攬過盛悉風的腰走開:“失陪。”
二人行跡親昵地穿梭在宴會廳裏,衆人都知道他們小別重逢,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刻,因此都只遠遠看着他們笑,并未有人上前打擾。
“這下信我沒。”江開問。
盛悉風直視前方:“關我什麽事,又沒限制你。”
兔子随着她的走動輕輕搖晃,一下下砸到她的手拿包上,收納包上鑲滿了細碎的鑽石,她怕它嗑壞了,伸手把它一并抓住,攏在手心裏。
“喜歡嗎?”江開問。
盛悉風答非所問:“一會結束了你把它拿回去吧,我不想欠她人情。”
江開說:“不算欠,我花錢買的。”
Regina确實願意把兔子送給他,不過他送盛悉風禮物,哪有借花獻佛的道理,這兔子溢價嚴重,他按照官方出售價翻了十倍買下來。
盛悉風硬邦邦地說:“也不想欠你的。”
“我一大男人,要一粉兔子幹嘛。”江開笑看她一眼,“不喜歡你到時候直接扔了吧。”
盛悉風頭也不回,冷哼:“扔就扔。”
Regina不缺錢,能讓她割舍這般珍稀的東西,必然有一個能說服她的理由。
同為女生,盛悉風随便代入一下,她大致能猜到這個理由。
所以她并不想細究,因為這個理由并不代表什麽,而一旦說破,只會徒惹她和江開之間的尴尬。
所以她最終問的是:“你怎麽回來了?”她一副撇清關系的态度,“萬一以後圈子裏傳你戀愛腦,可不關我的事,你自己跳出來的。”
她都不用刻意關心他,都能猜到他最近忙成了什麽樣。
江開不置可否。
他這趟回來,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雲淡風輕。
戀愛腦這個詞,他這幾天已經聽膩了,聽的還是各種語言版本。
距離今年F1比賽的第一站開始只剩下不到十天時間,模拟訓練已經到了争分奪秒的時間段,他的團隊無論如何不允許他在這種時候花費至少兩三天的時間,只是回國給盛悉風慶生。
他的經紀人和教練,以及整個策略組都接近暴走。
江開理解自己身上背負了多少人的心血,也清楚記得,自己走到這一步付出過什麽。
他不是那種為了一時私情,不顧自己前途的人,他的人生準則注定他不會為了回來見盛悉風一面,就意氣用事抛下一切。
那不叫不顧一切,那叫愚不可及。
除了感動自己,沒有任何用處。
但他會為了見她一面,完成幾乎不可能的事,在妥善處理一切之後,再光明正大、也心安理得地站到她面前。
“如果我的模拟能夠刷新這個賽道有史以來最快的圈速,我能不能回去?”
教練以為這下終于可以拿捏他:“行,你能做到我就放你回去。”
那是十年前前輩創下的記錄,因為賽場的規則不斷更改,放到如今,幾乎沒有超越的可能。
他在模拟器上幾乎不眠不休地待了三天,整個團隊都在唱衰,勸他放棄。一遍遍的失敗經歷中,他在頭腦快要爆炸的痛苦中迷茫過,不明白自己究竟為的什麽。
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見盛悉風一面?
那也太荒唐了。
但他也記得,自己從始至終不曾動搖過。
他鐵了心要回申城。
眼前仿佛有一片迷霧,看不清終點,卻知道那裏有他這段日子來所有不安和惶恐的解藥。
宴會在公益活動中根正苗紅地結束,江開和盛悉風都喝了不少香槟,無法開車,只能一同乘坐家裏的車回島灣十八號。
等車子一開遠,夫妻和睦的假象頓時撕裂,盛悉風淡下笑意,即刻要走。
江開把她拉住。
他千辛萬苦跑回來一趟,可不是這麽容易就能打發的。
“還有什麽事?”盛悉風掙開他的手。
沒什麽事。
只能制造事。
江開一向靈活的大腦,這會也有些宕機,一瞬間千萬思緒紛飛,最後無奈來了個最符合實情但也最欠的:“上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