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些原本不合時宜的話是可以仗着客觀條件使這些話變得合理的。

比如現在,小屁孩仗着自己是小屁孩開始耍無賴,像個大人不給買玩具的熊孩子一樣坐在地上,要揉揉。

雲爍自然是抛下他去了廚房,并在進廚房前勒令他自己爬起來。如果再加上倒數三二一的話,那他就真是個熊孩子了。

路輕認命,從地上爬起來。

這一摔其實挺疼的,但不至于傷筋動骨。雲爍拿來了冰袋,遞給他,然後撿起地上的手機。路輕問:“你這是幹嘛?”

“叫救護車。”雲爍答道。

手機被搶下來雲爍才相信了他的右手沒事,還是很迅捷,“真沒事?”

“沒事的。”路輕握拳又張開,反複兩次給他看,“我經常磕磕碰碰,沒那麽嬌貴。”

“不是嬌貴的問題,你是打職業的,這雙手比什麽都重要。”

撒嬌不成反被罵,路輕捂着冰袋幹坐在沙發上。接着想起來他還開着直播,遂回了訓練房。直播間彈幕已經很成熟了,可以在沒有主播的情況下自己聊起來了。

路輕坐下來的時候那冰袋自然也是被攝像頭拍到了,于是彈幕的話題飛快轉過來──路狗的手受傷了?

“哦,摔了一跤,沒事。”路輕戴上耳機,鬥地主的托管結束後自動回到了游戲大廳。然後他退了這個鬥地主準備單排。

試圖讓游戲來讓自己冷靜一下,剛才是怎麽了,是無端地讓餘子慕上身了?自己居然幾乎說出來“我還想和你繼續打”這句話?

如果自己沒有及時住嘴接下來會演變成什麽樣,像餘子慕那樣嗎?在基地裏對人家百般逼迫,自我陶醉式告白,每天用癡迷的眼神盯着他?

那麽再進一步想想,為什麽自己會這樣。

起飛了,航線在g港,剛起飛就跳傘。g港今天得姓路了。

買隊員是雲爍最近的的頭等大事,pclp是不能鴿的,要留出充足的時間訓練,就得盡快。

所以這兩天他和經理領隊一聚在一起就低頭看戰績app。

鄒嘉嘉和舒沅偶爾也會加入他們,看看這個再鑽研一下那個。而路輕,扪心自問,并不開心。縱觀整個春季賽,即使打的是突擊位,但和雲爍搭檔起來不僅心甘情願,甚至有點開心。

他發現他喜歡聽雲爍說話,雲爍的聲音永遠是溫和的,這一點不僅是路輕這麽覺得,很多水友也表示喜歡聽雲爍的解說。因為聽他的聲音不會有聽覺疲勞,很舒服。

的确是這樣,然後路輕坐在訓練房裏傻笑了一下。

“你突然笑什麽?”旁邊鄒嘉嘉一愣,“吓我一跳。”

路輕得意道:“昨天教練罵我傻逼了,嘿嘿。”

鄒嘉嘉聽了欲言又止,嘴角抽抽,斟酌了一番用詞最終放棄了用詞,并拿起手機打開外賣app,“你等會兒啊,我給你買點核桃。”

補補你那個看上去不太對勁的腦子。

話雖如此,但雲爍罵人還真是頭一回,他似乎永遠都是平靜的,平淡的,溫潤禮貌的。無論是面對餘子慕也好,面對深夜燒烤攤的醉漢也好。

所以一定是他心中有着更大的情緒在上面,壓制着這些微不足道的小情緒。恰巧,這點路輕完全可以理解。

他那個操。蛋的老爸,不算家的家,已經不會有什麽比這個更糟了。所以他從未好奇過為什麽雲爍會在巅峰退役,一定是發生了非常有壓制力的事情。

路輕很快就接受了要有新隊員的事實,并且在四排裏主動重新開始打狙。雲爍還是得陪他們打四排,但雲爍的突擊位實在是……一言難盡。

“唉我的我的。”雲爍還沒完全習慣ak的後坐力,“掃偏了,我怎麽這麽哆嗦啊,我帕金森了嗎?”

一梭子彈掃出去連別人袖子都沒打中。放在從前,路輕會直接開麥讓此人把支。付寶發來,我給你轉98塊替pubg退你錢以後別玩這游戲。

放在現在,“敵人太狡猾。”

鄒嘉嘉的眉毛難以置信到快他媽揚到天花板了,“路sir,昨晚我倆雙排你可不是這麽說我的。”

“我怎麽說你了?”路輕蹲到他旁邊拉開手。雷,咔的一聲,同歸于盡警告。

鄒嘉嘉話鋒急轉,“你……你讓我好好努力。”

“嗯。”路輕把手。雷丢出去,鄒嘉嘉松了口氣。感情你還是個雙标狗。

從春季賽開打至今,可以說是路輕過得格外舒心的一段時間。這陣子的訓練也比較松弛,甚至晚上他還能陪徐懿安打兩把dota2。

雲爍站在他座位後邊,靠着他椅背看手機,瞄了眼,“你還會打dota2?”

“坐牢誰不會呢。”路輕十分不娴熟地操作着自己的英雄對別人扔技能,哪裏亮了點哪裏,“在這裏我就是他徐懿安扶不起的隊友。”

聽見徐懿安的名字,雲爍想起來了,“啊對,他那個女孩兒追到了嗎?”

“沒有。”路輕搖頭,“還處于舔狗階段,告白被拒了四五回吧,他還屁颠屁颠給人家買早餐。”

一時間心生憐憫,“好慘啊,你勸勸他吧。”

“勸了,沒用。”路輕示意他看自己屏幕,“喏,這個劍聖就是徐懿安,他試圖騎臉,沖塔了,打不打得過的打了再說。”

然後劍聖倒在敵方塔下,劍聖打字詢問路輕:你為什麽不和我一起沖?

路輕回答他:我忘了dota2可以自主複活。

“啊。”雲爍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收到了回複,“dh願意賣淩忱。”

是個好消息,一切即将回到正軌。有一瞬間好像真的完全回到了正軌,所有事情都在朝着美好方向發展,比如雲爍笑着揉了兩下他的腦袋。

還有當天晚上他老爸春節之後第一次聯系他,說想帶他下館子吃頓好的,問他有沒有時間。

看到這條微信後,路輕下意識的反應是把手機扣過去,屏幕向下,一種原始且無用的逃避方式。

“咋了?”雲爍不在的時候鄒嘉嘉喜歡挨着他坐,因為舒沅嫌他吵,“為啥不看啊?哪個小姑娘?我跟你講啊路輕,我們不提倡冷暴力的,不喜歡就勇敢拒絕,你看我,就是拒絕了窮追不舍的小妹妹,才終于等來我現在的女朋友,這叫什麽,這叫守身如……唉唉唉扶我,我好肥!”

路輕哦了一聲,丢個煙把他扶起來。

“你不對勁。”鄒嘉嘉蹙眉,“你沒有打斷我說話,你也沒有補我,你出問題了。”

“我沒……”

“教練!”鄒嘉嘉穿透力極強的嗓門視訓練房如無物,“教練!路輕傻了!”

你才傻了。

但路輕正煩着,沒有第一時間去捂住他的嘴,反而雲爍人都進來了他才慌忙扯開話題,“淩忱什麽時候來?”

“明天下午。”雲爍随便坐在鄒嘉嘉的機位上,“明天下午理療師也一起來,例行檢查,有哪裏不舒服的……及時說。”

最後三個字是盯着路輕說的,但路輕的心思不在這兒,他在想怎麽回複他爸。最優解肯定是跟他爸說沒時間,有時候他真的希望自己生性涼薄,他媽媽留給他那份狠厲決絕的血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覺醒。

憂心忡忡的樣子讓雲爍以為他的手真的落了什麽傷,于是他這局打完,雲爍過來拍了拍他,低聲問,“手不舒服?”

“沒有沒有。”路輕搖頭否認,“沒什麽。”

“他手機裏有女孩兒。”鄒嘉嘉迅速插嘴,“這家夥看了一眼就把手機翻過去了,沒別的可能了。”

路輕偏頭用唇語給了他閉嘴兩個字,準備給雲爍解釋的時候雲爍先一怔,接着笑了,“哦,手沒事就行。”

“有你妹的女孩兒。”路輕翻了鄒嘉嘉個白眼,追着雲爍出去了。

城市的夜晚通常看不見多少星星,他也不曉得為什麽雲爍能跑這麽快,跑出客廳跑到前院的時候人已經沒影了。

霎時間路輕腦子裏在回放一些古早偶像劇,男主追女主追丢了,然後發生了什麽來着……車禍?偶遇男二?

然後雲爍就拎着外賣從後院繞了回來,“你有事嗎?”

“不是女孩兒,是我爸。”路輕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你怎麽拿外賣……哦外賣員送後院去了。”

“是啊。”雲爍歪頭,“你爸怎麽了?”

“他想帶我出去吃頓飯。”

雲爍點頭,“去呗,這段時間你們相對比較輕松,想去就去吧。”

“不想去。”路輕垂下眼眸,視線逃開了,“但……也有點擔心。”

要麽就一直不要聯系,隔幾個月來提醒他還有這麽一個爹,就像是反複無常的慢性病。痊愈了,騙你的。

“路輕。”雲爍看着他,在微弱的路燈下,“這個世界上是有‘幸存者偏差’的,就像每一局都能找到車的人,會覺得這個游戲沒有人找不到車,車是很好找的,因為那些沒找到車的人,都在毒圈裏永遠閉嘴了。”

“我們只是沒那麽幸運而已。”

路輕望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了?”

“嗯。”雲爍點頭。

“什麽時候知道的?”

雲爍想了想,“波士頓北美職業杯回國,我在便利店碰見你之後,我去了……你家巷子口那家燒烤店。那時候不太确定,好像看見了你父親,後來又去燒烤店,哪個老板和我聊了幾句。”

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空氣有些凝固,因為路輕好像沒能調整好呼吸。原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賭鬼爹,那麽自己進隊要的那五十五萬他多半也猜到是拿去幹嘛了。

怎麽辦,他會覺得自己是個傻逼嗎?賭這玩意是個無底洞,錢扔進去連個響都聽不到。他不是沒想過讓他爸戒了,但路成國已經瘋魔了,越輸越想賭,贏一次就覺得自己前邊輸的都是在為這一次鋪路。

他咬了兩下後槽牙,“我……”

“路輕。”雲爍打斷他,“沒事的,這種事你沒得選,但你要在你有得選的時候,選擇正确的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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