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張薇安

從吉娜家裏出來已經九點。我不可以繼續讓angela為難,所以我不能遲到。走到玄關才發現門是反鎖了的,正一籌莫展之際,麗麗揉着長發出來,邊走邊戴眼鏡。

她替我開門,然後把一個信封交到我手裏。

“什麽?”

“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放心拿着,是姑姑準備的。”我要開,她連忙拍住我手阻止。

我笑笑,“好,我上車再看。”

信封很薄。但厚過我的好奇心。打到的士之後,我連忙拆開。

竟是三百紅鈔票。惹人心情異樣。

我愣住了好久,又不甘心的拿起信封倒倒,終于一片紙掉出來,上面寫了字:

親愛的曦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給你當車費,沒有零錢,只好塞幾張紅鈔,你定會明白我心意。吉娜字。

老實說,字不漂亮,像小朋友的字。

但我端看着,覺得每一個字都着實美好。

不甘心或是難過的時候一定要再多走一步,再多走一步,而不是停下來、抛開去、轉過身。我懷念我的梁家彬,當我爬上天臺看他奔跑趕車的時候,我只是感動,卻直到現在才開始明白,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些人,隐藏隐瞞隐忍只是想與你方便給你快樂。他們非常珍貴,你唯有循着細節才能發現。

只可惜,對于梁家彬,明白已是太晚。

回到綠島,我非常認真的工作。對angela言聽計從,對何雨夏亦然。每天下班和angela一起回去,沖涼洗衣服然後一邊看電視一邊泡腳一邊聊天。

我和angela繼續交換秘密的真心話游戲。只是換成了吉娜的故事。除卻兮兮那一段。我相信即使我說出來吉娜也一定不會介意,但是我想如果有一天吉娜和angela坐在一起,自己親自講給她聽,angela一定感覺不同。

因為angela二十幾年來,也從未見過自己的生身母親。

抛棄了女兒的母親們,有的回來尋找了,有的也許永遠也不會出現。找與不找,都有理由。

“如果她來找我,我不會原諒她。”angela說。

“她也許過的很辛苦,她有不得以的理由。”我說,“女兒與母親的生命的确有粘連,然而我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我們的人生無法重疊早晚都要分開,早一點,也許只是宿命。”

“曦曦你沒有被抛棄過不理解那種心情所以不要用宿命來為她們的不負責任開脫。”angela對我大叫。

我頓住。沉默。

“對不起。”她打開一包薯片。碰碰我手臂。

“沒關系。”雖然很不想吃這種打火機就能點着的膨化食品,但為了表示我的“沒關系”确實真誠,我只好吃了一片。

哦,青瓜味的,真好吃。

Angela很不滿我對待這袋美食的态度,不停的慫恿我誘惑我繼續吃。我只好抖出一個新的秘密,“和梁家彬分手後,我爆肥過一段時間。我本來就屬于容易肥的那種,你知道我多麽辛苦才減肥成功嗎?我再也不想受那種苦,所以別誘惑我了。”

沒想到angela卻極為感興趣,一定要聽我減肥的這段。

“好吧,”我點頭,然後如實道來,“成功之前已經失敗過很多次,譬如節食、吃減肥藥、跳繩呼啦圈,統統不行。最後我終于找到了一個好方法在半年內成功減掉二十二斤。二十二斤啊,你想想如果是豬肉的話得多麽大一坨啊,我硬是把它們從我身上減掉了。”

“快說快說到底怎麽減的?”她捏捏自己腰上的肥肉,巴巴得望着我。

我嘿嘿一笑,“不吃飯。”

“且~”angela大叫,“那不就是節食嘛。”

“是啊,”我捏捏她的肚子,“所以減肥不在于方法,而在于毅力和堅持。吃減肥藥需要很多錢而且有副作用,做運動我又懶得不行,所以就選擇節食。早餐水果,午餐正常飯量減半,晚餐不吃。”

“不吃,那受得了啊?”

“你以為減肥會很開心很享受啊,不辛苦怎麽瘦得了?”

“那你就真的半年那麽堅持下來了?”angela搖搖頭,“看不出來啊,很難挨的,尤其挨餓。”

“有幾次沒忍住,大餐了,但是吃完了我跑進洗手間把一根手指塞進喉嚨裏,把吃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後來變成經常如此,直到看到美國一篇報道,有一個女孩就那麽吃點東西馬上吐,最後餓死了。看到那篇報道的時候,我已經瘦了很多。但是不敢繼續吐了。改成三餐都減半,還有瑜伽。我現在也還是很容易胖上來,但我只要一感覺到就馬上控制自己。自制是很難的,我想我一輩子都要和自己這樣鬥争了。呵呵,不是有人說麽,減肥是女人終生的事業。”

Angela聽得一臉悲壯,“我肯定受不了看到薯片卻只吃一片。”

“所以啊,有人說了,不要小瞧一個一直維持好身材的女人,那份長期的堅持、自律、自控,以及對誘惑的抵抗力強大而可貴,若是用在情場或是商場上,一定非常可怕。”

Angela鄙夷的大笑,“曦曦你就吹吧。”

“哈哈,”我也大笑,“沒地方吹了,已經吹到天上來了。”

天氣越來遇冷。于是我們開始期待聖誕節。雖然這是個因為可口可樂的宣傳才進入到中國的節日,此時對于什麽都日益追求國際化的中國來說,它簡直已經非常重要了。

綠島早早開始了聖誕節的套餐推銷策劃。Angela皺着眉頭學車歸來,跟我訴苦,我則急着離開宿舍奔向吉娜。

她徹底的氣憤了,“喬曦你就是一白眼狼,也不想想你剛到這裏時是誰幫你站穩了腳,你現在好,搭上一個富婆你就打算不要我了!”

“哎哎,”我苦澀的搖搖頭,“讓人家聽見,還以為我是你男人呢。”

她更加氣憤,“喬曦!人家還以為我們同性戀呢!”

“哎哎,”我做驚吓狀,“你別亂說啊,我還等着嫁富二代呢。”

“你滾!”angela竟然哭了。

真是個孩子。

我只好跑過去抱住她。

“怎麽了?”

“那個死黃總要我寫策劃報告呢,M的,欺負我高中沒畢業怎麽的,那個什麽鬼策劃誰會寫啊,我猜何雨夏肯定是找槍手寫的!”

“噓噓,”我連忙制止她繼續吆喝下去,“小點聲祖宗。何雨夏找槍手,你不會也找啊。”

“M的,老子就是找不着。”

“那是你沒認真找。”

angela終于恢複恢複聰明本色,“你?”

我認真而得意的點點頭。

祖宗她終于高興了,立馬我的稱呼就升級了,“曦曦,好曦曦,沒想到你忒的是個有才華的人,不僅會說英語,還會寫策劃,我太崇拜你了。”

我又一次認真點點頭,“放心吧,我現在去吉娜家,她那裏有電腦,上網搜一個策劃樣板,再把你腦子裏的好點子告訴我,我整合一下不就成了嘛?版權絕對屬于你。”

Angela一臉媚笑,頓時一室豔光。唉,女娲造人忒的不公平,有的人就閉上眼随手捏了捏,或是笤帚沾泥水甩了甩,而有的人,她就在特別明媚的日子裏特別明豔的心情裏仔細小心的用藝術家一般的手塑造了出來。

“angela我敢肯定你的父親是個英俊的擁有高加索血統的人。”

“曦曦,你亦舒看多了吧,還高加索,以為我不知道啊。他當然必須非常英俊,有句話怎麽說,有其女必有其父。”

說完我們哈哈大笑。

她似乎對自己的生父毫無芥蒂,随時開玩笑。可是對于生母,卻不容別人輕易碰觸。

第一次見到張薇安是在公交車站。

好心的吉娜知道我在那裏下車,于是在那裏等我。

我不喜歡令別人等待。急急跑上去。一邊跑一邊想到我每次的約會曾讓梁家彬那樣長久的等待,異常內疚。

“你好,曦曦,請叫我奧利維亞。”她說英語。

“哦,你好。”我握住她的手。

她戴着白色蕾絲短手套,穿紅色斜露肩緊身毛衣,毛衣覆蓋到臀下三公分,有點粗但十分性感的雙腿,腳上一雙白色尖角短靴。我不能忘記這雙蕾絲手套,因為在後來我們喝茶聊天的過程中,她始終沒有除下。

談話半小時內她幾乎都在自報家門。

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叫蒂芙尼,老公是美籍華人,在歐美做珠寶設計。

我喝着一杯叫做拿鐵的咖啡,聽着兩個生活優裕的女人聊天。我知道她們所擁有的生活正是這個城市裏每個女孩所渴望的。而你最終沒有得到的原因,第一是你運氣不好,第二是你不夠漂亮。真的。也許。

吉娜非常開心,時而靜靜聆聽,時而侃侃而談。薇安似在她面前展開的畫卷,美麗是其次,重要的是新鮮。對我而言,亦然。如此你可知,女人其實也是異常花心,因為我們對新鮮感也有着獨特而永恒的追求。

終于薇安擡手看看細皮帶的腕表,表示今天只能和我們笑談到此。吉娜潇灑的與她說再見。薇安回頭說,“哦,吉娜,你真是個美麗的女郎,你看你這優美的蜂腰,簡直要攝去男人的魂魄。”

薇安走後,吉娜訝異的問我,“曦曦,你說真話,我真的像薇安說的那麽迷人嗎?”

世界上真的有對自己的美麗不自知或者不自信的人。

于是我認真的對吉娜說,“是的,吉娜,想想你人生中那些為你傾倒的男人們,再想想我們這些被你迷住的女人們吧。”

“哦,曦曦,”吉娜嘆息,“在青春的你面前,我是多麽自慚形穢,而在當年的梁斌面前,我又是多麽的幼稚醜陋。”

“吉娜,你真的那麽渴望重新見到梁斌麽?”

“那簡直是我的奢望。”

也許現在重逢是最好時機,吉娜正處于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時間,就像席慕容的詩句,陽光下慎重的開滿了花。

“吉娜,你應該知道,如果重逢你的生活将發生什麽變化,你難道不害怕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麽?”

吉娜眼眶忽然濕潤,“曦曦,你并不了解我對愛情的渴望,我所擁有的一切算什麽呢,我甚至願意用生命去換取珍貴的愛情,我願意為我所深愛的人去死。當然我也不是天真的少女,我明白短暫的愛情僅僅是一段燃燒的激情,會得熄滅。然而我仍然渴望它,渴望它點燃我哪怕一瞬間,否則生不如死。”

“為什麽,明知道撲火會死,仍然往前飛?”我有點激動起來,“我雖然年輕,然而自少女時代就明白愛情其實是多麽幻滅的東西。”

她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真心的大笑,毫無掩飾,惹得隔壁桌的男孩頻頻張望,“曦曦,這就是我,我也許是為愛而生的,用俗話說就是離開愛情簡直無法活下去。”她落下淚來,“我有過很多男人,唯一唐先生對我最好,但我無法愛他。尤其最近,我甚至發現自己不能忍受他碰觸我。可我不忍心拒絕他,因為他那麽好那麽好。我簡直生活在地獄裏。”

不知為何,我忽然心痛,幾乎有點激動,我握住吉娜的手,對她說,“你會見到梁斌的。相信我,你一定會得見到他。”

或許我的語氣太多堅定,像是一種許諾。吉娜被我“允諾”的姿态喝住,一時怔怔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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