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蛇之魔神
自那以後, 散兵總是時不時就來我這裏呆一會，開始的冷嘲熱諷說夠了以後就換了對稻妻愚人衆和同為執行官的女士的諷刺，內容無非是對于我居然會落到女士手裏的嘲笑一類……老實說, 他說的東西翻來覆去也就只有這些我早就習慣了, 唯一麻煩的地方是前有女士後有散兵, 在邪眼工廠這種特殊地方，再怎麽明令禁止仍然有幾個愚人衆壓不住好奇心, 想要下來看看這最深處到底關着什麽人——或者說，我究竟是他們的散兵大人的什麽人。
只是真可惜, 我和散兵從來都不是什麽溫情脈脈的親友，更談不上彼此依賴的親近。
——仇恨，崩潰，瘋狂與殺意，我們彼此之間見過對方最肮髒不堪的一面, 在情緒最激烈的那段時間裏，我們都曾經無數次試圖殺死對方, 企圖用這種方式來抹殺自己那段醜陋的過去, 只是他沒能成功過，我亦是如此。
……等到反應過來，就成了誰也殺不了誰的局面, 殺死他很麻煩，殺死我更不可能，既然幹脆就這麽湊合兩兩生厭的看下去了。
散兵處理了幾次類似情況後, 幹脆就把大量的時間放在了這裏，索性閑來無事我問他到底在幹嗎, 他反而還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我一眼, 不解問道：“你這麽久居然都不知道愚人衆要做什麽？那你這麽長時間都幹嘛去了？”
我之前的級別根本接觸不到核心任務還真是抱歉啊！
“告訴你也沒什麽, ”散兵轉過頭去，語氣平平的回答道：“這裏的局主要是女士在做，我只不過是來分發這些邪眼，讓眼下稻妻的局面變得更亂一點……鎖國令也好，眼狩令也罷，愚人衆的最終目的是稻妻神明的神之心，和我的目的一致，所以我才會待在這裏。”
神之心啊……
那我大概能猜到達達利亞為什麽一門心思琢磨絕雲間的仙人了。
璃月仙衆遠離凡人，岩王帝君更是每年只會出現一次，而要想獲取到岩王帝君的神之心最重要的其實不是怎麽拿，而是要确認如何才能靠近神明本身。想來他最初想要拿到百無禁忌箓的目的也差不多就是這個，通過仙衆來接觸到岩王帝君，只要能成功與神明見面，那麽獲得摩拉克斯的神之心，且不說成功率多少，至少不是絕無可能。
“我說——”
散兵忽然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他盤膝坐在高處上，單手托腮俯視着我：“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他抛了抛那枚種子，從上面跳了下來。
“我把你放出來，你去搞定巴爾澤布的神之心。”
我看看自己半死不活的樣子，又看了看當真是在認真和我講條件的散兵，只感到一陣失語。
“……你這通貨膨脹有點嚴重啊。”
我的自由和雷電将軍的神之心，這倆的價值是怎麽畫上等號的？？？
“會麽？”散兵倒是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可是自認為拿出了最合适的價碼，你如今的身體雖然脆弱，但是死域畢竟是死域，是最能直接威脅到‘永恒’的劇毒——而且我也只是讓你搞定雷神的神之心，如果真的能拿到手，我就把種子給你。”
聽起來真的很有誘惑力，“但是我拒絕。”
散兵看起來習慣性地想生氣，但是他忍住了：“你就是喜歡被吊着對吧！？”
“這倒不是。”我很誠實的回答道，“但我拒絕你感覺你會很生氣，你知道的，只要你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于是散兵大人再度怒而離去，留下我被藤鎖吊挂在這裏，繼續思考人生。
沒有人的環境下，很多問題就能想的更清楚，比如說愚人衆在稻妻究竟做到了什麽地步，再比如說散兵為什麽忽然走得這麽痛快一點猶豫都沒有，他是不是還有什麽損招在後面等着我之類。
但是沒有。
或者說明面上的沒有。
我聽見上方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重物墜壓木質地板的吱嘎聲，還有一些礦石堆砌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聲音持續了了很久才停下。
散兵若是有意讓我注意到他想幹什麽，他有的是法子——比如說之前令人煩躁的聲音，再比如說此刻順着門縫叮叮當當滾到我面前來的晶化礦石。
我盯着眼前亮晶晶的石頭，滿腦子都是問號。
這什麽玩意？
***
“散兵大人，這裏就是全部的存貨了……”
幾名奉命将工廠內所有的晶化骨髓全部搬到這裏來的愚人衆士兵小心翼翼的詢問着，之前第六席不知為何叫停了工廠內所有的工作，讓他們把這些礦石全都搬過來。
晶化骨髓，在稻妻即為祟神的本質——遠古魔神的神骸與現世碰撞所生的異化礦石，他們用這些礦石來大量生産邪眼，即使所生産的邪眼是最為劣質的殘次品，但是對于那些渴求力量卻無法得到神之眼的普通人來說，這些劣等的邪眼也足夠讓他們為之瘋狂了。
作為稻妻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工廠僅僅只是因為執行官大人的一句話就被迫停下，所有人都有些不安。
有人戰戰兢兢上前一步，試探着詢問道：“大人……若是我們接下來無法按着時間交上邪眼，女士大人同樣也會怪罪的……”
“女士是執行官，我也是執行官，怎麽，你們要選擇聽她的話，卻要違逆我的命令？”
散兵目光幽幽掃過身邊幾名愚人衆的士官，一臉的漫不經心。
人群瞬間惶恐，戰栗答道：“屬下不敢！”
“不敢就滾開。”
冷臉喝退了所有的愚人衆士兵，散兵俯身撿起一枚晶化骨髓，又把它扔到了礦石堆的最上方。
對于
就如斯黛拉一張嘴總能精準挑到自己發怒的點一樣，自己同樣清楚她在想什麽。
她對稻妻沒興趣，對愚人衆的計劃沒興趣，對于究竟要幫哪一邊更是毫無興趣——非要說的話，她會對拿到神之心之後反過來威脅自己這件事很有興趣。
至于同樣在追求雷神神之心的女士失敗後要怎麽想，散兵不關心。
那個女人要的不過就是要稻妻亂起來，幕府和海祇島之間的矛盾越嚴重越好；他對與那女人沒什麽好感，神之心落到女士的手裏對自己沒有好處，何況靠斯黛拉一個人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又何必去和女士那種家夥繼續合作？
但是這塊讨厭的木頭又肯定不會順着自己的意思來……想到這裏，散兵臉色無意識一冷，忍不住啧了一聲。
但凡這塊木頭能稍微配合一點——
***
散兵怒氣沖沖的腳步聲實在是很有辨識度，我擡頭聽了一會矮子的無能狂怒，終于有有心情将注意力轉到了面前的“不速之客”上。
老實說，對散兵這種太過知根知底的人對上，很讨厭的一點事我不說他就知道我要幹嘛，而當我認清眼前的“客人”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後，我也能立刻猜到他想幹嘛。
魔神殘渣——在很久之前多托雷也曾經進行過類似的融合實驗，只不過一來我更适合死域這種更加強大也更加純粹的內容物，二來那些魔神總是喜歡在我腦子裏絮絮叨叨念叨些有的沒的；也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戳中了多托雷哪裏的逆鱗，類似的實驗并沒有在我這裏進行太久就叫停，沒再讓我接觸過類似的東西。
那個矮子會把這些東西堆在我的面前，想來也是看中了我身體與魔神殘渣的适應性——如果不用換殼子這種方法來擺脫眼下的束縛，魔神殘渣似乎的确是最後一條脫身之策。
但他怎麽就覺得我一定會和這玩意融合？
在我思索之際，那濃黑霧色所凝成的虛影在我面前盤成蛇一般的形态，祂擡起頭顱，平靜問道：“為何拒絕那人偶的邀請？”
“呦，換人了呀。”不知道已經死去多少年的魔神仍能靠這些晶化骨髓殘留的祟神氣息凝結出自我的意識，類似的例子我過去見過許多，只是和眼前這位一樣意識清明毫無死後戾氣的卻還是頭一回，索性閑來無事，和眼前的古老魔神殘渣聊一會也未嘗不可。
“我不知道有什麽需要順着他脾氣的必要。”
“汝被困束在此。”魔神很是不解，“更是身負死之詛咒，侵蝕早已沒入骨血靈魂，繼續被此地魔瘴污染對汝沒有半分好處，為何還要拒絕人偶之約？”
“您想說什麽？”
蛇影擡起前身，與我拉進了距離。
“此間地所制之物，為極惡，為至毒——人偶之仆從将其派發海祇島，借此污染吾之信徒，以短暫力量作為餌食肆意透支他們的壽數。”
“就為了這種理由嗎？”我看着這在我面前緩緩低下頭的魔神殘影，“為了這種理由，耗盡最後一點力氣也要現身來見我。”
“人偶對汝有着極高的期待。”
蛇的魔神倒是非常誠實，大大方方地和我挑明了他在散兵那裏聽見的聲音，眼前的少女是唯一可以幫助海祇島子民的對象，祂早已非昔日的海祇大禦神，即使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肉骨骼所化晶化骨髓成了殘殺子民的道具亦是無可奈何。
——那便交換吧。
正如當初以死亡換來如今海祇島的一切，若能用這點最後的力量換來最後一次的庇護，那麽祂也心甘情願。
“吾名為奧羅巴斯，此身如今只為殘渣，填補死之詛咒腐蝕而生的空餘尚且綽綽有餘；吾願以此身作為契約之禮，只求幫助吾之信徒後裔，免受詛咒侵吞生命之苦。”
啊……
我看着蛇的影子謙卑垂首，根本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沒記錯的話，如今的稻妻應該全都是在雷神的庇護之下吧。”
魔神颔首，并無抵觸之意：“是。”
“即使知道你如今的子民也同為雷神的信徒，你也還是要這麽做？”
魔神繼續點頭，語氣并無變化：“正是如此。”
我嘆口氣。
國崩那個矮子，就是知道我拒絕不了這樣的對吧？
“事先聲明，我可不确定能幫到什麽地步……如果你的那些子民後裔抵觸我的幫助一意孤行下去，那我也沒什麽辦法。”
蛇的魔神卻只是搖搖頭，反應倒是意外的冷靜。
“無妨。”
“諸多後果，亦可承擔。”
如此，契約已成。
那烏黑的濃瘴沒入肌膚的感覺并不令人愉快，像是冰冷滑膩的蛇鱗緩慢摩擦皮膚一樣的糟糕觸感，除此之外的嘛……唔，反正不會有死域更難受。
被吊了這麽久後終于可以下來活動活動，我看着滿地因瘴氣凋零的藤鎖，揉了揉自己酸脹麻木的手腳和喉頸，慢悠悠伸了個懶腰。
“如此——”
奧羅巴斯略感驚奇的聲音直接在腦內響起，這感覺倒還真的讓我有點久違的懷念。想來這位魔神并沒有預料到用自己的靈魂殘渣填補空缺後還能保留自己的意識，比起一開始沉穩過頭甚至略顯悲觀的冷靜，現在倒是稱得上興致勃勃的好奇了。
“您可以稱呼我為斯黛拉。”我低頭看着餘光映出的影子，先前占據房間大半的蛇神殘影如今不過是我肩上盤卧的小小一只，感覺還沒有噗叽的分出來的小號史萊姆來得大，只是身影輪廓仍然只是虛影凝結，感覺如果将來和這位奧羅巴斯大人要維持一個長期合作關系的話，抽空給祂做個小號的傀儡身體應該也可以。
“好。”他彬彬有禮地應着，“斯黛拉小姐。”
“嗯……”我皺皺眉：“要叫得這麽客氣嗎？”
奧羅巴斯卻表示這很正常，祂既然已經不是庇護海祇島的魔神，如今更是用自己最後的力量當做契約之禮，那麽在發現自己的意識算是我靈魂上的寄生物後，這種程度的禮儀和尊敬也是有必要的。
……好有禮貌啊。
禮貌到我有點同心的程度，很想讓另外一個作為稻妻魔神的造物過來看看。
學學！學學！
學學人家啊炮炮！！！
同為稻妻魔神，人家怎麽就這麽謙虛溫柔懂禮貌！！！
你怎麽就嘴毒臭臉脾氣壞！！！
蛇的魔神感受了一會現在的狀态後，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真正的重點上：“吾等何時開始？”
“嗯？那個可以先不着急。”
離開最底層的房間，門口堆着的大量晶化骨髓都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光澤，稍微走出去一點距離也沒聽見什麽往來的人聲和腳步聲，想來被散兵這麽搞了一下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失去了重要原材料的愚人衆現在最要緊的工作估計已經被迫改成了去收集晶化骨髓了吧。
好極了，看起來這裏的問題可以暫時先放一放。
“我們先處理另外其它問題。”
總而言之，先把魔神先生的這種遠古口癖給改過來……我可不想正常聊天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這種文绉绉的發言內容，太要命了。
奧羅巴斯的聲音聽起來很茫然：“這很重要？”
我斬釘截鐵的回答：“非常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