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掙紮

直到一路被請進神裏屋敷, 又被神裏家家主親自安排了侍從和住處,以“讓巫女大人先熟悉一下環境”為由先一步告辭的神裏绫人,在那以後再沒出現過。

我被好吃好喝哄了兩天, 一日閑來無事卻又不知道做什麽, 盯着自己空蕩蕩的桌面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情。

神裏家家主……是不是壓根沒打算讓我攙和他的工作?

“不敬!”我還沒說什麽,奧羅巴斯已經先我一步生起氣來了:“此乃大不敬!!!”

會嗎?

我把在肩頭用尾巴尖瘋狂拍打我肩膀以示憤慨的奧羅巴斯先生從我的身上請到了桌面上, 看着他仍然氣得不行在桌子上繞來繞去的樣子,自己倒是覺得還好。

如果換做是我, 忽然被自己的上司安排了一個空降的合作對象,宮司大人當然會認真誇獎啦,只不過考慮到那位八重宮司的行事作風,神裏绫人對我天然的不信任甚至可以壓住對領導安排的服從度,這也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情。

……畢竟領導對天降合作對象的描述太過主觀,剛剛入行的小年輕大概還會被領導的話糊弄的一愣一愣的,可那位神裏家家主既然已經能把八重神子氣得不行,兩個人有來有往的僵持這麽久, 估計神裏绫人早就把八重神子的脾氣摸的差不多, 換句話說, 她嘴裏對我的描述他大概率除了身份以外一個字都不會信。

領導對其他人的誇獎,有時候也是會起到的反面效果的。

當然,我也大可以仗着八重神子給的特權去直接騷擾神裏家家主,想來這位家主大人也不會表達什麽不滿,從之前那一路上的态度來看,恭恭敬敬順着八重神子的意思和我認真合作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對我來說就已經屬于沒事找事幹的範圍, 完全沒有必要。

可奧羅巴斯見我無心去找神裏绫人, 反而開始擔心起來:“已經收下了契約之禮, 若是因為這等小事耽誤事情就不好了。”

“神之心麽?”

“正是。”提到這個, 奧羅巴斯稍微提起了一點好奇心,“可是為人偶準備的?可人偶性情惡劣殘忍,若是當真要将此物交給他,小姐應當更加謹慎一些。”

“這倒無妨。”雷神的神之心意外的精巧漂亮,只是造型款式讓我有些意外——所謂的神之心比起一顆心的形态,卻更像極了一枚棋子。

散兵想要神之心,無非是為了他創生之初的那個理由——他是為成神而生的人偶,正如稻妻現在的雷電将軍一般,他本來應該是坐在那個位置上代行神權的執行者。

他想要成為真正的神明。

而現在……這顆神之心對于他來說,大概更多的意義只剩下了“這是他本該擁有的心”。

“不需要想太多的,奧羅巴斯先生。”

我握緊手裏的神之心,重新從榻上站起身。

“神之心的價值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誇張,這就只是‘一顆心’而已。”

散兵的構造我很清楚,不覺得他現在的身體有哪裏還能容納這樣一顆神之心,其餘的執行官尚且不清楚,可這位第六席卻是絕對不可能返回至冬将這枚神之心獻給至冬女皇。

所以散兵不可能回去至冬。

蒙德那邊女士已經去了,璃月有達達利亞一直在布局,如今的稻妻的神之心已經在我的手上,除去這幾個後餘下的選擇已經不多,散兵不是那種會将機會拖到最後的人,拿到雷神之心他一定會立刻去尋找能想辦法讓他用上這顆心的對象。

……這樣的家夥當然是有的。

可以讓散兵交付這方面的信賴、拿到神之心也敢不去交給至冬女皇而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類似的瘋子在我記憶中有且只有一個——

愚人衆執行官第二席,博士多托雷。

我放出飛鳥和游魚兩名式神讓她們在此等候吩咐,若是神裏家的哪一位過來詢問照常解答就是,至于我,還有其他的要緊事需要做。

“……真抱歉,奧羅巴斯先生,但是現在我們看起來要先去找一下散兵了。”

***

重新踏上八醞島的土地,比我想象中的時間提前了太多。

一如既往地荒蕪無人死氣沉沉,原本在雷霆籠罩下尚且還有些許屬于草木的生機環繞于此,可此刻的這裏就只剩下了枯藤死域,還有那尊端坐在巨蛇骸骨之口的千手百眼邪神像。

——正如我能猜到他的動向,他當然也可以。

在這片凋零萬物的地獄之中,仍能自如行走的人偶身影便格外顯眼。

散兵擡起一只手推高頭頂的鬥笠,神色是意外的平靜:“能想起來找我,你拿到了神之心,是不是?”

“在我手裏,但我暫時還不想給你。”

“遲早都是要給我的……”散兵冷哼一聲,“按照約定,我會給你這個。”

人偶的手裏是那枚浸泡過神櫻樹瘴氣的特殊種子,但我現在對那枚種子毫無興趣,他同樣也很清楚我如今的主要目的根本不會是這東西,因為當我同他抛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散兵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拿到神之心後,你要去哪裏找多托雷?”

他随手将種子扔進了蛇骨的巨口,很敷衍的看了我一眼,又無甚興趣的轉開了目光去打量那尊懸挂邪眼的神像。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他語氣平平的反問我。

“稻妻已經被你玩的差不多了,所以你很清楚拿到神之心後這裏根本不存在讓我留下的理由,璃月和蒙德各自有一位我最不靠譜的同事……除此之外,若是要同時滿足可以‘造神’的材料、地點、一同執行計劃的人才這許多苛刻要求的地方,不就只剩下‘須彌’教令院可以了嗎?”

我的手指反射性的顫抖了一下。

“怎麽可能允許兩位神明同時存在……”

“是啊,怎麽可能呢。”

說到這裏,散兵忽然看向我,那張精致的臉上忽然又再度浮現出了那種我最熟悉的、傲慢的、嘲諷的,近乎殘忍的笑容。

“可你不是很清楚答案嗎?”

“畢竟我們都很清楚,須彌和教令院已經抛棄了他們的神,比起他們期待中的姿态,草神顯然太過弱小,太過無力,你如今還會站在這裏與我對話,正是證明了你的神明她根本什麽也做不到——”

少年人偶的話尚未說完,纖細的身形就已經被驟然在地,很疼,很用力,脊背幾乎是砸在了冰冷的土地上,讓體內的骨骼都因為震顫而隐隐作痛——可他的表情仍然出乎意料的平靜。

被雙手扣住喉嚨按在地上的散兵絲毫沒有掙紮的跡象,他只是注視着自己正上方的那雙無光的眼睛,從對方肩上垂下的漆黑長發落在他視野的兩側,壓在喉間的手指隐隐顫抖,似乎下一秒就會直接捏碎自己的喉嚨。

“你捏碎我的脖子也是沒有用的。”

散兵的語氣是冷淡的平靜,根本沒有把這份對旁人來說足以致命的威脅放在眼中,“你和我是一樣的怪物,‘神造的人偶’和‘森林的種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僅憑這種手段我們根本無法迎接真正的死亡。”

——不可以說話。

——不可以開口。

咬緊牙關就好了。

讓他閉嘴就好了。

……一旦開口反駁的話,就連最後的理性也會控制不住的。

可是散兵仍然在說話。

“已經取得了神之心的你應當可以預測我的未來——我會成為新生的神,即使到了現在,我當時對你的期許仍然沒有變過。”

“……我的回答,也沒有變過。”

散兵終于控制不住的地咳嗽幾聲,他的手終于搭上我的手腕,只是沒有試圖擺脫我的掙紮意向,反而是更加用力地向着自己扯去。

……這樣冰冷的手指和僵持的力度,像是試圖把我從從一個地獄拽到另一個地獄。

散兵在笑。

我的手指越用力,他唇角的笑意也顯得愈發暢快張揚。

“你分明是知道的,如果這一次的我成功了……那麽須彌就再也不需要他們原來的無用神明了。”

“如此,你還要繼續掙紮下去嗎?”

他對我伸出手,指尖幾乎要碰到我的眼睛,“即使你和我的開始有那麽一點點小小的不同,可現在呢,斯黛拉?”

散兵舒展手指,撫上自己頭頂上方那雙早已經被瘋狂與死亡徹底污染的眼睛。

“……難道你要用這雙瘋狂的眼睛,去注視你的神明嗎?”

喉間的手指正在顫抖。

她想要再次施力讓自己閉嘴,偏偏又太過無力以至于什麽也做不到。

“回憶一下吧,斯黛拉。”

“你記得自己用過多少次的死域麽,你記得自己壞掉過多少次身體麽?你現在甚至需要用魔神的殘渣來填補靈魂的空缺了……磨損的程度如此嚴重,對與那位年幼的神明來說,五百年後再度與她重逢的斯黛拉,真的還是她記憶中的斯黛拉麽?”

蛇身的魔神在她的影子下對着自己嘶聲威脅,可散兵不以為意。

“——你和我一樣,都是被‘神抛棄的對象’。”

只需要這一句話,那雙手瞬間就捏得他幾乎窒息。

——但是散兵仍然在笑。

多無聊的掙紮啊。

“因為神的不滿被抛棄的造物”。

“因為神的無力被抛棄的信徒”。

也許他們在最開始的時候的确有那麽一點點小小的區別,但是沒關系……他仍然可以原諒她最後的無用掙紮。

畢竟要承認自己已經是被舍棄的那一個,的确需要非常多的時間才可以。

“如何,斯黛拉。”

即使被我壓倒在地捏住喉嚨,散兵的聲音裏仍然只有高高在上的愉悅。

“——在我成神之後,我仍然許諾你可以成為我唯一的眷屬。

只是和你那位需要百般顧忌的脆弱神明不同,我原諒你所有的不敬和瘋狂,允許你用這樣的眼睛繼續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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