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海祇島

有關金色的那菈, 我記憶裏所剩的片段着實不多。

刻意且主動的磨損是我保持理性的方法,其他身體上的原因姑且不說,太過漫長的時間本身就是一種消磨靈魂顏色的手段, 很多東西我至今仍然記得,但是更多的則是早就已經成為了枯萎的種子。

我只是知曉曾經有過他們的存在,但就連懷念的感傷也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了。

——而我有意遺忘金色那菈的原因, 究其原因是我無法接受想象與現實之間親緣關系帶來的心理落差。

說起來……大概是因為我真正前世的影響和那菈的描述,我對親情始終有着一種遠超應有界限的渴望——除去那些無關緊要所以得以保留至今的記憶碎片, 真正有關我本人的也只是依稀記得那是一段父母雙全家庭美滿的人生。

大學理想, 工作輕松,即使是之後也是同事和諧,友人疼惜,稱得上符合大多數人心目中的完美人生了。

在此之前,我沒什麽需要懷疑他人用心的必要。我對那樣的人生太過懷念,所以當那菈描述她的親情與兄長, 我才會如此渴求屬于我自己的家人。

她的感情,太過飽脹、滿盈,也太過沉重又痛苦, 便顯得那份只存于記憶中的幸福格外珍貴, 即使只是聆聽者也能被她的眼神所感染, 沉浸在她帶來的幸福感之中——

若非如此, 本不存在血緣與親情這一概念的蘭那羅也不會沉浸在兄妹的關系之中……只是不知道他們如今是否還在繼續延續哥哥與妹妹的定義?

如果還在繼續的話,當然很好,那樣空如果看到大概也能理解他們兄妹之間的羁絆并沒有因為五百年的時光太過漫長就被磨損;

如果沒有繼續,也沒有關系, 蘭那羅太過純粹, 不去更加深入的理解人類的感情對他們也是一種好事情。

先前在風龍廢墟之中, 深淵的使徒曾經說過類似解釋的話。

“想要延續昔日的友誼”,這句話其實可以做出很多種不同的解讀。

她是在為了什麽感到愧疚呢。

是被她影響之後,導致我對親情生出的過高期待以至于後面遭受的諸多苦難;

還是她曾經在須彌、在桓那蘭那做下的那些事情?

——“逃跑了”。

那張記錄昔日旅者旅行記錄的紙張,只留下了慌張又淩亂的筆跡。

蘭那羅無法理解恨的概念,但是我可以。

“……所以你究竟是為了什麽才回來找我呢。”

……熒。

我想我需要一個答案。

——可我是否真的需要這個答案?

當八醞島夾雜雷暴的昏暗天幕之下失去了再度金色的點綴,我忽然感到了一種久違的寂寞。

……這可不太好。

我看着空無一物的荒蕪死域,正準備把式神叫出來收拾收拾附近,忽然反應過來游魚和飛鳥被我借給空一同去往稻妻城了。

金色的旅行者在海祇大禦神侍神巫女滿足了其中一個願望,而神裏家作為送上信物代為引路的中間人,得到了旅行者願意為她做三件事的報酬。

社奉行的大小姐心系民生,如果想讓旅者心甘情願的入局,能想到最可行的方法無非就是讓空去理解被眼狩令帶走了神之眼後的那些人如今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空會幫忙我不意外,只不過考慮到蒙德和璃月的搞事規模,我對他能順順利利走到天守閣親眼面見雷電将軍這件事不抱任何期待。

“您真的要跟着幫忙嗎?”奧羅巴斯的語氣不太贊同,“已經有過與八重神子的契約,若再貿然加上那名金色旅人的承諾之重,是否太過勉強。”

“這倒沒什麽不行的。”既然都已經做到了這個程度了,一場考試是做到六十分及格還是直接滿分交卷,反正在我這裏的判定都是“通過”。

邪神像的邪眼被風吹過,死藤搖搖晃晃,色調黯淡的詭異金屬物彼此碰撞發出叮當作響的聲音,我盯着這被挂上去的無數邪眼,若有所思:“這些東西挂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合适。”

奧羅巴斯立刻長舒一口氣:“您終于願意承認之前信徒的瘋狂就是因為這些眼睛……”仍在緩慢蠕動的死藤絞成類人形狀的姿态,眼睛的部位缺少合适大小的就多塞幾個進去,密密麻麻地擠挨在一起充滿眼眶的部位,再加上神像後面字面意義上的千手與百眼,以及因為是藤蔓作為組成物所以多少造型有點不倫不類的扭曲姿勢——

那位來自珊瑚宮的少女當時看見第一眼的反應不是驚聲尖叫而是把目光死死釘在小姐的社會是哪個,哪怕是現在只剩殘渣的奧羅巴斯當時都想表揚這一代的涵養和修為真不錯。

“啊那倒不是。”我毫不猶豫地迅速反駁,“只不過如果是工廠的原負責人看到自己的産品被拿來當裝飾物肯定會很生氣吧。”

奧羅巴斯:“……”

奧羅巴斯:“不我都說了原因肯定不是這個……不過小姐怎麽忽然提起這件事了?”他想起之前的散兵,頓時警鈴大作:“人偶又來了嗎?”

“人偶?不不不,散兵那家夥雖然讨厭歸讨厭,但他的确從來不會打擾我的計劃。”我的目光望向八醞島的海岸,死域原本仿佛靜止的空氣再度吹拂起來,其中摻雜着因怒火而震動的元素力,是無比熟悉的、屬于至冬永不融化的冰霜風雪的徹骨寒涼。

——這氣息被稻妻的海風吹拂入八醞島的深處,味道寡淡,卻也足夠清晰。

“還沒注意到嗎,奧羅巴斯先生。”

我當時會來到稻妻的真正原因,促使我與奧羅巴斯簽訂靈魂契約的關鍵人物,如今終于結束了在璃月那邊的工作,匆匆來到稻妻了。

“直接就往八醞島這邊來了啊,‘女士’。”

不過這樣也好,她要是作為至冬愚人衆的外交使節直接跑到稻妻城那邊,我還要餘出來幾分心思去擔心旅者會不會受到影響。

遍布八醞島的死藤同我傳遞的情緒是憤怒與焦躁,想來如此急急忙忙跑過來,大概終于是注意到神之眼熄滅了吧。

哎呀,都說了要拿點靠譜的東西走嘛。

你看這下子不知道怎麽和多托雷交代了吧~

說來可惜,但是現在可不是和愚人衆執行官繼續糾纏浪費時間的功夫。纏繞邪眼的死藤瞬間解散歸入地下,無數邪眼自高處墜落與骸骨敲擊出清脆空洞的聲響,叮叮當當的順着蛇牙的縫隙滾落入枯草叢中。

“我們要暫時換個地方了,奧羅巴斯先生。”

至少現在還不是直接出面刺激女士的好機會,讓她以為我已經死了說不定是件能節省不少麻煩的好事情,會造成不必要意外的執行官,自然是越少越好。

奧羅巴斯瞬間振奮精神,毫不猶豫的提出了屬于自己的意見:“不妨去海祇島。”

聽起來倒是個不錯的計劃。

只不過珊瑚宮的巫女小姐能不能接納我,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奧羅巴斯對此倒是不以為意:“你我締結契約,邪眼的承諾也已經完成,此身已為侍神巫女的象征之物而非寓意昔日的魔神回歸;一來海祇島的信仰并未斷絕,我等尚有立足之地,二來那名少女的确足夠聰慧敏銳……應當能理解一名已經不代表神意回歸的侍神巫女究竟是何含義。”

我對此不予置評。

***

費了一番周折來到海祇島,區別我之前通過其他情報留下的刻板印象,海祇島意外的是一處猶如世外桃源般的绮麗美景,還不等我聽着奧羅巴斯的指點要往那裏走,遠遠便瞧見匆匆跑來的少女身影,聲音慌亂,氣喘籲籲,明明現在是在她的地盤,但是看着可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狼狽多了:“大人!請您等一等!”

我轉頭看着趴在我肩上的小蛇,他立刻擡起腦袋,看起來真的非常驕傲。

“其他地方姑且不說,至少在這片土地上,吾仍有幾分能力尚且可用。”

……您開心就好。

“請慢一些。”我伸手扶了一把珊瑚宮心海,少女堪堪站穩腳步,眼神就迅速掃過我的肩膀,這才重新鎮定了一下自己,收拾好表情看向我:“沒有前來迎接真的是萬分失禮……”

……為了避免頭疼,我就不去問奧羅巴斯究竟和這位可憐的巫女小姐說什麽話了。

“我來這裏也沒什麽別的意思,請您不要誤會,”我嘆口氣,拿出自己最真誠的善意,“只是八醞島如今因為一些原因暫時不能讓我繼續呆着了,不知海祇島這邊是否方便提供一方落腳處?我的要求并不高,尋常草木屋就夠了。”

“這怎麽行呢!”珊瑚宮心海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了,“具體情況我已經了解了,請您不必擔心,也不要說的如此客氣,作為海祇大禦神侍神巫女,有些東西對于我們來說本就是應盡的義務。”

……所以說,奧羅巴斯都和你說什麽了。

“那就聽您的安排就好,”我無奈道,“除此之外,我希望有一些本地特産亦或是繼承了魔神奧羅巴斯之名的特殊材料,這一位……希望擁有一個方便的身體,請放心,我不會造出太大的規模,影響現在的海祇島。”

對我的要求,珊瑚宮心海毫不猶豫地一一滿足。

以完全沒想過的速度被安排了精致溫暖的安全住所和可口又豐盛的一日三餐,不僅出入仆從跟随,提過的那些材料更是毫不吝啬地直接送到了房間裏面,這段時間最大的問題就是奧羅巴斯忽然化身成為最難說話的刁鑽甲方:作為他新軀體的殼子,除了身軀美麗、姿态高貴、氣勢要威嚴莊重卻不駭人等等種種非常意識流的描述之外,他對這副身體的要求甚至苛刻到了每一片鱗片是否足夠圓潤、輕薄,在不同的光照之下是否都能折射出最華麗的絢麗光澤……

……我真謝謝他還沒提出來五光十色的白和五彩斑斓的黑這種要命請求。

在這種每天都是被奧羅巴斯的催促趕工聲中被迫醒來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旅行者來到了海祇島。

是的,旅行者,說要見雷電将軍甚至已經和社奉行的神裏家搭上話的旅行者,如今轉了一個大圈後,跑到了海祇島。

珊瑚宮心海感覺事态已經開始變得愈發嚴重,特意親自來請我過去一同商量情況。

她的理由也很誠懇:“先前的戰力是依靠那些特殊的邪眼才勉強完成了一些突襲作戰,在侍神巫女掌控八醞島、邪眼也得以被控制後,海祇島的士氣其實也間接收到了一些影響。可如今那位旅行者既然已經加入我們,說明眼下正是我們絕地反擊的最好時機,如若您不介意,希望侍神巫女大人也可以一同前來幫助如今的海祇島。”

我:“可我不是很想造反诶。”

奧羅巴斯:“我尾巴的鱗片還沒有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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