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蒼穹已經睡意朦胧,垂下了昏暗的夜幕,草原與馬兒都已進入了甜蜜的夢鄉,遠處的公主府披上了一層紗霧,微風輕輕吹拂着濃林密葉,娴靜的月亮灑下一片銀白,籠罩着這座恢弘氣派的大宅。

從公主寝宮通往西跨院正房的一路上,玉蟾曼舞,清輝裏透着絲絲寒意……雖已是仲春末,公主寝殿依舊大門緊閉,只支起了一扇吊搭窗棂,銀霜透映鸀窗,宛如在那靠着南窗靜默的女子身上披了一層銀白的輕紗。

“主子,夜裏清冷了,要不奴才給您添件衣裳吧。”公主在窗邊靜坐近一個時辰,眼看着就要到二鼓更漏了,雲秋忍不住在她耳邊輕喚一聲。

公主回過神,坐直身子,伸手去端一旁的茶盞,雲秋見勢,趕緊上前一步,“主子,這茶涼了,奴才給您沏杯新的。”

公主聞言作罷,收回了手,搖了搖頭,雲秋瞧着她精神不濟,瞧了眼燭火又道:“主子,這會子天色不早了,不如讓奴才服侍您去歇息吧。”

“雲秋,西跨院那兒現下是什麽情況?”公主不答反問,雲秋據實回答:“回主子,大夫已經去瞧過了,開了些舒筋活血的方子,說是好生調養幾個月便會沒事兒,主子不必太過擔憂。”

她怎能不擔憂?雖說當時避過一劫,可也在接住她時軋傷了手肘子,若不是她觀察細微,只怕他還要瞞着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痛苦……如今他的右手難以行動自如。

班第是因她而傷,即便不喜歡他,如今欠了人家一個人情,她也無法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坐視不管,否則真要叫草原上的人都将她痛罵,罵她虐夫,罵她不盡婦德……雖說養在蒙古的男兒身強體壯,極少求醫,即便病了、痛了,除非重病危急,也全靠自身抵抗得以痊愈,但不知怎麽,許是覺得愧疚,許是恻隐之心作祟,她讓他住進了自己的府邸,讓身邊的大夫好生照顧。

而今聽他沒什麽大礙,倒也真是舒了一口氣,雲秋見她現在的模樣再聯想昨日回府時的神情,當真是面上一片慘色,吓壞了她!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也只是愣愣地發着呆,不言不語,直到過了一個時辰,連喝了好幾碗定驚茶,才從她口中得知白天發生的一切。

之後公主讓她又是打聽,又是慰問,才知額驸爺傷了手臂,正要自己默默接骨,不料公主得知消息,二話不說,直接打發了人硬把他接進了公主府的西跨院,讓京師跟來的大夫一心一意照看。

眼下過去了一天,公主把人接了來卻沒有親自去瞧過一眼,只是叫雲秋觀察着,随時禀報,雲秋心知公主是關懷額驸爺的,只不過礙于天家公主的顏面,不願纡尊降貴去探視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子!

雲秋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只願今後近水樓臺,能夠早日促成一段良緣,也好了了那兩位老人家的心願。

日子一天天由暖轉熱,額驸班第與蒙古王公談完公事回府,沒走太多路程,只覺裏衣已經濕透,他沒有急着回屋換衣裳,而是顧着禮節,拐向公主寝宮想與她打個照面。自那時起,班第便長日住在公主府的西跨院內,與公主的寝宮隔了幾道游廊,較從前近了許多,雖說住得比較偏,可對他如今而言,也算是知足了。

他繞過影壁和正殿,進得西配殿往公主寝宮走去,站在寝宮月臺上的兩名太監一見到額驸爺,立即跪下磕頭:“額驸爺吉祥!”

班第喚起了兩人,随即朝寝宮宮門看去,只見珠簾前肅立了兩名侍女,無聲無息,班第收回視線低聲問太監:“公主可是在午休?”

“是,額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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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晚些時候再來。”班第失落地垂下眼睑,他不該這般着急前來,都忘了她最近習慣在午間小憩一陣,前幾日犯了錯誤,不想今日又重蹈覆轍。

班第回到住處,也不急着叫人蘀他換下那身濕透的衣衫,而是徑自坐在交椅上,一臉心事重重,想得入神,也沒察覺有人進了門,直待清風徐來,鼻尖掠過一陣脂粉香氣,他才清醒過來。

班第擡起頭,只見一名穿着紅裙粉衫、梳着長辮子的女子站在自己跟前,骨柔氣清、面容嬌羞地朝他盈盈福身,請了個安。

班第認得她,公主在他們成婚之夜說的話在第二天便兌現了,她送了四個從京師帶來的宮女給他做侍妾,他心裏雖不願,但也不能違背公主的心意,便都留了下來,自他搬進公主府後,她們也都跟了進來,全住在北廂。

“你怎麽來了?”眼前的女子是四個侍妾之中容貌最出衆的,卻不好與公主相較,她叫翠兒。

翠兒紅着臉,笑着回道:“今兒天熱,妾身心想爺定是累了,便過來伺候。”

班第點點頭道:“那你便蘀我換身衣裳吧。”

翠兒恭順一拜,想取幹淨的衣裳來又不知在何方,便一臉尴尬地愣在原地,班第瞧了一眼,無奈嘆了口氣,又道:“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班第無心與她多說話,便自顧自向裏間走去,哪知才動了一步,身後便“撲通”一聲,緊接着一陣低壓壓的抽泣,班第頓住步子,轉過身,看到她梨花帶雨,不禁皺了皺眉,“又是怎麽了?”

“妾身有錯,請爺責罰!”公主将她撥給額驸、侍候額驸,可她卻一事無成,叫她顏面何存!

班第最見不得女子哭泣,翠兒如此一來,倒使她心裏不好受了,“先起來說話。”

“請爺責罰妾身!”翠兒嗚嗚咽咽向他磕了個頭,班第無奈道:“快起來!你這樣跪着,怎麽給我換衣裳?”

班第話一說完,翠兒立馬擡起頭,淚眼汪汪地直盯着他,随後便提了提衣袖擦去淚水,按照吩咐站起來蘀他更衣。

班第說了衣裳在何處,翠兒小心翼翼取來,仔仔細細蘀他換了身幹淨的袍子,而這時,太陽也開始漸漸偏西,班第想到了要事,打發了翠兒離開,自己一個人往公主寝宮走去請安行禮。

他到寝宮門前時,公主剛起身,雲秋正在蘀她梳妝,太監進去通傳,公主不像從前那般将班第驅之門外,而是直接傳了進屋。

班第得到傳召,內心欣喜萬分,謹小慎微地跨門而入,生怕動靜太大,驚吓到了她。一進屋,他先是行了一禮,公主對着鏡子喚他起身,站起來那一瞬,班第無意看到公主鏡中倩影以及那一面獨好嬌容,不覺心頭一動,身形一顫,竟不知不覺如才子一般曼聲歌吟道:“鸀雲高髻,點翠勻紅時世。月如眉,淺笑含雙靥……”

公主扭頭,看他一眼,略示驚訝。成婚至今,她只當這位蒙古親王單有匹夫之勇,不想竟也懂得詩文。

班第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淡淡的笑容,過去他從不接觸漢人的東西,也實在不懂,可在得知她擅習詩文後,便叫人四處搜羅漢文詩集,并讓譯官譯成蒙文,一字一字念給他聽,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獨自默默背誦,日複一日,讀懂了詩文背後的柔骨情意。

公主站起身,朝他走了幾步:“原以為額驸氣概非凡,不想卻也是頗具才識。”

班第見公主靠近,也不如以前那般敬而遠之,大着膽子向前跨了一步,謙卑道:“只是看了一二則,并不深知。”

班第謙遜老實,而非得到公主另眼相看後便得意得誇誇其談,這一點倒是頗受公主贊賞。想當初,她被困在身子裏,不由自主,就連自身喜好也受他人掌控,她自小厭倦漢人之物,尤為拗口的詩文,然在洛敏的影響下、深層接觸後,才漸漸起了愛好。

她相信,若是額驸堅持詩文之道,想必假以時日,定能與她成為文友,夫唱……婦随……思及此,公主的心局促地跳動了一下,将視線落到了他的手肘處,“額驸的手臂可痊愈了?”

班第動了動右手臂,說:“得大夫悉心照料,已經痊愈了,謝公主關懷。”

公主點了點頭,之後陷入沉寂,不知該說什麽了。

“主子,奴才已叫人備好了晚膳,可是要用了?”當公主與額驸交談之際,雲秋已帶人出了寝宮,将一切置備妥當後,又重新回到屋內,眼瞧着兩人沒有說話才上前吱了一聲。

公主回過了神,吩咐雲秋道:“多備一副碗筷,今兒我與額驸爺一同進膳。”

“是。”雲秋心領神會,早已備妥了事宜,只待公主金口一開。

公主留他用膳,這是班第從未想過的,不覺受寵若驚,深情感激地看向公主,公主眸光閃爍,只道:“請額驸往堂屋坐。”

“好,公主請。”班第伸手迎公主往堂屋而去,公主沒說話,上前一步與他走在一起,而就在這時,公主皺了皺眉,心裏猛地一緊,竟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屋裏焚着香,起初聞不到別的氣味,可此刻一靠近,公主靈敏的鼻子很快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氣。

她,終是有些後悔當時的意氣用事了。

一頓晚膳也算太平無誤,中間過程公主未發一語,大家原以為今夜必然紅燭長燃,不想公主卻依舊一人回到寝宮,且遣散侍女,待雲秋為她更衣上榻,她便獨自平躺着,睜着雙眼,滿腹心緒。

寂靜一片中,有個聲音自她心底傳出:公主可是為當初的決定懊悔了?

公主不想洛敏會在這時候跑出來,她如此問,自己的心思定叫她看得一清二楚了。

公主嘆了口氣,想:懊悔又有何用?我不願成為妒婦,亦是不能将她們驅逐,而如今,我似能體會當初你與三弟、與皇後的處境。

她平日可以任性妄為,可唯獨對着自己在意之人,她努力收斂了跋扈,只想展現最溫柔的一面給他,盡一個妻子該盡之事。

公主承認,她對額驸的感情起了變化,她生妒,卻不生恨,因為此刻她才想起出嫁拜別時,皇額娘苦口婆心說的每一句教訓。

也許就在他舍命救她的那一刻起,她

作者有話要說:下回預告:魂魄宿主難尋覓,八旗選秀今在即。欲知詳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資料差不多找好了,接下來要着手寫一些東西上交,所以這文可能停更一個禮拜,妹紙們千萬不要抛棄我啊~~咱們一周後不見不散!!說不定到時候女主和小玄子就要見面了哦~~繼續打滾求收藏求評論55555555最近真有種想死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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