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桑幼還沒來得及跑。
就聽見一陣哼哧哼哧的喘息, 伴随着厚重的牛蹄踏雪聲,這隊人已經将她攔了下來。
對方穿着厚實的狼皮大衣,腳上踩着皮靴, 戴着雪絨帽, 人高馬大, 個個手裏拿着一把獵刀, 刀尖鋒利,刀面锃亮,手柄上纏着七彩的布條, 刀面上還沾着血。
應該是動物的血。
是經年累月留下的痕跡,刀柄上還沾着些動物的皮毛。
要不是對方就站在自己面前,桑幼還以為自己誤入影視劇組了。
看着橫在自己面前的刀,桑幼小心翼翼站定,不敢動彈。
生怕一不小心磕上去, 把自己命給弄沒了。
這可是真的刀啊!
可對方卻并沒有想要繼續攔截她的意思, 只是把刀往她面前揚了揚,估計也怕傷到她,幾人還都紛紛收起獵刀, 往後退了幾步, 保持距離。
雪牛在地上原地踏了幾步, 發出哞哞的聲音。
幾個游牧民對視幾眼,對着桑幼開始叽裏呱啦說話。
可惜桑幼什麽都聽不懂, 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們在說什麽?
【卧槽, 剛剛吓死我了!那刀差點就割到幼幼脖子了!】
【這是不是節目組的劇本啊,還是說遇到壞人了?】
【管制刀具可以過審嗎?】
觀衆們也不知道這群人是來幹嘛的, 還以為是節目組搞的節目效果, 議論紛紛。
可在監控室的工作人員們, 卻紛紛吓破了膽。
這可不是他們故意安排的!
這群人是博格雪山的游牧民,通常居住在雪山盆地一帶,部落人數很少,很少與人接觸。只不過只要不主動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怎麽樣,更懶得與人打交道。屬于即使你遇見他們,主動問路之類的,他們也只會裝聾作啞當沒聽見,冷漠離開。
但也不知怎麽回事,這麽讨厭與外人接觸的游牧民,怎麽會主動攔住桑幼。
難道是看桑幼一個人好欺負,想趁火打劫?
此時的桑幼,站在人群中有些懵圈。
因為他們對着她說了很多話,而且見她聽不懂的樣子,似乎還有些不耐煩。有人急得甚至争先恐後給她做手勢,試圖讓她通過動作理解他們的意思。
在他們的努力下,桑幼還是看懂了一點的。
但也僅僅是一點,不是很确定他們的真實意思。
可能看長期交流無效,最後有人索性将手中的刀一收,伸手将地上的桑幼一撈,直接帶到了牛背上。
動作太過突然。
桑幼吓得趕緊摟住對方的胳膊。
這游牧民的胳膊粗壯得跟樹幹似的,滿是肌肉,十分結實。
桑幼抱着對方的手臂穩坐在牛背後,瞪着兩只眼睛,柔弱得仿佛一捏就碎。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幹什麽,桑幼瞪大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
結果那群人也懶得解釋,帶着她就往山上跑。
騎着雪牛走路和人走路可不同。
別看雪牛這體型有些笨重,但在雪地上奔跑起來,可不比馬兒慢。
只見牛隊帶着桑幼一路馳騁在雪地上,雪牛們鉚足了勁往前沖,速度飛快,在雪面上揚起白塵,直奔山上方向去。
看見這一幕的觀衆,人傻了:
【什麽情況?幼幼被帶走了?】
【這到底是不是節目組的安排啊,出個聲啊,怎麽感覺有點不太對啊。】
【這好像不是節目組的人吧,看着有點像游牧民。】
【卧槽,難道是被抓去當壓寨夫人?】
逐漸反應過來的觀衆,看着桑幼疾馳而去的背影,紛紛心驚。
與此同時,監控室的工作人員也喊了起來:
“導演,要不要現在派直升機過去救援,把當地的導游也帶上吧……”
工作人員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顯然,他也是被這群人的刀給吓到了。
杜克族好歹還都只是排外,也沒動真格的,這群人直接帶上刀擄人了。
情況很不妙。
導演連連點頭:“趕緊,多找幾個當地導游,讓他們上去溝通溝通!”
然而這次的緊張氣氛持續沒多久。
通過跟随拍攝的無人機發現,游牧民把桑幼帶到了半山腰的一處盆地後,就直接将她放了下來。
動作輕柔,彬彬有禮。
看起來并不像想傷害她的樣子。
但他們依然對着桑幼說着聽不懂的話,桑幼也稀裏糊塗,努力通過他們的手勢動作理解他們的意思。
根據桑幼的理解,他們應該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想請桑幼幫忙。
桑幼就跟着往前走了幾步。
沒走多遠,翻過一個小坡,就看見遠處有兩三個木屋。
幾個大的木屋都是緊緊挨着的,另外還有幾個小木屋,位于更遠一些的地方。木屋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雪,周圍全是光禿禿的樹幹,還有大塊的岩石,這些木屋與樹林融為一體,若不仔細看,還真難以發現。
這應該就是他們的住所。
緊接着,他們把桑幼帶到一處木屋門前,示意她進去。
桑幼倒是沒多猶豫,擡腳就走了進去。
看不見裏邊情況的觀衆和工作人員,對着鏡頭焦急萬分。
這是不是被綁架了?
看幾個游牧民守在屋外,嘴裏嘀咕着什麽,時不時從窗戶往裏看,看起來就不像是什麽好事。
工作人員緊張萬分,已經火速派遣救援隊員上山。
桑幼則一腳踏進去,只看見一片漆黑。
這木屋不大,但伸手不見五指,尤其還是在淩晨,更是寸步難行。
不過緊接着,裏邊忽然就亮起了燭火。
有個打扮樸實的中年婦人端着木盆站起身,見桑幼來了,說了幾句什麽話。
依舊是難懂的語言。
桑幼沒聽懂,就看見她急急忙忙離開了。
整個屋子又陷入一片寂靜。
借着燭光,桑幼好奇地往裏一瞥,才看見有個人躺在木床上,身上披着個毛絨絨的毯子,陷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不過那一頭金色的長發倒是十分醒目,在燭火下熠熠生輝。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雪山服,腳上的登山靴與這裏原始的打扮格格不入。
這也是參賽選手?
桑幼十分疑惑。
她快步走過去,就看見一張極其蒼白俊美的臉。
面容精致,皮膚白皙,柔軟細密的金發落在肩上,好似一朵夏日睡蓮。眉峰淡淡,仿佛在水雲間輕掃了一筆,如羽的睫毛覆蓋着眼簾,犀長的鼻翼如玉,薄薄的唇上染着一抹青紫的顏色。
他緊皺眉頭,臉色慘白。
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手指冰冷得仿佛進入冰窖。
似乎感覺到有人靠近,他身體動了動,但沒起來。
桑幼看他臉色不對,連忙仔細一看,暗叫不好。
是食物中毒!
雙唇發紫,四肢冰涼,應該是吃了“雪父苔”後的中毒現象。這種青苔攝入少量是對人體無害的,但如果短時間內吃了大量雪父苔,那就不僅是加深雪盲症的程度了,甚至可能會直接因食物中毒身亡。
很明顯,他肯定吃了不少。
不然他的雙唇和手指就不會紫到發黑。
還好桑幼知識儲備足夠,一眼就看出他的症狀。
也不知道他是哪組的嘉賓,看他這身上的打扮,應該也是節目組的人。
就第一天上山沒找到物資箱,情不得已只能吃青苔充饑,但也不至于這麽草率吃下雪父苔啊。
桑幼眉頭微皺。
算了,先不管這些。
當務之急是先給他解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桑幼連忙在屋子裏翻找起來,她直接從雜物堆裏找了根細木棍,用小刀迅速磨光後,制成一根小細棍。
然後将他扶起身,用木棍給他催吐。
手中沒有筷子,只能将就着用了。
才剛往他嘴裏一戳,對方頓時猛地俯身幹嘔了起來,直接将胃裏的雪父苔吐了出來。
吐完後,對方的臉色瞬間好了許多,身體也逐漸開始回暖。
桑幼連忙用掃帚把污穢給清理幹淨,借着旁邊的水擦了擦手,看着他吐出來的量,倍感心驚。
這得吃了多少啊!
好在他搶救及時,不然再晚點兒,說不定人都直接沒了。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道清揚又溫潤的聲音:“謝謝。”
桑幼吓了一跳。
連忙擡頭看,才發現對方已經睜開眼,正微笑着盯着她看。
只不過在昏暗的光線下,對方直愣愣盯着前方,視線并沒有聚焦到她臉上,仿佛在看一片虛無的空氣。
随後他微微皺起眉頭,問道:“能麻煩你開個燈嗎?有點暗……”
桑幼一愣,這才想起雪父苔中毒的後遺症。
據說中毒後的人,一天之內會看不清東西,陷入短暫的致盲狀态。具體持續多長時間,根據中毒的程度增加而增加,嚴重的可能會持續兩三天。不過大部分情況,都是一天後會逐漸恢複視力,問題倒不是很大。
桑幼連忙給他解釋道:
“哦,你中了雪父苔的毒,現在還有後遺症,可能會一天內都看不清任何東西的。”
桑幼盡量軟聲細語跟他說,免得刺激到他。
可對方聽完卻顯得很淡定,反而是聽她說話,這才驚訝地瞪大眼:
“你也是參賽選手嗎?”
桑幼點了點頭,然後笑着朝他伸出手:“對,我叫桑幼,是7號組的。你呢?”
對方看不清桑幼的手在哪,向前虛虛一探,卻被桑幼及時遞上右手。
握住這雙略顯小巧的手,對方輕輕笑道:
“我叫程雪容。”
感受到手中的溫暖,桑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手。
她又問道:“你是哪個組的?你的搭檔呢?”
這大雪天的,大家不都一起走嗎?難道還有像她一樣隊友臨陣脫逃的倒黴人?
可對方卻并沒有回答。
他勉強撐起身子,坐在床邊,似乎對自己忽然失去視力這件事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昏暗的燭火下,桑幼看見他姣好的面龐依然帶着蒼白,比這雪還要白上幾分,無端生出一種脆弱感。
也是這時,桑幼才看見他的眼睛竟然是淺棕色,在燭光照射下泛着淡淡金光,十分好看。
配上他這一頭金發,看起來像從畫中走出來的精靈。
被美貌驚豔到的桑幼,微微輕咳了聲。
本來還想問他究竟是怎麽到這裏的,又怎麽跟這群游牧民搭上的關系的。
見他還在發呆,桑幼還是選擇默默閉嘴。
算了,和她沒關系。
就在兩人靜默坐着不動時,門外闖進來兩個游牧民,對着他們吆喝起來。
桑幼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看見他們嘴裏叽裏呱啦又說了什麽,随後有個像是首領的人走了進來,對他倆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們趕緊離開這個屋子。
游牧民天生不喜歡和外人打交道。
要不是程雪容忽然食物中毒,估計他們也不會這麽好心帶回木屋。
畢竟帶回營地已經是犯了大忌。
這時,桑幼總算是明白游牧民為什麽要把她帶過來了。
估計是看她身上穿着和他類似的服裝,想帶她過來把自己同伴接走。
被游牧民催促着離開的兩人,不得不帶上東西往外走。
“能走嗎?”桑幼扶他起來。
程雪容點了點頭,還禮貌地輕輕将手搭在她肩上。
別看他躺床上時身形削瘦,十分柔弱,結果站起身後,桑幼只到對方胸口,長手長腳一彎,就将她整個人圈在懷裏。
桑幼努力支撐着他出去,就聽見他在耳邊悄悄問道:
“你看見我的狼了嗎?”
桑幼仔細環視一圈才發現,床尾側還躺着一匹小狼。
這狼也是真的狼,還是沒拴繩子的那種雪狼。如豆的眼睛泛着幽幽綠光,雪白的毛發貼合在身上,可能因為沾了雪水而變得有些濕潤,皮毛黏合在一起,看着有些狼狽。
不過此時,那雙犀利的眼睛還是灼灼盯着桑幼。
桑幼被吓了一跳。
她往後縮了一步,差點摔到程雪容身上。
好在他及時扶住她,疑惑道:“怎麽了?”
桑幼連忙搖頭。
剛剛它趴在黑暗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壓根就沒發現它的存在。
不過看着桑幼和程雪容起身,這匹狼也僅僅跟在兩人背後,乖巧地走了出去。
一走出木屋,眼前的景象明亮多了。
與此同時,監控室響起了工作人員的尖叫聲:
“導演,桑幼和特殊嘉賓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