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淩嫣的失落一閃而過，随即便恢複了笑容。見淩肅的貼身小厮從風爐上取了滾熱的茶水，便迎過去要接了過來，笑吟吟道：“這一場雪可真是不小。只別處都冷得很，這水榭裏倒是暖和，清茶細點的，對着雪賞梅花，到底是大哥哥和楚公子雅致。今日難得我們兄妹幾個聚在一起，我來倒茶給大家喝。”

小厮哪裏敢将水交給她？只看着淩肅。

淩肅颔首。

既是有人上趕着做丫鬟，他又何必攔着？

含笑看了一眼楚子熙，眼中滿是戲谑。

楚子熙心下無奈，苦笑不已。

見楚子熙與淩肅都坐在桌旁沒動，淩嫣心中便多了幾分雀躍。她招呼着淩妙，“二姐姐也坐下吧。”

素手執起壺，便斟了四杯茶。當先一盞，便遞給了楚子熙。

淩嫣暈生雙頰，如流雲飛霞一般，将她本就很是精致的小臉更妝點出了十分的美麗。纖纖玉手，與青碧色的茶盞交相輝映，竟是讓人分不清是手更美，還是杯盞更美。

“楚公子，請喝茶。”

楚子熙雖對這個自來熟的淩家小姐沒有什麽好感，但性格使然，也不會輕易讓一個女孩子下不來臺。看了一眼淩肅，只微微笑了笑，“多謝三小姐。”

對上他溫潤的目光，淩嫣心頭忍不住就砰砰直跳。有個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手腕稍稍一翻，一盞茶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合在了楚子熙的衣襟上。

淩嫣大驚，忙不疊地道歉，又掏出雪白的絲帕手忙腳亂就要往楚子熙衣襟上擦。

楚子熙眉間一皺，尚未往後躲去，就見淩嫣已經被人提着衣領甩到了一邊。

“二姐姐，你做什麽？”淩嫣回頭，就瞧見了正站在身後的淩妙。

淩妙似笑非笑看着淩嫣，清冷如冰的目光讓淩嫣忍不住身上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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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妹，你逾矩了。”

淩嫣一怔，委委屈屈：“二姐姐什麽意思？妹妹一時失手，楚公子，對不住！”

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哭腔。

楚子熙生在國公府中，又随着神醫師父四處游歷，什麽樣的人沒見過？

如淩嫣這樣不入流的小手段，他還不放在心上。

然，卻也不滿。

畢竟，瞎子都能看出淩嫣的目的——剛剛那盞茶，不偏不倚都灑在了他的大腿上。若是被這淩嫣假意擦拭碰到了，怕是就成了狗皮膏藥粘上了。

楚子熙性情雖然溫和，卻也是個男子。沒有人，願意被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這樣明晃晃的算計。

他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襟，仿佛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便對着淩嫣輕笑一聲，只溫聲道：“三小姐莫要自責，原是楚某坐的地方不大對。”

然後，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淩嫣，更沒有理會她那口不對心的道歉，直接走人了。

淩肅亦是冷了臉，沉聲對那幾個跟着淩嫣的小丫鬟說道：“送了三妹妹回去，告訴三嬸子，該給她尋兩個懂規矩知禮數的教養嬷嬷了。”

這話簡直是直接指着淩嫣的鼻子罵她不要臉了。

淩嫣被說得一張俏臉紫脹，淚水随即漫上了眼底，瞧瞧淩肅，又瞧瞧淩妙，忽然哇的一聲，捂着臉哭着跑掉了。

就連身後幾個丫鬟焦急的呼喚都沒有停下。

淩妙坐在桌旁，把玩着青色雕花玉杯，冷冷一笑。

不得不說，老韓氏與淩頌倒真是一對母子，口味都是如此相似，都喜歡這種嬌柔造作的女子。

如韓麗娘，如宋蓉蓉，再如這淩嫣。

“阿妙，這兩日身上怎麽樣？”淩肅并不急着去追楚子熙，反而也坐了下來，關切地問道。

淩妙搖搖頭，“已經沒事了。楚公子醫術很好。”

“子熙盡得蘇神醫真傳，比宮裏禦醫只怕還要高明些。”淩肅說着又囑咐，“雖然大好，也不該這樣随意出來。最好，能将養一個整冬天。”

“悶。”

淩妙望着窗外的景致，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方才轉頭對淩肅笑道，“哥哥還是快去追楚公子吧，到底在咱們府裏作客，怠慢了可不是待客之道。”

淩肅無奈起身，卻先吩咐了小厮：“去，将我新得的那件兒猞猁狲的大氅給二妹妹送過來。那個比狐貍皮的要輕暖些。”

走到水榭門口，又想起了什麽，忙對淩妙道：“我與母親說了，再等兩天你大好了，便一同到溫泉莊子裏住些日子。”

淩妙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淩肅這才走了。

他一走，淩妙臉上的笑意便斂了，只垂簾淡淡問道：“打聽清楚了？”

木槿便壓低了聲音，“都問清楚了。從前，表姑太太在侯府養着的時候，就總說自己最喜歡梅花兒的品格，阖府中的景致，唯有這片梅林最是合她的心意。每逢了下雪開花，總要到林子裏去對着花兒落淚。這兩天，黑燈瞎火的時候，這邊兒就有個白衣裳的人轉悠。那天，險些吓着了巡夜的吳媽媽她們。又有影影焯焯的男人影子……”

她越說聲音越低。偷觑淩妙臉色，見她眉眼間毫不掩飾嘲諷，卻沒有憤怒，只覺得納罕。

“呵……”淩妙纖細的手指滑過玉杯上的雕花紋路，冷笑道，“梅花淩寒傲雪，品格兒堅貞。若是知道有這等輕浮無恥之人竟打着它的名號做龌龊的事兒，不知會不會請老天降下天雷噼了這人呢？”

這話，木槿不能接茬，只轉了話題，“巡夜的人裏有個膽子大的，就是太太院子裏二等丫鬟小珠兒的娘。那日喝醉了酒，只想着往林子裏去方便，就聽見有人在那裏說話，聽着像是表姑太太的聲音，不知道與誰在說，什麽二小姐身份貴重，便是驕縱些也是有的。只以後，出了閣兒便再不能這般肆意了。”

“呸！”海棠先怒了，啐了一口，“這等話也說得出來，不怕将來下拔舌地獄麽？”

淩妙微微一笑，拍了拍海灘的手，“我都沒有氣，你可氣什麽呢？”

顧氏看似強悍，将侯府內把持着，其實，侯府內實在是四處透風的。無論哪個院子發生了什麽，不出半日準能傳遍侯府上下。

自從前幾天被淩妙狠狠教訓了一次後，老韓氏與韓麗娘母女罕見地消停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淩妙便讓人盯緊了萱草堂的幾個人。果然，就聽見了讓人覺得可笑的事兒。

瞧着仙女兒似的韓麗娘，竟然每夜與淩頌在梅林裏的假山洞子裏幽會，還出了主意，想讓淩頌将淩妙許配給她的一個遠房侄子。

淩妙使人打聽過了，那侄子本是韓家的旁支。早先，家裏也有十幾間鋪子，頗有些家底。後來這侄子染了賭瘾，将家裏的鋪子偷偷輸了個精光，氣死了爹娘，如今竟是個連間遮風避雨屋子都沒有的破落戶。

“真真是蛇蠍的心腸！”木槿說完後紅了眼睛，死死咬着嘴唇，“她怎麽敢，怎麽敢有這樣大的膽子來算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