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蓉蓉哪裏能配得上阿肅呢？”韓麗娘神色黯然，卻還對着淩頌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只淚水模糊了雙眼，哽咽道，“這孩子命苦，和我一般小小年紀便失了父親，有姑母和表哥憐惜她的許她住在侯府裏，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阿肅是表哥獨子，日後前程遠大的，便是真的喜歡蓉蓉，蓉蓉又能給他什麽助力呢？姑母，此事莫要提了，否則，豈不是叫表哥為難麽？”
她如此識大體，哪怕是傷心，也要為了自己着想，淩頌實在是感動，“麗娘，你只放心，我待蓉蓉如同親女。往後，必會為她看一門頂好的親事。”
“我信表哥！”韓麗娘的手被握在淩頌手中，芙蓉面上紅暈湧動，有些羞澀地垂下了頭，卻又忍不住似的擡頭，看向淩頌的目光裏充滿了感激和依賴。
“以後，表哥便是我們母女的依靠……”
淩頌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癡心妄想。”淩妙聽着萱草堂那邊傳來的消息，只冷笑着說道。
要說這府裏下人缺少規矩倒也有些好處，起碼，淩妙不費吹灰之力，幾把銅板，許一點兒少少的好處，萱草堂裏就有好幾個丫鬟婆子争相給往外傳遞消息了。
“你們兩個怎麽看？”淩妙含笑問海棠和木槿。倆丫鬟都是好的，只是心計手段差了些。但好生調教，未免不能成長。
海棠便撇了撇嘴，脆生生道：“表姑太太的話，我是一個字也不信的。就大爺回府這幾天，那表小姐往前院跑了好幾回，拖着病病歪歪的身子還給大爺做了雙鞋呢。只說是從前不懂事，得罪了小姐，要與大爺賠罪。我呸！得罪了小姐不來找小姐賠罪，倒去找大爺？這是哪門子道理？”
淩頌年少俊美，且文采斐然，又是淩頌唯一的兒子，以後這爵位必然是他的。再加之人物俊美斯文，很有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別的不說，這侯府裏多少丫鬟提起淩肅都是粉面含春情意綿綿的模樣？說韓麗娘母女對這樣的淩肅沒有非分之想，傻子都不會相信。
木槿年紀比海棠大，性子更為沉穩，心性也更良善，只猶豫片刻，蹙眉道：“又或許，是她們眼界更高？”
淩肅雖是侯府公子，身邊不是還有個國公府的少爺麽？
韓麗娘母女倆雖然看着柔弱，但趨炎附勢愛慕虛榮，說不定主意是打到了楚公子身上？
兩個丫鬟各有看法，淩妙頗為滿意。比較起來，倒還是海棠看的更明白些。
楚子熙雖出身國公府，然而上邊還有個嫡出兄長，早就被封為世子。韓麗娘母女倆這樣喜歡攀高枝，不會想不到這個。
退一步說，就算真看上了楚子熙身份，她們又有什麽把握，讓楚國公府接納個孤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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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楚國公府世襲罔替，幾代傳承，遠非一個暴發的武定侯府能比。
現任楚國公楚淵既有爵位，又有實權，在京中是實打實的勳貴。淩頌這個好色輕浮的武定侯，別說這輩子，就算下輩子，拍馬也追不上。
韓麗娘宋蓉蓉這樣的，也就糊弄糊弄淩頌這個傻子罷了。
“這大概就是戲文裏說的以退為進。按照小雀劉媽媽她們傳來的消息，老夫人雖有意将表小姐許配給大爺，但侯爺是不願意的。這時候若表姑太太擰着侯爺意思來，只怕是恐侯爺沉心。倒不如先表明自己本無意，得到侯爺的愧疚憐惜。但他日若大爺不妨的時候，表小姐與他有了什麽接觸，那到時候可就不好說了。”
海棠頭腦靈活，見淩妙并不制止，便開始了猜測。
“說的沒錯。”淩妙拍了拍手，給了海棠一個贊許的眼神，補充道，“或是只兩個人時候落水，或是趁人不備身子歪倒在哥哥身上，到時候就會說男女授受不親，有了肌膚之親，可怎麽嫁給別人呢。再能狠下心來，說不定還要尋死覓活一番表示一下自己的清白無辜。鬧大了，也就能逼得人認了她。”
伸手取過一把精致的小剪刀，又問木槿，“若是果真如此，你認為結果又會怎樣？”
木槿被淩妙和海棠的話震驚了，聽見問，仔細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恐怕會白費心思。”
“哦？這話怎麽說？”
木槿将熏籠邊上一盆水仙盆景搬到了淩妙面前，輕聲道：“咱們這樣的人家結親，雖講究門當戶對，但更注重的是人品性格兒。表小姐家世就不說了，若真的這樣行事，人品就落了下乘。不管老夫人侯爺如何，只夫人那一關就過不去。再者，大爺素來最是聰明，這種小把戲只怕也騙不到他。退一萬步說，就算表小姐真的落水了摔倒了……”她看了淩妙一眼，抿嘴笑着不肯向下說。
“那又怎樣？”淩妙追問。
海棠笑嘻嘻接口道：“只怕大爺會叫兩個小厮去救她。到時候跟她肌膚相親可就是奴才了。只要她不嫌棄，願意嫁過去也是可以的！”
“好哇，竟敢如此說道主子，是該好好教訓了！”淩妙故意板了臉。
海棠立刻連聲叫屈。
“是誰在背後揣測了我？”
大紅色猩猩氈簾子一掀，淩肅披着一襲雪色貂皮大氅進來了。錦衣華服，發如墨，面如玉，眼中帶着淡淡的笑意，如清風朗月一般淡雅出塵。
主仆三個沒想到他會到來，面面相觑下，淩妙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木槿一拉海棠，對着淩肅福了福身，喚了一聲大爺，忙不疊往外間去沏茶。
“這麽大雪，哥哥怎麽過來了？”淩妙起身讓座。
淩肅見她身上只穿了家常的深粉色對襟棉襖，領口袖口處各滾了一圈兒雪白的兔毛，底下是淺黃色盤錦裙子。一頭烏黑的頭發只用一根碧玉雕成的玉蘭花簪子挽住，另有一條赤金打造的極薄的花串從鬓角處逶逶迤迤直到發頂，再順勢而下，垂在額間，與那殷紅的胭脂痣在一處，說不出的風流別致。只這樣簡單的裝扮，卻更顯得眉目如畫，姿容絕麗，明豔不可方物。
這樣出色的女孩兒，放到哪一家裏，不都得當做明珠一般嬌養呢？
只父親……
淩肅眼睛暗了暗，随即擡眸輕笑，“下着雪雖冷些，倒是難得的清新，出來走一走也好。”
木槿送了茶上來，淩妙便道：“這是之前外祖母讓人送來的茶，說是哪裏進貢的。哥哥那會兒不在，就都便宜了我。現下借花獻佛，哥哥嘗嘗。”
淩肅聞言，端起茶盞看了看，薄胎白瓷杯裏茶湯清亮澄澈，碧綠可愛。輕啜一口，清醇甘美，回味悠長。
“确實不錯。”淩肅贊道，“外祖母确實有心了。”
這茶味兒輕，正适合女孩子飲用。顯然，這是英國公夫人特意為外孫女準備的。
提起英國公府，淩妙便心中冷笑。
她的外祖父，英國公顧栩是個功利心極重的人。他當年被老武定侯所救，那會兒老侯爺正是被新帝重用，炙手可熱的時候。顧栩與武定侯府結親，一為報恩，二來也是看上了侯府日後的前程。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老侯爺過世後，淩家後繼無力——這話倒也不對，後繼無力的只是老大與老三，庶出的老二早就在軍中自己搏了前程出來。
當年的英國公夫人并不同意這門親事，事實上，顧栩本也是想将寵愛的庶女嫁給淩頌的。畢竟那會兒，淩頌既有翩翩如玉的皮，又有幾分的才名。只是被那庶女幾滴眼淚哭得心疼，便換成了嫡出的女兒。
英國公夫人不受寵，雖竭力反對，卻架不住丈夫一意孤行，甚至顧栩以改立世子逼迫英國公夫人同意了這門親事。
也正是因為這個，英國公夫人深覺愧對女兒。顧栩為了拉攏武定侯府，為顧氏準備的嫁妝十分豐厚，而英國公夫人更是将自己的大半私房都塞給了顧氏。
其實叫淩妙說，為了保住兒子的世子地位，卻毀了女兒的一生，便是補償再多的金銀，又有什麽用呢？
不欲多說這個糟心的外家，淩妙便托着腮，含笑問淩肅：“聽說哥哥才得了雙精致得不得了的鞋子，今兒可穿了？”
又掩口輕笑，“總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呢。”
淩肅見她神色戲谑，頗感無奈。
“不過是嬌柔造作之輩罷了。”
那宋蓉蓉也是好笑，親手托着一雙繡了雙蝶的寝鞋去送他，眼淚汪汪的樣子着實令人作嘔。
“成日裏捧着心的，未必就是西子。還有個東施。”
淩肅說話斯斯文文，罵人都不帶髒字，淩妙聽了笑的眉眼彎彎。
“不說她了。”淩肅放下茶盞，眼中帶了幾分嚴肅，“我聽說，你找人在外頭打聽個叫韓松的人？”
就知道自己的動作能瞞過顧氏，卻瞞不過淩肅。
淩妙颔首，淺笑，“有人要用這個人來害我，我只是未雨綢缪罷了。”
淩肅溫潤的眼神中立刻彌漫上了一層陰霾，臉色冷了下來，原本的朗月清輝突然變得陰雲密布，讓淩妙也不自覺的身上一寒。
“是韓麗娘？”淩肅沉聲問道。頓了一頓，便眯起了眼睛，冷笑，“只怕，她還沒有這麽大的本事。”
淩妙便微笑。
的确，韓麗娘不過是個漂泊無根的寡婦，哪裏來的銀子錢去收買個破落戶呢？若說這裏沒有老韓氏的手筆，淩妙是決不會相信的。
一個祖母，竟将孫女恨到了這個地步，可見其心性之惡毒。
砰地一聲，淩肅竟是狠狠一拳，砸在了黃花梨木的桌子上。淩妙眼皮兒一動，看着淩肅那只修長白皙的手，替他疼得慌。
淩肅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此事你不必再管，只交給我。”
“那可不行。”淩妙嫣然一笑，“哥哥，這是內宅婦人的争鬥，你又摻和什麽？你只且看着，到底是他們的心機狠毒，還是我的手段厲害！”
見淩肅目中露出不贊同，忙又說道：“若是我技不如人，哥哥再來幫我，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