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禦宴就設在禦花園裏的重華館。

“阿妙!”淩妙壓抑住因見到蕭幹而翻騰的恨意,随着顧氏垂眸進了重華館,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擡頭一看,便展顏笑了。對面兒,穿着一襲鵝黃色繡竹葉錦裙的楚萱華在幾個女孩兒的簇擁下,正朝着她招手。

“楚姐姐。”淩妙回頭看了一眼顧氏,見她點頭,便走到了楚萱華身邊兒。

楚萱華伸手将她鬓邊有些松了的鬓發攏了攏,又把那支打造極為精致的鑲紅寶的蝶戀花樣的流蘇正了正,只含笑道:“早就聽說你們府上今年也來,我等了有一會兒了。再看不見你,阿媛都要着急了。”

岑媛笑道:“還怕你不來,華姐姐問了好幾次。”

二人和淩妙說話,都自帶着十分的熟稔,圍在楚萱華身邊兒的其他女孩兒見了,便知道她們關系極好,紛紛與淩妙說起話來。

顧氏在遠處瞧見了,暗暗點了點頭。淩妙從前不喜這些交際,只窩在府裏,手帕至交少得可憐。如今,有了楚家那小姑娘的幫襯,也能漸漸融入了貴女圈子了。

這邊兒淩妙正與楚萱華等人說話,忽然就見楚萱華神色一變,原本含笑的眼睛猛然一變,竟似是帶上了憤怒。

一旁的岑媛等,也都面上露出了鄙薄嘲笑。

順着她們的目光回頭看去,就見這重華館外,走進了幾個錦衣華服的美人兒。前邊兒幾個,俱都是打扮得華美輝煌,正是幾位皇子妃。跟在她們身後稍遠進來的,卻是個身形纖細的柔媚女子。

這女子看上去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身上與前邊幾位皇子妃的金翠輝煌大不相同,只外頭裹着一件兒雪雪白的狐裘鬥篷,出的風毛将她一張本就不大的臉蛋襯得更加小巧,越發顯得面薄身纖,比之端莊的皇子妃們,別具一種風流婉轉的韻致。

她一頭長發挽成了婦人發髻,只在鬓發中插戴着一朵兒粉色珍珠堆成的珠花兒。随着她的走動,那珠花兒便顫巍巍的,明珠寶暈波光流轉。

一身的打扮,頗為素淡,竟與這喜慶熱鬧的氣氛很是不搭。

是霍芙!

淩妙尖利的指甲刺入了掌心,疼痛提醒着她保持清醒。既然仇人已經在跟前,遲早有報仇雪恨的一日!

深深吸了口氣,只聽得耳邊楚萱華冷笑着低聲啐道:“喂不熟的白眼狼,還有臉出現在衆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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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霍芙便已經袅袅婷婷走到了楚萱華等人跟前。因淩妙微微垂着頭,霍芙并沒有注意到楚萱華身邊兒這個女孩兒。

只看着楚萱華,咬了咬嘴唇,“萱華姐姐。”

聲音中帶着小心翼翼的親近,叫人瞧着便以為是與楚萱華十分要好的姐妹。

楚萱華眼中閃過嘲弄,只淡淡道:“不敢當側妃娘娘這一聲姐姐,我也并沒有如側妃這樣的好妹妹。”

“萱華姐姐,你,你這是還在怪我麽?”

霍芙有些哽咽,弱不禁風的身子搖了搖,似乎若楚萱華點頭,她立時便會傷心得倒在地上。

“側妃娘娘這是什麽話?萱華不過一介臣女,怎敢與皇子府的側妃稱姐道妹?恕我直言,側妃娘娘,您的姐姐妹妹,是往後皇子府中其他的娘娘呢。”

霍芙擡起眼簾,一雙水潤盈盈的眸子霎時便蒙上了水霧。

透過朦胧的淚眼,她就看到了楚萱華的等人臉上不加掩飾的譏諷。

死死咬住嘴唇,霍芙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如今的處境,很是不好。

原本想着,自己找出了衛天謀反的證據,便看在這一點兒上,皇帝也好,蕭幹也好,必然都不會虧待了自己。她不奢求別的,只想着蕭幹待自己的情分,這原本屬于衛紫璎的皇子正妃的位置,無論如何是囊中之物了。

然而卻萬萬沒有想到,衛家倒了,自己也成了衆矢之的。

從前,她作為衛天的養女出現在貴女圈子裏,雖也有人看不上自己低微的出身,但看在将軍府的面子上,總會過得去。

但如今,她雖成了蕭幹的側妃,卻已經被排擠出了這個圈子。

這些人,都看不起她呢!

霍芙知道,這些道貌岸然的人是怎樣痛罵自己的。好聽一些,便是忘恩負義之輩。難聽點兒,就是良心喂了狗的白眼狼。而從前還十分喜歡她的麗貴妃,也一反從前的态度,開始冷落她。就連蕭幹,因面上被衛紫璎傷了,也沒有心思去為她争什麽名分,只用個側妃就将她打發了。

這叫她怎麽受得了!她費盡心機才走到了今日,可不是為了給人做小的呀!

霍芙也知道,若要改變自己的處境,必須先要扭轉名聲。否則,以後蕭幹成了大事,也不能立一個身上有瑕疵的人為後。

“萱華姐姐,你們,誤會我了!”霍芙落淚道,“我并不是那等心思不堪的人……”

正說着,忽然就見楚萱華身邊兒一直低着頭的少女揚起了頭,對着自己勾了勾嘴角。

這一笑,那原本絕色的容顏中竟似是帶了地獄中的漫天血色,讓人忍不住心生出無邊的畏懼。

“啊!”

霍芙一聲尖叫,猛然後退,不料一下子踩在了裙擺上,噗通一聲跌倒在地,卻顧不得疼痛,只驚恐萬分地看着淩妙那張無比熟悉的臉,指着她,“你,你……”

衛紫璎是她親眼看着斷氣的,屍身早就叫蕭幹命人丢到了亂葬崗。為什麽,為什麽她竟會出現在這裏!

“有鬼,有鬼啊!”

只這一聲,便響徹了整個兒重華館的上空,甚至已經驚動了坐在上首的帝後。

楚萱華臉色發白,顫聲對淩妙道:“你快走開,不要再這裏!”

淩妙的容貌與衛紫璎太過相像了,原本她只是個落魄侯府家的女孩兒,上邊兒的人未必會注意到。但霍芙這一嗓子,等于是直接把淩妙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淩妙搖搖頭,對楚萱華安撫一笑,又朝着旁邊的岑媛眨了眨眼。

“殿下,殿下!”霍芙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向着皇子那一桌的蕭幹跑去,驚恐地喊着,“殿下,救我!”

想到最終害衛紫璎喪命的那一劍是自己捅下去的,霍芙只駭得肝膽俱裂,撲過去一把抓住蕭幹的袖子,“她,她回來了,她回來找我報仇了!殿下,救我!”

“芙兒!”蕭幹眼角餘光見到身邊兒的兄弟們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只覺得頭痛無比。

他早就對霍芙有些煩膩了。但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冷落她。

因着親自帶人抄了将軍府,手刃衛天,他雖叫皇帝在一幹皇子中另眼相看了,卻也寒了朝中臣子的心。畢竟,這等的心性涼薄,誰敢與之深交呢?

唯一慶幸的是,帝後此時尚未來到。

蕭幹只能按下性子,溫言道:“你是哪裏不舒服?若是,不必強自撐着,我送你去母妃宮裏歇歇,好不好?”

霍芙抓着他袖子拼命搖頭,“不不,我就在殿下身邊,哪裏也不去!”

她纖瘦的身子劇烈顫抖,顯然就是吓壞了。擡起一張滿是淚水的梨花帶雨的臉,“殿下,芙兒害怕。”

一旁的三皇子便笑道:“佳人柔弱至此,七弟未免心腸硬了些。便是陪着她一同去歇歇,又有什麽呢?”

“不勞三哥挂心了。”

三皇子的生母不過是個嫔,就因為嘴頭刻薄,多年來未能晉位。三皇子別的沒有學會,倒是将女人的尖酸刻薄學了個十足十。蕭幹也不懼他,只冷冷回了一句。

大皇子咳嗽了一聲,只道:“我瞧着七弟的側妃似乎是真的有些不适,不如先送了出去吧。”

又低聲提醒蕭幹,“父皇母後就要到了。這哭得什麽似的,叫父皇瞧了,豈不是要生氣?”

沈皇後所出的二皇子冷着臉,斥道,“過年時,宮中不許見哭聲,這是祖上的規矩!七弟,你這側妃,該好生學學了。”

蕭幹敢與三皇子嗆聲,卻不能不在二皇子面前低一頭,只得含恨忍辱地點頭:“二皇兄教訓的是。”

手臂用力,将霍芙半摟半抱帶了起來,只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樣,“我們一起去母妃那裏歇歇。”

帶着霍芙出了重華館。

霍芙在衆人的指指點點中将整個身子都藏進了蕭幹的懷裏,從頭到尾,沒敢再看淩妙一眼。

離開了衆人視線,蕭幹一把甩開了霍芙,俊美的臉上沒了溫潤如玉,眼中隐隐可見暴戾,冷冷斥道:“你發什麽瘋!”

“殿下!”霍芙心有餘悸地朝着後邊兒看了看,只捂着心口,臉色煞白,“她,她回來了,她回來報仇了!”

她語無倫次,蕭幹卻抓住了重點,“她?”

“衛紫璎!”霍芙淚流滿面,身體顫抖,“是衛紫璎,她回來找我們報仇了,她回來了!”

霍芙喊着,哭着,竟有些神智混亂的模樣了。

“啪”的一聲,蕭幹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霍芙臉上,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你說清楚,是誰?”

他的聲音裏帶着危險,霍芙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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