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霍芙望穿秋水,卻始終等不到蕭幹的到來。咬了咬牙,她心一橫,揚聲叫道:“來人!”

“庶妃,什麽事情?”方才出去的侍女連忙又走了進來。

“給我拿大毛衣裳,我去掬心院看看。”

侍女吃了一驚。

掬心院住着的,是貴妃娘娘的嫡親侄女,永寧侯府的黎琬小姐。那是七殿下的正經表妹,年前才從江南上京的。因永寧侯要春日裏才能回京述職,故而這位表姑娘便被貴妃娘娘安頓在了皇子府中。其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說不定,以後這位黎小姐就是七皇子妃了呢。

這侍女可不願意為了個庶妃去得罪以後的正妃娘娘,連忙勸道:“聽說表小姐病着呢,殿下一時走不開也是有的。庶妃何必過去呢,若是過了病氣,還不是叫殿下心疼?”

這話說得很是動聽,叫霍芙心中好受了不少。然而想到黎琬住在這裏已經有段日子了,今日水土不服,明日偶感風寒,恨不能日日身上不适,将蕭幹霸在身邊。哪怕有天好些,也要纏着他陪着游玩。

從除夕宮宴到如今,她竟沒能與蕭幹共度一晚!

霍芙忐忑不安。黎琬貴為永寧侯府的嫡女,又是蕭幹的表妹,麗貴妃嫡親的侄女,若她真的嫁給了蕭幹,這府中哪裏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呢?

猶豫了一下,便道:“我好歹是這府裏的庶妃,若表小姐病了,卻連面都不露,也着實說不過去。再說,殿下不是也在麽?別多說了,快去拿衣裳吧。”

侍女勸不住,只好拿出了狐貍皮的鬥篷給她披上,又叫了另一個侍女一同跟着霍芙往掬心院去。

已經将近亥時,夜風呼嘯,寒意十足。兩個侍女半夜出來喝風,心中都很不滿,暗罵霍芙多事。

霍芙并沒有注意到二人的神色不悅,只蹙着一雙極為秀氣的眉毛急步而行。

掬心院離着她的雅荷居并不算遠,穿過一道游廊轉過幾道緩坡也就到了。

遠遠的,霍芙就瞧見了掬心院裏透出橘色的燈光,寒夜中看來,竟是有一種別樣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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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腳步頓了頓,随即便昂起頭,走進了那精致華麗的小院子。

擡手止住了掬心院的下人要通傳的聲音,霍芙深深吸了口氣,舉步上了臺階。

進到外屋,卻見并沒有侍女在候着服侍,心頭便是一沉。已經深夜,這孤男寡女連個忌諱也沒有了麽?

正在這個時候,便聽見裏邊傳來一陣細細的笑聲,随即便是一個女子嬌柔婉轉的聲音:“表哥,你說話可算話?”

“自然。等後日你的生日,便能見到了。”

這含笑的聲音,卻是蕭幹的。

霍芙眼睛中閃過怒氣,又強行壓制了下去,努力挂了溫婉的笑意,柔聲道:“殿下要給表妹看什麽?”

一掀簾子,進了裏間,只一看到眼前情形,便覺心塞的不行。

蕭幹和黎琬倒是沒有什麽過分親密的舉動,然黎琬倚在床上,杏紅色的錦被齊胸蓋着,露在被外的上身只穿着一件兒玉色滾紅邊兒的中衣,頭發沒有挽起來,只攏在肩頭上,一張清麗絕俗的臉上未施脂粉,素面朝天卻更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清新。而蕭幹便坐在一側的椅子上,俊美無俦的臉上都是溫柔的笑意。

見霍芙突然進來,二人都是一愣,蕭幹随即皺眉:“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

“我聽說表妹身上有些不好,便過來瞧瞧。”霍芙走到蕭幹面前,溫柔地說道,水盈盈的目光落在黎琬的臉上,十分的關切,“表妹可好些了?前兒有人送來了上等的血燕窩,正适合給表妹補身子。等明日,我就叫人送過來。若是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表妹也只管與我去說。”

她一邊兒說着,一邊便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了蕭幹的肩頭。

黎琬是個很是聰慧的女孩兒,聽她一口一個表妹,動作又如此親昵,擺明了就是在朝自己示威,告誡自己這七殿下是她的人了。

心下覺得不屑,一個庶妃而已,連玉牒都上不了,也敢稱自己為表妹?

她頗看不上霍芙的,不過是個曾經寄居在将軍府的孤女,也敢扒着自己的表哥?

這樣想着,嘴角便彎起了一抹輕蔑的笑容,嘴裏卻說着,“多謝霍庶妃了。在表哥這裏,我是不會外道的。”

說完,便偏過頭對蕭幹調皮笑道:“表哥不會嫌棄我,趕我走吧?”

“當然不會。你想住多久,我這裏也只有歡喜的。”

他們一問一答,竟是将霍芙視作了空氣一般。

霍芙有些委屈,看着蕭幹含笑的側臉,溫柔缱绻仿佛都給了那黎琬,只覺得心如刀絞。甜言蜜語言猶在耳,只是這般的柔情都給了別的女人麽?

那麽之前,他到底又對自己有幾分的真心呢?

這麽想着,眼睛裏便漫上了水霧。

“庶妃這是怎麽了?”黎琬驚訝,扭頭看蕭幹,“莫非是替表哥心疼?”

蕭幹大為尴尬,連忙道:“怎麽會?”

起身伸手揉了揉黎琬的頭發,含笑道,“許是累了。我先送她回去,表妹也早些歇着,明日再來看你。”

也不等黎琬說話,扯了霍芙便往外走。

霍芙本是個弱柳般的女子,哪裏經得住他的拉扯?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惹得黎琬笑了起來。

霍芙滿面通紅,既怨蕭幹在外人跟前不給她體面,又恨自己這副狼狽被黎琬看了去,咬着嘴唇,被蕭幹一路扯回了雅荷居。

“殿下!”

霍芙被蕭幹一把甩了出去,撲在了床上,她霍然轉過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蕭幹,顫聲喚道,“殿下……”

“收起你的眼淚!”

蕭幹見她眼中又要落下淚,只覺得無比煩躁。

當初,他和衛紫璎婚約在身,他雖喜歡衛紫璎的身份和她那張豔絕天下的臉蛋,然衛紫璎性格太過剛烈,為人也強勢,這就叫他不喜了。霍芙不同,雖容貌比不得衛紫璎明豔如火的張揚,但卻天生的柔媚,每每瞧着他,便如看着天神一般,這很能滿足他作為男人的虛榮。

只是沒想到,自從進了皇子府後,霍芙越來越叫他覺得無法理喻。先是因庶妃的身份哭鬧,後除夕宮宴上,更是在許多人面前出了大醜,更叫他對霍芙本就不算多深的情分淡薄了不少。

“殿下,為何這樣對我?”霍芙兩行熱淚滾滾落下,只顫抖着聲音哽咽道,“難道殿下有了新人,便要忘了妾身麽?”

話音一落,臉上便着了蕭幹一個重重的耳光。

“滿嘴裏胡說什麽?”蕭幹對麗貴妃的安排心知肚明,黎琬是他舅舅永寧侯唯一的女兒,從小愛若珍寶的,若是娶了她做自己的正妃,也不算辱沒自己。最重要是,麗貴妃偷偷告訴他,黎琬出生的時辰非常好,二月十二,花朝節。只她一出生,滿府裏的花兒都開了。很多人都說,這黎琬是個有大福氣大造化的人呢。

不過,眼下永寧侯尚未進京,他還不想多生事端。因此對霍芙格外嚴厲地喝道,“黎琬是我的表妹!”

“可有表哥表妹大晚上的單獨共處一室的?”霍芙被他接連斥責,也心頭火起了。她含淚質問,“殿下莫非是将別人都當做了傻子麽?”

她哽咽道,“從前殿下對我多少的柔情蜜意呢,如今可還剩下了一絲一毫?”

她一指那桌子上早已冷掉的酒菜,“您答應過的呀,要為我慶生。咱們在一處後,我頭一個的生日,殿下都忘了麽?”

蕭幹過去捏住她的下巴擡起來:“這就是你闖到掬心院的由頭?”

“我只是想見見殿下……”

“記住你的身份。”蕭幹冷笑,放開她,随手掏出一塊兒帕子擦了擦手,仿佛沾染了什麽髒東西一般,“你不過是我府中的一個庶妃,從前叫你幫着看顧中饋,是見你還算懂事。如今,卻越來越言行無狀。從明兒起,你只在這雅荷居裏好生地靜靜心吧。”

“什麽!”

霍芙尖叫,“殿下竟要将我禁足麽?”

她從未想過,蕭幹竟會這樣的翻臉無情!

蕭幹也不理會她的眼淚和不可置信,大步走到了門口,冷聲吩咐戰戰兢兢躲在角落裏的侍女:“看好了她,沒有我的話,不許叫她出雅荷居。”

麗貴妃已經在提醒他,除夕宮宴那天,霍芙對着武定侯家的小姐一個勁兒發瘋,已經叫京城又多了許多的閑話。若要讓人忘了蕭幹曾經親自滅殺岳家這件事,霍芙便不能留下。

先蕭幹還多少有些顧慮,畢竟這女人也是他喜歡過的,盡管沒幾分真心。

只現下看來,卻是不必顧及什麽了,不識大體,不知輕重,這樣的女人,他當初怎麽會看上?

這樣想着,腦海中卻不由自主浮現出了當初衛紫璎的面孔。只一瞬間,那張臉上便又多出了一顆丹砂似的胭脂痣,變成了那武定侯府的淩妙。

淩妙……

蕭幹眯起眼睛。

想到與淩妙數次相遇,無論宮中還是街上,甚至在英國公府裏,她都似乎沒有将自己看在眼中。雖面上一直挂着笑,蕭幹卻還能感覺到她周身那種疏離淡漠,甚至是……輕視?

再想到她與蕭離語笑晏晏的絕麗姿容,蕭幹冷哼了一聲,大步就出了雅荷居。

走到了門外,還能聽見裏邊霍芙驟然響起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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