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淩頌急急忙忙地趕回了侯府,也沒敢走正門,只從後門悄悄進了府,一路就往萱草堂來了。
到了萱草堂裏,就看見不但顧氏和三老爺三太太等人在,就連淩妙淩嫣等一幹小輩也都在。衆目睽睽之下的,淩頌臉上多少有些個愧色,忍着窘迫,快步走進裏邊問道:“母親怎麽樣了?”三太太沒有似往日那般精心裝扮自己,穿戴雖然整齊,卻是素面朝天的,發髻也是松松散散的,顯然是來的太急。她掃了一眼怯生生跟在淩頌身後的進來的韓麗娘,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低聲道:“真是好大
臉,被趕出去的人還有臉來?”
韓麗娘眼裏立刻蒙上了水霧,擡頭去看淩頌。
淩頌咳嗽一聲,不好在這個時候去多說別的,只當做沒看見。韓麗娘見狀,便垂下頭去,隐隐地抽噎了一聲。
“大哥。”三老爺淩頗沉着臉,“母親怕是不大好。裏頭已經請了太醫過來,阿肅正在裏頭陪着太醫診脈。”
淩頌聽了,便點點頭,舉步進了裏間。
轉過一道屏風,就見正有一位太醫為老韓氏診脈。旁邊,淩肅端着臉侍立在一旁。
再看看床上,不禁大吃一驚。老韓氏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眼斜嘴歪,嘴角處不停流出涎水,有個丫鬟跪在床頭,正不停地用帕子為她擦拭。
一見了淩頌,老韓氏渾濁的眼睛裏透出一抹亮光,咿咿吖吖叫了兩聲,卻因口齒已經不便,沒人能聽明白。
老韓氏見淩頌一臉的茫然,急得不行,眼淚都掉了下來。
“老夫人,安靜些。”太醫皺眉,站起身對着淩頌一禮,“侯爺。”
淩頌見他身上穿着正七品的官服,便知道只是個普通的太醫,心下多少有些不悅,臉上也帶了些出來,勉強點頭應道:“老先生看我母親這病,如何?”
這老太醫胡子都花白了,常年游走在宮中和各個宗室勳貴人家,或許醫術算不得太醫院裏最拔尖兒的,但看人臉色的本事還是有的。淩頌那一瞬間的神色他看在眼裏,便知道這是武定侯爺嫌棄自己不是院判不是院使了。老太醫心下冷笑,也不想想,自己不過是個虛頭爵爺,連實職都沒有,哪怕是從五品的官兒,大朝會的時候還得去上
朝呢,這位武定侯從襲了爵位後,就壓根兒沒在朝堂裏出現過,還敢嫌棄自己?
老太醫經歷多,自然不會像淩頌那般傻,腹诽,臉上卻是恭恭敬敬的。張開嘴,說了一堆的症狀,又背了一通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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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頌聽得頭昏腦漲,完全沒有領會,只得開口:“老先生只說可要緊不要緊,要如何調養?”“老夫人有了春秋,想必平日裏飲食油膩且嗜好鹹辣,又輕易不肯走動,本就容易中風。再加上近日許是心內有事,急火攻心,幾下裏湊在一起,便引發了痰火。如今呢,只能先行吃藥通了關竅,再輔以針
灸,且看看能恢複到什麽地步吧。只有一樣,卻是不能再受刺激,只該靜靜養着為好。不然複發起來,只怕便有性命之憂。”
淩頌看了看床上的老韓氏,嘆了口氣,勉強拱拱手,“多謝老先生了。阿肅,送了老先生出去開方子。”“老先生,請。”淩肅始終低垂着眼簾,沒有看淩頌一眼,只對太醫擡起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得不說,淩肅這張秀美雅致的面容,帶着多年來浸染的書卷墨香,還是很容易博得外人,尤其是老年人的好感
的。
老太醫見他神色十分的肅謹,一點兒淩頌那種勉勉強強說話的态度都沒有,頓時就心生好感,撚須一笑,颔首與淩肅走了出去。
這邊兒老韓氏一心想叫淩頌知道是淩妙那心狠手辣的小賤人害了自己,無奈手腳動彈不得,只能以目視人,啊啊亂叫。
“母親莫要激動,太醫說了,您得靜養才好。”淩頌好聲好氣地勸。
“呃呵呵呵呵……”老韓氏說不出話,淩頌又不能跟她心有靈犀,只急得瘋狂甩動腦袋。
“哎這是怎麽了?”三老爺進來,見到老韓氏這樣,皺起眉頭,大步上前按住老韓氏,“您且消停些,等熬了藥來,吃幾天就好了。急什麽呢?”他是老兒子,一向得老韓氏溺愛,因此在老韓氏跟前說話,倒比淩頌更有用些。老韓氏稍稍平靜了一下,還沒喘過一口氣來,就聽見外頭一聲凄厲的叫聲,随後一個雪白的身影跌跌撞撞闖了進來,撲在了
她的身上大哭起來。
老韓氏被這一下子壓得翻起了白眼,還是旁邊的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拉開了那人,嘴裏勸着:“表姑太太且慢些。”
進來的正是韓麗娘。
老韓氏緩過一口氣,就見韓麗娘正淚眼迷蒙地看着自己,目光相接,韓麗娘眼睛裏就透出了驚喜,只哀哀婉婉叫了一聲“姑母”,便落下了兩行清淚,只哭道:“姑母,這才幾天哪,您怎麽就這樣了呢?”
“呃呃呃……”老韓氏叫了幾聲,眼角卻瞟見了正走進來的一群人,目光落在了那個穿着紅衣,明麗無雙的少女身上,臉色頓時就猙獰起來。
韓麗娘順着她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淩妙正側頭與顧氏說着什麽,緋紅色的裙裳上在晨曦中閃動光澤,兩只水滴形的紅寶石墜子在她耳邊輕輕晃動,襯得那張如花似玉的面孔更加白皙柔潤。
似乎是感覺到了韓麗娘的打量視線,淩妙也微微轉頭,視線只在韓麗娘身上一掃,便勾了勾嘴角移開了。仿佛,多看一眼,都不屑呢。
韓麗娘手裏捏着的帕子緊了一緊,心下暗恨。她與宋蓉蓉之前分析過,正月十五那天的事兒,多半就是淩妙這小賤人在裏邊搞鬼。
将自己從這富貴榮華的侯府裏趕了出去,她倒是金尊玉貴地過着大小姐的日子?哪裏有那麽好的事兒!
“姑母身體一向安好,怎麽一下子就這樣了呢?”韓麗娘擦了擦眼淚,拉住了老韓氏的手,哽咽道,“我聽人說,這突然間的痰迷心竅,也是要有因由的呀。莫非,是有人昨天氣到或是吓到了姑母嗎?”
這麽說着,便轉身抓住了淩頌的衣擺,“表哥給姑母做主!”
她的眼睛,便如毒舌一般盯在了淩妙的身上。
顧氏眯了眯眼,閃身擋住了淩妙,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一個離着侯府老遠的外門子親戚,竟比我們還知道昨日侯府的事情了。”“表嫂若是問心無愧,又何須這樣着急?”韓麗娘亦是冷笑,轉頭看了一眼老韓氏,只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泣道,“姑母平常身體如何,侯府裏誰人不知?若不是有人刻意為之,她又怎麽會躺在這裏受
罪?日後,日後還不知能不能恢複如從前……”
老韓氏聽到不能恢複,也嗚嗚哭了起來。
“真是晦氣!母親病着,心裏頭本就不好受,表姑奶奶不說寬她老人家的心,倒來給她添堵?”
三太太雖然一向對顧氏有些個不滿,但是相比之下,更是看不上韓麗娘。尤其韓麗娘母女如今跟淩頌攪和得越來越緊,更叫她憎恨——這種事情于男人來說只是風流轶事,但連累的可是家裏的名聲!
她的淩嫣,生的那般美貌,若是因淩頌韓麗娘的破事兒連累了耽誤了花期,她找誰去哭?
因此,她先挺身而出了。
韓麗娘并不和三太太争論,只是擦眼淚,低聲道:“我也是聽人說,昨晚上姑母還好好的,可巧就妙姐兒來了一回,就叫她老人家病了,心下着急而已。”她擡起淚眼,逼視着淩妙,“妙姐兒可承認,昨日自己來過這萱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