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作為衛紫璎的時候,淩妙與顧明蘭并無接觸,只是聽說過她素有端莊賢良之名。那會兒,她的祖母便對她說過,好好兒的一個女孩兒,天真爛漫也好,文雅端秀也好,溫順的活潑的,哪一種都讨人喜歡。
只是這沒出閣兒的姑娘,賢良算怎麽回事?人們口中的賢良,無非就是為丈夫開枝散葉看着他納妾收小的裝大度罷了,好端端的女孩子,竟要這麽個名兒,也不知是蠢還是傻了。
正因為這個,淩妙從最初就對顧明蘭無甚好感,哪怕她是顧氏唯一的親侄女。聽到顧明蘭自作聰明抹黑她的話,淩妙只是挑了挑眉毛,尚未說話,岑媛便忍不住了,冷笑:“瞧顧大小姐這話說的,怎麽像是說阿妙不孝呢?誰不知道,我們随駕春獵,遇到了狼群,阿妙一身的傷口呢。這才好了幾天?有心無力的,怎麽去看望顧老夫人呢?我雖然沒有見過顧家老夫人,然而就是憑心想象,也必然是一位極為和善慈愛的老人家,外孫女這樣重的傷勢,想來她老人家是能夠理解阿妙無法前
去的。怎麽到了你的嘴裏,就像是老夫人在指責阿妙不孝呢?”
她傷了一回,倒像是将口齒練得伶俐了,幾句話将顧明蘭擠兌的面紅耳赤。
顧明蘭暗恨岑媛多管閑事,然而又能怎麽說呢?
說老夫人就是日夜想念外孫女?
那岑媛立刻就會追問既然想念,為何不親自到侯府來看望一下重傷初愈的淩妙呢?連外孫女傷成了那樣都不來,說什麽想念,誰信呢?
若說不是老夫人日夜想念,只是自己提着老夫人的名兒說了這樣一句,水榭裏的人又都不是傻子,難道還能看不出她有意無意地抹黑淩妙?
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眼睛裏便蒙上了水霧。
她求助地看向淩妙,帶了點兒顫抖地輕聲說道:“阿妙,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對不對?”
“表姐光風霁月,自然不是那樣的人。”淩妙含笑回了一句,打了自己一棒子還想叫自己幫着她洗白白,真當自己好性兒麽?
正話反說,誰又不會呢?
一旁的楚萱華搖着把精致的纨扇,也笑着說道:“京城裏都說顧家姐姐是閨秀中的翹楚,從小就溫良恭儉,定然不會是心懷奸詐之人。阿媛,還不快跟顧姐姐道歉?”岑媛很是聽話,站了起來對着顧明蘭笑吟吟地福了福,朗聲道:“都是我以小人之腹度居君子之胸,以為顧姐姐和那些心裏陰暗見不得人比自己個兒強的人一樣呢。這是我的不對,顧姐姐賢良之人,不會與
我一般見識吧?”
若不是水榭裏還有很多的人,淩妙幾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臉,不忍去看顧明蘭青白交錯的臉色了。
顧明蘭深吸了一口氣,将滿腔怒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展顏一笑,勉強說道:“楚家妹妹言重了,哪裏就用的這樣呢?岑妹妹與我并不熟識,有些誤會也是難免。不如改日咱們去打馬球,也好親近親近。”
“好啊,我也許久沒活動拳腳了呢。”岑媛便挑眉大笑。
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坐着的沈蕊突然開口,柔聲道:“說起馬球,我倒是也能打,我家裏在京郊有一處馬場,不如就約個日子,在座的姐妹們一起過去可好?”沈家的馬場京中聞名,乃是皇帝登基後賜給承恩公府的,不但占地極大,更是草木豐美,裏頭還有一座美輪美奂的別莊。聽說,這原本是一位犯了事的郡王名下産業,後來不知為何這郡王獲罪被貶谪成了
庶民,這偌大的一處産業也就落入了沈家的手裏。
以沈家如今之勢,承恩公世子夫人能帶着沈蕊一同來侯府賀壽,顯然是給了淩家十足的面子。甚至花廳裏還有些夫人竊竊私語,不明白為何一向低調的承恩公府會突然如此行事。淩嫣不懂這些,然而她卻知道,若說承恩公最出息的女兒是當今的皇後娘娘的話,那麽最受寵愛的女兒莫過于沈蕊了。沈蕊以前從來沒有在京城交際圈子裏露過面,只是風聞,她的一應吃穿用度精致奢華
,竟是王府貴女也難以比拟的。
偷偷地打量了幾眼安靜溫柔的沈蕊,淩嫣便覺得有些自慚形穢了。她也是個美人胚子,然而到了沈睿面前,卻被襯得小丫鬟一般。沈蕊今日乃是作客,并沒有金碧輝煌地打扮起來,然而卻依舊能夠看出,是十分用心打扮了的:一襲碧色繡海棠吐蕊的月華紗裙裳随着水榭中的輕風微微擺動,更顯她身姿婀娜纖細,一半青絲看似随意地挽了個堕妝髻,又将另一半用一支打造極為細致的金發箍捆了一束拖在胸前,耳上是樹葉形的墜子,腕子上籠着初春碧水似的兩只碧玉镯子。稍遠處看去,她整個兒人仿佛都被裹在了瑩潤的翠色之中,輕
靈飄逸,秀美絕倫。這樣的容貌,這樣的家世,叫淩嫣不自覺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羨慕了。聽得沈蕊相邀,也不等別人說話,連忙就拍手笑着說道:“沈家姐姐的主意好,別人我不知道,我是一定要去的。沈姐姐,到時候你可別
嫌棄我聒噪。”
沈蕊笑容微微一頓,心下生出了幾許不快。
自從春獵裏她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向淩颢表白被拒絕後,反而越發生出了勢在必得。這一點不得不說,沈蕊與沈皇後不愧是姐妹,骨子裏都有一種狠勁兒。淩颢不肯接受她,哪怕皇後出面都斷然拒了婚事,沈蕊無法,竟生出了壯士斷腕的主意。這一個多月來,京城裏已經慢慢傳出了她屬意淩颢,承恩公欲将心愛的小女兒下嫁定遠侯的消息。她抛了女兒家的
體面和尊貴,做出了這樣的犧牲,本以為能夠叫淩颢明白自己的一顆心,哪知道那人就如同冰山一樣,冷硬無情,竟是毫無反應。
沈蕊愈是求而不得,便愈要将淩颢征服,故而這次淩颢嫡母壽辰,她說服了母親,叫自己的大嫂帶着來侯府賀壽。她便不信,皇後娘娘的試探淩颢裝傻混了過去,那麽父母之命呢?
只要老夫人應下這門親事,淩颢便是再不願意,也得認!
正因打着這個主意,沈蕊對淩嫣喚她做姐姐很是不滿,往後,輩分不是要亂了?
然而她的城府比顧明蘭要深得多,依舊帶着春風拂面的微笑,端雅娴靜,對淩嫣道:“三小姐肯去,我自然是歡迎的。二小姐,屆時望你也一同來才好。”頓了一頓,又對衆人笑道:“上次春獵之時,淩小姐和岑小姐在馬上的英姿叫我至今難忘,佩服得很。那會兒,我就有心相請了,只沒想到竟發生了那樣的意外,叫二位小姐受了苦了。姐姐每每提起此事,
都是要愧疚一番。”
她提起了沈皇後,岑媛和淩妙兩個都不好再坐着,齊齊起身颔首:“皇後娘娘太過恩慈了。”
沈蕊一笑,亦是點頭。她的話裏半真半假的。沈皇後的确嘆息她們倒黴,愧疚卻是沒有的。相反,她更可惜姚家那一對兒姐妹花——可惜了的,生得那般的絕色,更難得是一模一樣的容貌,若是召進後宮,只怕麗貴妃的盛寵就
要被分出去不少了。
沈皇後原本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借着這兩個姐妹來分麗貴妃的寵,為自己的兒子鋪路。誰能想到,一場看似玩笑的比賽,竟叫那姐妹倆與淩妙岑媛結了仇呢?翊郡王親自動手将人抽飛,後來的定遠侯淩颢和威遠将軍更是絲毫不肯憐香惜玉,還當着皇帝的面兒呢,就叫人賞了姚家姐妹一人二十個耳光。那動手的都是粗爺們兒,好端端的兩張絕色面孔被打的豬頭
一般,別說進宮服侍皇帝了,就是好一些的人家,誰又能叫孩子娶了被多少個男人摸過臉的女孩兒呢?
當然,這些淩蕊不會說。她笑盈盈看着淩妙,這是淩颢最為喜愛的侄女,與淩妙交好,也能叫淩颢對自己更歡喜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