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Art is pain; life is suffering.

(藝術是痛苦,生活是磨難。)

……

這是燕城近一周以來,最美的黃昏。

鐘皓傳媒頂層的露臺上,一襲單薄的身影正用雙手撐着圍欄,眺望暮色。

他真得太瘦了,以至于從背後可以清楚看到那件白襯衣下藏着的肩胛骨。

久未打理過的頭發被随意在腦後紮了個揪,額前的碎發則是直接擋住了眼睛,露出蒼白瘦削的下巴。

咔噠。

廉價打火機跳動起火苗。

他将嘴裏叼着的煙湊近點燃,深深吸了口,又徐徐吐出……

而後輕「啧」了聲:“疼死人了。”

語氣淡到就像是在說樹上剛又落了幾片葉子,還帶着些許自嘲,可抓圍欄的手卻因用力而變得骨節突出。

玻璃門被人推開了,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小年輕匆匆朝男人走了過來,滿臉地擔憂。

“老師,您還好吧?”小年輕推了下鼻梁上的圓眼鏡,小心翼翼地問。

男人最後又抽了口煙,這才将煙頭撚滅道:“這麽急麽?”

小年輕無奈地嘆了口氣:“制片方說不讓咱們耽誤裴邵…咳,裴先生的時間。”他抿抿唇,還是忍不住說,“溫老師,我看這活要不咱還是算了吧!我真看不了你被裴邵城帶來的那傻逼顧問攆着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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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的溫钰寒聞言輕笑了聲,轉而問:“小洋,出門的時候幫我帶胃藥了吧?”

“哦,帶了!”被叫小洋的人趕忙從兜裏掏出了個白色小瓶,倒出兩粒藥遞給溫钰寒。

溫钰寒接過,也不就水便直接吞了下去。而後轉過身來,沖小洋遞遞下巴:

“回去開會。”

“溫老師!”小洋下意識出聲,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我總覺得裴邵城就是擺明了要故意刁難你,說穿了不就是想把編劇換成自己人麽,你又何必還回去……”

「自取其辱」四個字滾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現在走,然後咱倆明天一起抱着喝西北風麽?”溫钰寒将手揣進兜裏,語氣倒是輕松,“起碼也得先把這筆款要回來啊。”

此時,露臺上剛巧刮起一陣風。

溫钰寒額前的碎發被風驀地吹起,露出了藏在下面那一雙含笑的眼睛。

小洋愣了下,臉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他剛想再勸,卻被溫钰寒背後突然出現的一束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裴、裴…?”

幾乎同時,溫钰寒的眸色也是一暗,低頭就想貼着牆邊溜進屋裏,卻只覺得胳膊被人鉗住向後一拽。

“溫老師。”頭頂傳來了個低沉的聲音,“你這煙抽得時間也太久了。”

小洋被裴邵城如此冒犯的舉動吓壞了,碼着膽子上來就要拉開他的手。

“裴先生,溫老師他…”

“小洋。”溫钰寒看着裴邵城平靜道,“你先回會議室去。”

“溫老師!”

“去吧。”

小洋皺眉看看溫钰寒又看看裴邵城,最後還是防備地點了下頭,猶猶豫豫地轉身進了轉門。

露臺上一時只剩下溫钰寒和裴邵城二人。

溫钰寒收起笑意,沖對方眯了眯眼:“你頭頂就有個攝像頭。”

“那是你的新床伴?”

兩人同時開口。

溫钰寒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些許愠怒。可那神情也僅僅只有一瞬,便又迅速回歸到了平靜。

他閉眼笑了下,等再睜開時,眼中已重新染上了裴邵城記憶中的狡黠與風流。

“搞藝術的嘛,要讓自己随時處在一種興奮狀态下。”溫钰寒頓了頓,尾音上揚,“這話我以前也告訴過你,不是麽?”

裴邵城面無表情,可手上的力道不由就又加重了幾分。

溫钰寒被他攥地蹙了下眉,覺得骨頭都要被捏碎了。可他仍是波瀾不驚地迎着對方暗沉的眼眸。

他知道,裴邵城在生氣。

然而,就當溫钰寒以為自己要被對方甩翻時,裴邵城的手卻緩緩松開了。

他從上衣的口袋裏摸出煙盒,不慌不忙地點燃,卻仍是堵着門,沒有半點讓溫钰寒離開的意思。

“你一點都沒變。”裴邵城說。

“你倒是變了不少。”溫钰寒将被弄皺的襯衣整了下,漫不經心道,“以前的裴邵城,可不會像現在這樣上來就打聽別人的私生活……我說,你不會真是出來抽煙的吧?”

裴邵城呼出口煙,沒回話。

“裴先生…”溫钰寒覺得有些疲憊,耐着性子道,“你也知道近兩年影視行業不景氣。實話說,我是花了很大功夫才争取到這個項目的,光比稿就比了三輪…非要這麽跟我過不去麽?”

“什麽時候你也淪落到要跟人搶飯吃了?”裴邵城審視着溫钰寒,緩聲說,“看來當年的大腿還是沒抱牢。”

溫钰寒笑笑,兀自只接上半句,“哪兒的話,真要是餓極了,嗟來之食也能吃得很香。”他邊說邊又摸向兜裏的煙盒,“裴先生現在的片酬怎麽也該是我的十倍了,總不至于還惦記着這一點編劇費吧?能不能行個方便,請您帶來的那位顧問高擡貴手。時隔多年再一起合作,和和氣氣的不好麽?”

“你覺得我在找茬?”裴邵城頓了頓,“吳老師論資歷作品都遠在你之上,我把他叫來當顧問也是出于對項目本身好。”

他自下而上地打量着溫钰寒,揚起唇,“學長,都混成這樣了,還是這麽不虛心啊?”

這話被裴邵城說得不輕不重,卻仍是快準穩狠地将溫钰寒刺痛。

他的臉色冷下來,終是有些壓抑不住怒意地點頭笑了聲:

“到底是來撬活還是來幫忙,你自己心裏清楚。”

裴邵城叼着煙,不置可否。

“裴邵城,今天要真是我技不如人,我屁話也沒有…”溫钰寒擦亮打火機,“可你好歹也演過這麽多戲了,當真就分不出劇本的好賴麽?”

大概是因為情緒波動,胃裏又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溫钰寒趕忙深吸了口煙草,壓下了那股翻湧着的惡心。

“你病了?”裴邵城蹙了下眉。

溫钰寒哼了聲,倚着牆悶聲連抽了大半根。才将額前的碎發捋向腦後,淡淡道:“我知道對于資方來說,裴先生的價值遠比我多得多。畢竟一個有黑歷史傍身的三流編劇,片方能跟我簽合同就已經算是很夠意思了…”

話及此處,溫钰寒頹笑了下,“算了,跟你講這些也沒用。”他抵着牆撐起身子,“我不玩兒了。待會兒會上商量下吧,你們要是還打算用我的大綱,就把這一階段的錢付了。要是不用,就自己推翻重來。至于耽誤的這段時間,我只能說抱歉。”

“你到底哪兒不舒服?”

“行了裴先生。”溫钰寒的眼底流露出一絲厭倦,“你連我治病買藥的錢都要搶,還管我哪兒不舒服?”他說着朝裴邵城臉上噴了口煙,戲谑道,“改明兒要是在圈子裏聽到什麽落魄編劇因病無錢醫治,暴斃家中,記得給我燒把紙錢……”

話未說完,嘴裏的煙便被裴邵城驀地抽走,撚滅進一旁的富貴竹花盆裏。

溫钰寒舔了下唇,避開那炙人的目光。

“說真的,要不是你以前也用這招糊弄過我,我還真就忍不住想放過你了。”裴邵城低聲說。

見溫钰寒不答,他接着道:“不是一貫的手段麽……學長,其實我很想知道,到底還有什麽是你不會利用的。”

這句話仿佛是根被火燎紅了的針,在溫钰寒的心口狠命一戳。于是往日種種就像壞了閥門的舊水管,開始一個勁兒地向外傾瀉。

溫钰寒深吸口氣,及時止住了走馬燈般的思緒。

他低淺地笑了聲,随後再次擡頭看向裴邵城:“所以,我現在賣慘對你已經沒用了是麽?”

這之後,兩人均陷入到了一陣長久的沉默中。

餘晖已經散了,天光正在一點點轉暗。

大概是因為小洋告訴會議室裏的人,裴邵城正和溫钰寒在露臺抽煙,大家都默契地沒有出去。

畢竟,在先前的會議中他們都已多多少少看出了兩人的不對付。這部片後期全指望着裴邵城沖擊票房和獎項,得知他主動去找溫钰寒,無論是商讨事宜還是有意找茬,都沒人敢出去攔。

就這樣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直到天已徹底黑透,露臺外的裴邵城終是先開了口。

他掐滅煙對溫钰寒沉聲道:“我可以讓資方不換編劇,也可以讓老吳不再對創作多做幹預。當然,這全要看你自己上不上道了。”

“什麽意思?”溫钰寒探究着裴邵城的目光。

在從對方那雙幽深的眼眸中精準捕捉到了一抹深藏着的危險意味後,神情由疑惑到心驚再一點點轉為了憤怒。

“裴邵城…”溫钰寒一字一句,語氣冰冷,“你當我是出來賣的?”

……

作者有話說:

Art is pain; life is suffering.(藝術是痛苦,生活是磨難)——《疾速追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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