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洞房清燭(上)

北靜王府的前廳裏,水渺扯着水溶身上大紅的喜服,連聲道:“四哥,我如今才知道了什麽是風流倜傥,什麽是玉樹臨風,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淡淡的哼了一聲,水溶道:“等你成親的時候再說這些吧。”扮了個鬼臉,水渺嘻嘻的笑道:“人生有四喜,第一喜就是洞房花燭夜,何況那個四嫂我也見過,嘻嘻。”

水浩緩緩地走上前來,溫和平靜的臉上依然是那副平易近人的表情,輕輕拍了拍水溶的肩頭,笑着道:“弈冰,大哥恭喜你如願以償,在我們皇家,能有幾人娶得自己中意的人。”

淡淡的一笑,水溶俊美的臉上絲毫沒有因為這個笑容而有一絲的柔和:“弈冰謝過皇兄的美意,弈冰知道,這件事若沒有皇兄,恐怕難以如願,知恩圖報,皇兄的人情弈冰銘記在心。”

呵呵笑了一下,水浩道:“自家兄弟還這樣客氣,這是我這做大哥的應該的,只要你能滿意就行,何況大哥聽貴妃娘娘說過,你的這位王妃可是聰明伶俐,才華頗高。”

水浩的每一句話都如刺一般紮着水溶的心,但在臉上,水溶依然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謙恭的道:“弈冰一會兒一定要多敬皇兄幾杯酒,能有今日,皇兄的功勞最大。”

水浩意味深長的笑道:“只要你有了王妃後不要忘了兄弟們就行。”水溶道:“這個弈冰明白,皇兄放心。”

水浩回頭看了看其他的人,大聲道:“臨來父皇還說過,雖然四弟如今在北府,但他依然是我們的兄弟。”

轉頭看着水溶,水浩想起如今一切都按着自己的意願水到渠成,水溶娶了黛玉,失去靠聯姻擴大勢力,與自己抗衡的機會,皇上欣然賜婚,那就表示沒有對水溶暗中偏袒的心思,不知不覺的,一絲得意的笑容浮上水浩文質彬彬的臉,興致盎然的對水溶道:“所以弈冰你放心,無論你在北府還是皇宮,你都是水弈冰。”

瞥了一眼水浩掩飾不住的得意,水溶的心卻寒了下來,不過還是不動聲色的道:“雖是這樣,但弈冰還是謹記自己的身份。”

水洛緩緩地擡手掩了掩嘴,懶散的笑着道:“反正在一楓的心裏,大哥四哥都是一楓的兄長,老九,你說是不是。”

水渺撚起一塊點心,邊吃邊含糊的道:“極是,極是,咦,你們聽,是不是花轎來了。”衆人一齊向外望去,只見侍風急急的進來道:“王爺,太妃請王爺去前堂。”

看了衆人一眼,水溶道:“那弈冰先過去了。”水浩笑着道:“快去吧,別讓新娘子等急了。”微微一探身子,水浩若有所指的道:“弈冰,好好待人家,別忘了當年揚州之行,我們還和他父親有過一段淵源呢。”

水溶應了一聲,神色淡定的道:“弈冰一定牢記皇兄的話,等明日一定帶着王妃去給皇兄道謝。”輕輕的一笑,水浩道:“好,大哥在東宮裏等着。”

面色平靜的一轉身,水溶清冷的眸子裏那一份狠鸷毫不掩飾,寬寬的光袖裏,修長的手已經攥出了血痕。

偏偏水渺急不住,一溜煙跑到前面,讨好地道:“四哥,我也去湊湊熱鬧好不好。”水溶強忍住臉上的表情,淡淡地道:“你自己随意就是,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想鬧什麽幺蛾子,當心我扒了你的皮。”

水渺故作害怕的縮了縮,道:“好,這次我一定老老實實的,何況上次我還幫了四嫂一個忙呢。”輕輕哼了一聲,水溶道:“你沒有惹麻煩就算好的了。”

水洛悠哉的在一邊道:“九弟,拜堂有什麽好看,等晚上鬧房才熱鬧呢。”水渺嘻嘻笑着道:“好,那就聽六哥的,我不去看了,等晚上再來看新娘子。”水溶冷冷的道:“随你的意。”

外房裏大紅的喜燭依然冉冉的亮着,透着一份溫馨的旖旎,輕挽的疊翠帳簾,低垂的金色流蘇,還有身下松軟光滑的喜被,一切都在明明白白的昭示着這是喜房。

輕輕的依着美人靠,已經散開的秀發松散的披在黛玉的胸前,映的她本來白皙細致的臉色有一種朦胧的光暈,就如外面已經中天的清月新輝。

紫鵑又查看了一下,才低聲道:“姑娘,既是這樣,早些歇着吧,或許王爺是因為有別的事,才匆匆忙忙的離開的。”

看了紫鵑一眼,黛玉神色平靜的道:“沒事,你去歇着吧。”紫鵑擔憂的看了看黛玉,道:“姑娘也不要多想,明天一早還有很多事等着姑娘應付呢。”

幽幽的嘆了口氣,黛玉道:“是啊,明天…。”輕輕扯了扯身上的錦被,黛玉道:“你去吧。”紫鵑無奈的搖了搖頭,對黛玉道:“姑娘有什麽事就喚一聲,我和雪雁在外面。”

走到門口,紫鵑彎腰剛要吹滅門後的燈燭,卻聽黛玉低聲道:“留着吧,陌生的地方我不習慣。”

紫鵑道:“那我把燈罩放上吧。”一時,橘紅色的燈光把房裏的一切都映的朦朦胧胧,紫鵑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黛玉,低聲問道:“姑娘,這樣行吧。”

燈光下的黛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雙清澈似水的眸子如兩顆晶亮的晨星,蘊着灼灼的光華,輕輕的點了點頭,黛玉沒有做聲。

房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黛玉無由的松了口氣,緩緩地閉上清眸,剛才的事一下子湧上心頭。

揭開蓋頭的那一剎那,黛玉雖然沒有擡頭,但是還是感覺到那一道看過來的目光中除了淡漠還有一份不加掩飾的寒意。

喜娘丫鬟們喧嘩的聲音不停地在耳邊響着,黛玉低垂着頭,一任她們擺布,直到額上微微滲出了香汗。

只聽喜娘大聲的道:“請王爺王妃喝‘合卺酒’”,接着喜娘遞上的酒杯,碧玉的杯子在燭光下光潤流轉,一條紅紅的絲帶拴住了兩只杯子,即使不刻意的擡頭,黛玉也可以看到另一只杯子被那雙修長瑩白,骨節分明的手拿在手裏,輕輕地把玩着。

感覺到那逼人的氣息漸漸的覆了下來,黛玉纖瘦的身子忍不住顫了一下,手中的杯子一晃,牽動着另一只杯子也跟着動了一下,有幾滴酒濺了出來。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低聲挪揄道:“莫不是王妃後悔了。”慌亂地擡起眼,黛玉跌入的是一雙幽深冰冷的眸子,就如千年古井般,靜寒,深邃,那眸中的含義,讓人難以猜測。

不加思索的垂下眼睑,黛玉沒有做聲,臉上卻是一種義無反顧的神色,毫不猶豫的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有些驚愕的看了黛玉一眼,水溶也沒有做聲,俯身将杯中的酒喝盡,絕美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神色。

看着流光溢彩的喜杯,水溶緩緩的道:“王妃果然是個痛快的人。”随後看了一眼四下,低聲喝道:“都給本王退下。”

房裏一時間靜了下來,只有幽幽的燭光映着兩人絕美的容顏,紅綢疊翠的新房裏,有一種不言而明的旖旎。

低着頭,黛玉沒有擡眼,攥着的喜帕在她纖瘦的手裏已經微微潤濕了,忽聽一聲冷冷的輕咳,随後是水溶冰冷的聲音:“老九,你給我進來。”

黛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咯噔的聲響,随後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從窗子那邊傳了過來:“四哥,你怎麽知道是我。”

哼了一聲,水溶沒有做聲,水渺直接打開窗子跳了進來,對着黛玉使了個禮,嬉笑着道:“王嫂的酒量真好,巾帼不讓須眉,不由讓我這做小弟的刮目相看,改天我請王嫂去我的宮裏喝酒,好不好。”

不容黛玉說話,水渺又轉身對水溶笑道:“四哥,書上說**一刻值千金,那我就不打擾四哥了,嘿嘿,我走了。”

說完,水渺一下轉過身來,狡黠的臉上掩不住得意的笑意,擡步就要向外走,不料一只手一下子伸了過來,提着水渺的後領道:“把你的人給我帶走再說。”

水渺故作無辜的轉回頭來,圓溜溜的眼睛瞪着水溶,道:“四哥,我這不是要走了嗎,我知道剛才惹四哥生氣了,不過這都是六哥教我的,你要找就找他算賬吧。”

冷冷的笑了一下,水溶微紅的臉上帶着不加掩飾的愠怒,低下頭,看着水渺有些驚慌的眼神,輕聲道:“我一會再找老六算賬,不過現在先算你的帳,把床下的人去給我揪出來。”

水渺臉色一變,随後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低着頭小聲的道:“嘿嘿,原來四哥都知道了。”提了提水渺的衣襟,水溶不容置疑的道:“和我來玩一手,老九,你還嫩點,當心我生氣把你的那些小東西全給你毒死。”

“四哥,別,別,我道歉還不行。”水渺驚慌的道:“我這就讓他出來。”上前一步,水渺對着闊大的喜床大聲道:“小凳子,你給我出來,已經露餡了。”

黛玉驚訝的看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太監從床下緩緩地爬出來,或許是呆在裏面的時候不短了,剛出來的小太監有些不敢睜眼,随後反應過來,忙一下子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饒。

恨恨的瞪了水渺一眼,水溶沒有做聲,水渺讪讪的道:“四哥,看在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份上,就饒了他吧。”

一轉頭,水渺又走到黛玉身旁,故作可憐的道:“王嫂,素日我和四哥最好,所以今日的事我只是湊個熱鬧,不是說新房越鬧越喜嗎,我先恭祝四哥和四嫂洞房花燭,白頭偕老。”

偷偷瞥了一眼水溶,水渺對黛玉做了個鬼臉,低聲道:“我知道四嫂是最聰明的,又怎麽會上當呢。”說完悄悄的踮起腳,想從水溶的身後溜走。

卻不想忽聽黛玉柔柔的道:“九弟,你的東西是不是落下了。”水渺擡起的腿一僵,緩緩地看着黛玉,尴尬的笑着道:“王嫂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的東西都帶在身上呢。”

說完,又煞有介事的四下翻了翻,接着無辜的道:“王嫂你看,都在呢。”黛玉沒有做聲,只是輕輕的走到銅嘴香爐邊,撚起旁邊一塊沒有燃盡的檀香,低聲道:“這香好像挺與衆不同的,不知是不是九弟的東西。”

水渺馬上叫起撞天屈來,連聲道:“這絕對不是我做的,我雖然有時候喜歡作弄人,但卻是光明磊落,敢作敢當的男子漢,不屑用這些見不得人的伎倆。”水渺言辭铮铮的說着,卻忘了剛才自己的手段又光明了幾分。

水溶一步走過來,毫不遲疑的從黛玉手裏拿過那截檀香,手指相觸間,那微涼的感覺使得兩人都是微微一怔,随後又各自不露痕跡的移開,水溶本來冷峻的面上閃過一絲難以言明的觸動。

一邊的水渺可不會閑着,讨好似的對黛玉道:“我就知道四哥和四嫂是最聰明的了,這些小把戲又怎能瞞得過呢,嘿嘿,六哥還鄭重其事的說一定能成呢,這下,看他怎麽…”

忽然醒悟到自己說漏了嘴,水渺不由一下子掩上嘴,不用看就已經能夠覺察到水溶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盯了過來,英挺的雙眉已經皺了起來。

慌忙的跑開一邊,水渺邊跑邊道:“四哥,我去幫你把六哥揪來。”說完,對着地下的小太監一揮手,嚷了一聲:“還不快走。”一溜煙跑了出去。

将香塊放到鼻下一嗅,水溶本來凝重的臉不經意間緩和了一下,這不過是很普通的迷香,而且劑量也很輕,對身體無害,水洛讓人放在新房裏,不過是想讓房中的黛玉等不到水溶回來就沉睡過去,丢丢顏面而已。

微微怔了一下,水溶一下子轉頭看着黛玉,犀利的眸子冷冷的,含着一絲難以言明的目光,低下頭,寬寬的廣袖一掃,将香塊放了起來,随後別有用意的道:“這些江湖的伎倆,對王妃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來說恐怕不是輕易能知到的,看來本王的王妃果然是手段高明,竟連這些都能覺察出來。”

其實黛玉這也是誤打誤撞,本來根本也不沒在意這些香氣,只是因為自來不喜歡熏香,所以對房裏的香味十分的敏感,進了喜房呆了不多時候,就覺得有些頭沉,便讓紫鵑拿開,紫鵑還奇怪的對黛玉道:“這王府裏的熏香就是不一樣。”

剛才,看到水渺弄得那些小伎倆,窗外偷聽,床下藏人,黛玉一下子想到了熏香,便假意多說了一句,不想不但惹得水溶在意,水渺竟不知不覺自己抖了出來。

聽着水溶陰陽怪氣的譏諷,黛玉即使再淡然,也不覺忍不住道:“黛玉也只是誤打誤撞而已,相比起王爺剛才的胸有成竹,似乎有些班門弄斧。”

哼了一聲,水溶忽的轉頭對門外吩咐了一聲:“給本王守着,誰也不許進來。”聽着外面遠遠地回應聲,不知為什麽,黛玉的心忽的一下子跳了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到了最後竟連自己似乎都能聽到。

靜靜地站在那裏,雖然垂着頭,但是黛玉還是能感覺到緩緩逼近的氣息,竟然帶着一份不加掩飾的寒意。

一時無聲,過了一會兒才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王妃這些日子也夠費心竭力的,如今終于如願以償嫁進北王府,是不是興奮的有些過頭了,剛才連杯子也端不住了,早就聽說國公府養女高人一籌,果不其然,不過…。”

走近一步,水溶緩緩的低下頭,黛玉的鼻間多了一份濃濃的酒香還有一種難以說明的氣息,水溶的聲音依然冷冷的:“本王也不會是那麽輕易被人算計的,就像剛才一樣,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本王還是奉勸王妃一句,以後北靜王府裏王妃能好自為之,否則撕破了臉,誰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雖然水溶的話說的很含糊,但是從那日洪雲軒的事和元妃水溶今日的話中,聰明的黛玉也隐約猜出了一些,這一場賜婚似乎成了水溶和別人之間的一個賭注,而自己不知不覺中竟成了其中的一個棋子。

黛玉自來就是個敏感的人,在賈府裏處處小心謹慎,生怕別人看不起自己,不想今日一掀起蓋頭,就聽到水溶冷諷熱嘲的話,再想想如今自己尴尬的處境,骨子裏那份素來的自傲和矜持使得黛玉本來還有些忐忑的心不由平靜了下來。

暗暗舒了口氣,黛玉忍不住微微擡起頭,似水的眸子冷冷看了水溶一眼,清晰的道:“雖然不知道王爺指的是那件事,但是冤有頭債有主,請王爺不要牽涉上國公府,還有,至于說黛玉能算計到王爺,那恐怕是王爺擡舉了,剛才只不過談笑間,王爺就将一切算計看得清清楚楚,那又豈是黛玉能算計到的。”

水溶忽的冷冷一笑,清隽俊美的臉上是一種無法言明的神色,望着大紅的挽幛,自嘲的道:“王妃太自謙了,本王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原來關鍵是在王妃的身上,三番四次的偶然,卻原來是刻意,王妃真是好手段,那人也是好計策,不動聲色間,原來一切盡在掌握。”

舒了口氣,水溶緩緩的道:“若是本王再糊塗下去,豈不成了皇宮裏別人的笑談,再說了,本王如今對這場戲竟然也很感興趣,皇上親自将王妃賜給本王,你說這是本王的幸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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