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再往倫敦
用過平常無奇的午餐後,布蘭登和貝絲告辭離去,何麗雅拉着貝絲的手,隔着馬車的窗戶細語告別,貝絲的表情既含着感傷,也帶着興奮。她反複邀請何麗雅在來年開春後到特勒特莊園去做客,如此的情真意切,讓何麗雅沒辦法拒絕。
等到貝絲在車上安置好後,布蘭登也與約翰爵士及夫人還有詹寧斯太太告別完畢了。他朝着馬車處走過來,何麗雅正巧站在車門口,隔着遠遠的送行人群,兩個人似乎又有了一次單獨談話的機會。
布蘭登朝着何麗雅微微鞠躬,輕聲細語的說着離別時的客套話。何麗雅目不轉睛,看着布蘭登略帶着蒼老和疲憊的臉,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如果上校能在這裏多留幾天該多好,一起坐在花園裏,就算不說話,她也感到了一種心安。
可是有什麽資格這樣挽留他呢?更何況,自己在巴頓莊園,也不過是個客人。一種離情別緒爬上了她的心頭,抓撓得她癢癢的,可是她卻沒辦法說些什麽,張了張嘴,最終化為嘴邊的一縷微笑。
“上校,保重啊。”她的語調平淡,一向大咧咧的何麗雅第一次在布蘭登面前掩藏了情緒。
兩天後,何麗雅也啓程,回到了薩拉倫莊園。
半個月沒有回去,一落到薩拉倫的地界,迎面便看見艾利克老管家那張激動萬分的臉,何麗雅被他糾纏,處理各種莊園內堆積下來不能由管家直接做主的事物,艾利克絮絮叨叨好幾天,直到最後一件事情落實,何麗雅簽字确認,還蓋了一個艾利克設計的“何氏印章”後,老管家才心滿意足的從身心俱疲的何麗雅手裏接過羽毛筆,拍拍屁股走人。
何麗雅累得癱倒在床上,昏睡了一個下午。
一場舞會引發的事件讓她身心俱疲,在薩拉倫,她足足又休息了半個月。每天窩在書房裏發呆、打瞌睡,想出去走動的時候騎上她的馬在附近山坡上游蕩,或者設計設計薩拉倫莊園的建築,比如在遠處的湖旁修個小屋,她還決定在那裏打造一艘小船,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就可以在湖裏泛舟了。
十二月份很快就冒了頭,十一月份還斷斷續續的下雪,到了這時候,便成了連貫。何麗雅每天拉開卧室的窗簾,便會在第一時間看見窗外的一片雪白,整個大地白茫茫的,如此幹淨。正如同她的心,空蕩無依。
期間詹寧斯夫人來信盛情邀請,要何麗雅去巴頓莊園聚會,被她婉拒了,不知道為什麽,她聽說布蘭登還沒有從特勒特莊園回到德拉福,便沒什麽興趣去參加那些上層社會的所謂聚會了。雖說一群人聚在一起好歹會更熱鬧一點,不過那種打牌和聊天的活動,她的興趣不大,與其在那裏應付交際,倒不如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在書房的壁爐前打瞌睡來得自然和爽快。
何麗雅覺得寂寞,當這種情緒開始在她的心裏生根,便生長得沒完沒了了。她想家,想父母,想回到現代。不過理智告訴她,這不可能。于是她便又想到另一面去——閉上眼,她沒來由會想到一張溫和而可親的臉龐,布蘭登上校,他的形象總在自己的眼前晃蕩,他的笑容,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身姿,甚至他的背影。
他說過要來薩拉倫拜訪。何麗雅常常這樣想着,是不是今年之內來不了了?
不知道科特瘦些了沒有?她有時候躺着看天花板,又會這樣想。
她很詫異自己能這麽想一個人,想他的所有,想得快要瘋了。她甚至希望每一次敲門進來的人就是那個總會風度翩翩微笑的男人,可是希望總是一次次落空。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布蘭登上校對于她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是他救了她,在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他一次次的給她溫暖,讓她感到一種安定和平和,而不至于因為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而覺得慌亂。她告訴自己,約翰爵士和詹寧斯夫人也讓她有這種感覺,只不過沒有布蘭登上校那麽的濃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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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前兩周,艾利克便開始忙碌着要置辦莊園裏過聖誕要用的物資,他提議最好去一次倫敦,因為那裏的東西品種既多,也比這鄉下賣得更便宜。何麗雅既然無事可幹,便依照了他的建議,很快帶着艾利克和兩個仆人去倫敦采辦物品。
一路奔波,他們最後最終在倫敦的某個旅館裏住了下來。
第二天開始,艾利克和何麗雅分頭行動。艾利克上街執行莊園管家應具備的采購目标,而何麗雅則開始自己在倫敦的街頭亂晃,當然,她自己晃蕩很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她帶着一名貼身男仆,不僅具有保镖的作用,還可以在何麗雅購物之後做抱東西回旅舍的人力。
何麗雅發覺自己很快就迷上了在倫敦四處搜尋購物,經濟上沒有太大問題,讓她可以從容而自由自在的購買自己想要買的東西。有時候是在一個小雜貨店買上一個帶着中世紀色彩的首飾盒、幾個小擺設或者漂亮而實用的花瓶或者畫屏。有時候則是去陶瓷用品店裏購置一些杯盤,或者到服裝店裏定購幾套冬季和來年春季穿的衣服。
她很快便遇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讓她發覺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麽默默無聞。起初是在某一天的入夜之後,兩名何麗雅“父親”的舊友前來拜訪,帶着讓她前去參加宅邸聚會的邀請。在送走那兩人後,何麗雅怎麽也沒有想出來自己是怎麽走漏了風聲,讓別人知道她來到了倫敦?不過第二日她又一次上街的時候,在一家食品店裏買小吃時便明白了——那店主反複表達自己對中國的向往和熱愛,那挖人的目光讓她立即重新明白了自己和他人的不同之處。
一個中國人出現在倫敦,在這個時代,果然還是不同尋常。
各種各樣的事情開始撲面而來,詹寧斯夫人送信,說自己也到了倫敦,請她去宅邸做客。這封信何麗雅自然不能不重視,畢竟詹寧斯夫人與自己的關系如此親近,若随意拂了別人的好意,怎麽也說不過去,更何況上次自己到倫敦,正是在詹寧斯夫人的房子裏借住打擾呢。
何麗雅沒料到的是,在她到詹寧斯夫人的宅邸拜訪後,熱心的老太太立刻要求她就在那裏住下,不要再回去旅館。那固執的勁頭就好像若何麗雅拒絕了她的意思,就是扒了她的面皮似的。何麗雅原本就在旅館裏住得不太習慣,被詹寧斯夫人一番勸說後便只好聽命,住了進去。
這好像是給自己列了個靶子,高高舉起在倫敦的上空。何麗雅開始不斷受到各種各色人的打擾,幾乎連出外逛街的時間也沒有了。這其中的人不光有那些何姓商人的舊友,還有一些慕名而來的年輕紳士和愛打探消息的上層社會無聊貴婦。詹寧斯夫人在宅邸裏舉辦了幾次聚會和舞會,雖說本意是在聖誕前創造一種熱鬧的氣氛,然而何麗雅也因此成了個不折不扣的受難者,成日裏被那些人包圍着,真讓人不厭煩也困難。
一日清晨,何麗雅難得早醒,用過早餐後便立即穿着一身裹到下巴的大衣出門,走上了倫敦的街頭。她好幾天沒有出過門閑逛了,這天她帶着男仆從東倫敦一路游蕩,乘着馬車去了西倫敦,把街上開的小店逛了個夠。
在一家賣油畫的畫廊外,何麗雅正對着一副風景油畫出神,心中發着無數贊美感嘆的詞彙。沒成想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回頭,看見一個人正在拿開頭頂的禮帽,露出臉來。
“喬治?”
喬治彈了彈肩頭的落雪,對着何麗雅燦爛一笑。
“麗雅,很久不見了。”他的聲音熟悉而親近,在倫敦陌生的街頭猛然聽見,竟讓何麗雅忽然覺得眼中一酸。
受了賽德隆子爵的囑托,喬治跟着管家一同來到倫敦置辦物品,目的和何麗雅相同。兩個人雖然還有幾分尴尬,不過基本的客套卻照舊進行。何麗雅原本就仍将喬治當做好友,此刻見喬治神色平常,談話中便漸漸沒有了疏離,又熱絡起來了。
喬治邀請何麗雅到飯館裏用餐,兩個人漫步在倫敦飄雪的街頭,倒也是別有一番的趣味。他看着何麗雅的目光依然熱切,卻多了幾分克制。午餐之後,他送何麗雅回到詹寧斯夫人的住處,并無多話。不過在樓下寒暄的時候,詹寧斯夫人卻不讓喬治離開了,而要留下他用過晚餐再走——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令人沒有料到的是,詹寧斯夫人另一個女兒正和女婿到她的住處來拜訪,就在何麗雅今早出門後不久。何麗雅聽見詹寧斯夫人的介紹,便立即想起電影裏的那對夫婦來,立即用觀察來驗證事實。
帕爾默夫人是米德爾頓夫人的妹妹,在各方面都與自己的姐姐有着大大的不同。她又矮又胖,像是個小號版的詹寧斯夫人,但卻比詹寧斯夫人多了姿色,顯得漂亮而時髦。而且一張臉上總帶着喜氣盈盈的笑容,配上她的那張臉蛋,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然而與她相比,她的丈夫卻不茍言笑,雖然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紀,但看他那模樣,卻俨然是個四五十歲男士的舉止,這固然顯得更多了幾分氣派和見識,但卻少了親近,全然不如他的妻子那般讓人舒服,他的神氣有些妄自尊大的嫌疑,當他擡頭看着何麗雅時,何麗雅把這種嫌疑蓋棺定論。
在用晚餐的時候,帕爾默夫人帶來的一則消息,忽然讓何麗雅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