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程靈伸出有些凍僵的手,握住紙杯。暖暖的溫度蹭上她的指尖,随着她輕輕摩挲的動作擴散開來。
她啞着嗓子說:“我那個時候,真的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記憶裏的酒吧很熱、很吵。
程靈捂着耳朵走路,懸着一百二十分的膽子——她在跟蹤武遇。
這裏是圈內出了名的gay吧,男男女女肆無忌憚地擁抱、熱吻,搖頭晃腦、跳舞蹦迪。
她不明白武遇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
與其說興奮,她更害怕。
萬一武遇真的是因為“性趣”來的這裏,那她豈不是這輩子都無望了。
可惜她縮頭縮腦的,一下就跟丢了。
她打算原路返回,但這鬧鬼場景一般的後臺讓她毛骨悚然,本就害怕的心更是七上八下,風聲鶴唳。
人對危機還是保留有第六感的,于是程靈開始打電話給武遇。
不知道打了多少通,武遇才接起來。
電話那頭非常安靜,武遇沉悶的聲音傳了出來:“你能不能別騷擾我了。”
程靈正要開口,只聽電話那頭隐隐有另一個聲音。
武遇低吼道:“別碰我!”
那個聲音帶些委屈:“寶貝,你這樣說我很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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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電話被挂斷。
程靈心想,以往武遇絕不會這麽客氣地跟她說話,“能不能”這種請求的詞彙只出現在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後來她追得過分了,武遇都是開口讓滾的。
這一次她打了十幾通奪命連環call,對方居然那麽平靜?程靈越想越不對勁,于是火速報了警。
一杯熱水已喝盡,程靈的指尖又開始泛涼。
黃宗林皺着眉頭,伸手捂着右耳耳麥,道:“小勇,去調去年6月23號A區的出警記錄。”
“不用調了。”程靈打斷他,似笑非笑,“我報完警就被發現了,季龍将我帶回了他的家裏。那次出警,警察也一無所獲,最後我只能用喝醉酒發酒瘋搪塞。”
黃宗林察覺到此時的程靈有些痛苦,他試探地問:“那個晚上,季龍對你做了什麽?”
程靈縮了縮鼻子,眼眶似有淚水。
這一次的眼淚比以往的都真實了些,因為她在忍着。
能夠肆無忌憚的哭,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起碼,這一刻的她不行。
“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程靈很平靜地說着,“他給我注射了MDMA,警官你應該不陌生吧。”①
黃宗林審過不少毒販,瘋狂的、冷靜的、腹黑的、理智的各式各類,被迫吸毒的也不少,但他還從未像現在這樣動容。
面前的程靈幾乎是在極力壓制情緒,努力讓自己平靜地訴說,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或許是因為演戲的關系,讓她有那麽點演技,确實将悲痛的情緒控制的很好。
然而下一句,程靈卻沒忍住。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她說的時候,眼角有淚水滑落,鼻頭微微泛紅,那都是真情實意的表達。
黃宗林身旁的記錄員給她遞了張紙巾。
她接過擦了擦臉,繼續說:“季龍說只要我跟着他混,就會給我資源、曝光,讓我賺大錢……這麽久也只給了我一部小網劇的女主。”
說完她竟然笑了笑,但黃宗林能感受的出來,那笑容裏有一絲嘲弄意味,她在嘲笑當時的自己。
“我太蠢了對吧?”程靈似是問他,卻是在問自己,“後來我瘾犯了,只能找他。我每天都去健身房健身,看似身體很健康、很強壯,但只要到了發作的時候,就會變得……”
她沒有說下去。
黃宗林已然明了。
空了杯子被她握起,借着燈光投下的影子,那只手确實有些顫抖。
黃宗林幹咳兩聲,打破凝滞的氣氛,繼續問:“武遇說你有他在酒吧的照片,是否為季龍給你的,你以此要挾武遇的事,是否出自己個人意願?”
“那些照片……”程靈低聲輕嘆,“是我從季龍那裏偷來的,要挾武遇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黃宗林略感驚訝,在兩個人嘴裏同時扮演壞角色的季龍,犯罪的性質已經板上釘釘。而程靈如若是處于被動、被脅迫的情況下做這些事,從法律上來講是可以輕判的。
但程靈就像一只落入蛛網的蝴蝶,還是斷翅蝴蝶,連撲騰都沒有,甘願赴死。
黃宗林不解:“為什麽?”
“你就當我鬼迷心竅了吧。”她說完的那一刻,擡頭望着牆上的玻璃——那就是個單面玻璃,從裏面看是黑漆漆的一片,會模糊地倒映着室內的模樣。
黑鏡上的程靈有些扭曲身影,但她看得出了神。
似乎她的視線已經繞過了鏡中醜陋的自己,望到了黑暗的深淵盡頭。
時針拖着沉重的腳邁過11點,萬家燈火漸漸暗去,整個市局卻燈火通明,這注定是個不眠夜。
吳緣裹着棉大衣,坐在接待室外的鐵皮椅上。
那是他的好哥們劉文給他尋的愛心寶座——剔除它四面通風、硬了吧唧的缺點之後,勉強可以算個歇腳地。
他這次的筆錄出奇的簡單,除了問戶口外,就是為什麽報警,和那些人的關系,其餘他是真的一問三不知。
直到此刻,吳緣還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比如武遇和季龍的矛盾、他是如何知道季龍販毒的、他和季龍是什麽關系、當時酒吧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武遇出來的時候,吳緣已經坐在寶座上打了快2個小時的游戲。說實話不好玩,但他玩游戲也不只是為了好玩,更多的是為了放松腦子。
放着放着,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這一次循環裏,武遇活着,而兇手季龍、林大偉、程靈全都被捕,等待他們的将是牢獄之災。
那是不是……
意味着循環可以結束了?!
吳緣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然後就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的身邊出現個熟悉的身影,盯着他莫名其妙地問:“你幹嘛呢,笑成這樣?”
吳緣擡頭,看清來人是武遇。他因為循環即将結束而心情好,一掃以往的沉悶,對武遇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他笑道:“你可算出來了!”
話完片刻,他看武遇探着腦袋瞄了眼自己的屏幕。
武遇怪道:“輸了啊,還笑得那麽開心。”
吳緣咔噠一下關了屏幕,滿不在乎道:“我開心的又不是游戲。”
“哦。”武遇點點頭,“話說,你一直在等我?”
“我沒有。”吳緣睜眼說瞎話。
“廖警官都告訴我了,說你從8點多做完筆錄就一直守在這。”武遇頓了頓,“真不是在等我,那你是想觀察警局日常,然後寫個劇本?”
武遇語調微揚,頗有點戲弄的語氣。好似潛臺詞在說,不想承認沒關系,理由他都編好了。
吳緣欣然接受:“對啊,我準備寫一本刑偵題材的,你覺得如何?”
他問的若有其事,嘴角微彎。
武遇見招拆招,看吳緣要起身,便低頭湊了過去,近得快要貼到對方耳根。
他說:“那你不如多問問黃隊,他是十幾年的老刑警,一定有很多故事可以給你靈感。”
吳緣被這招唬到,為了拉開距離,下意識将身子往後仰。結果他坐久了腿麻,這動作做完根本站不穩。
搖搖晃晃之際,武遇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吳緣道了聲多謝,匆忙收回自己的手。
“靈感就不必了。”吳緣背過身,往外走去,“今天太晚,我想回家睡覺。”
武遇追了上來,與他并肩:“我送你啊。”
吳緣怪道:“你怎麽送?”
武遇笑道:“來警局之前我喊助理把車開了過來。”
吳緣挑了挑眉:“你就那麽确保自己可以出來?”
“說的是。”武遇假意思考片刻,“可我應該沒有做錯什麽事,而且……”
吳緣等了一會,對方好似就等着他開口問。
他略微無語地按下電梯,直到電梯開門,他到底是沒忍住,問了出口。
“而且什麽?”
武遇走進電梯,白亮亮的不鏽鋼映出他們的身影——吳緣清瘦,厚厚的長款棉大衣底下是竹竿般的小腿,而武遇更是衣服架子,黑襯衫從頂部松開兩顆口子,露出令人浮想聯翩的胸膛。
只聽這位衣服架子說:“而且啊,我早知道你會在外面等我。”
“原來這位兄臺也是個未蔔先知的仙子。”吳緣這話說得非常有歧義,他還特地在“未蔔先知”上落了重音。
不料,武遇臉上既無錯愕,也無驚訝,反而非常厚臉皮地笑了笑,“不敢當不敢當,小仙子還是非您莫屬。”
吳緣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陪他瞎玩什麽勁。
反正循環都要結束了,他愛知不知!
深冬的室外非常寒冷,吳緣嘴裏呵出一口白霧,在霧裏,那輛吉普車緩緩朝他駛來。
他打開了副駕的門,鑽了進去。
“好暖和!”吳緣搓了搓手,自覺地扣上安全帶。
這一切被武遇收入眼底,似乎有些失落,看來下一次得把安全帶什麽的弄緊一些才行。
吳緣看向左側,揮了揮手:“開車吧?!發什麽愣。”
武遇摸了摸肚子道:“一晚上沒吃東西,有點餓了。”
“打住,您還是先送我回家吧。”
“別回了,我請你吃飯。”
吳緣現在還能想起那次循環裏——武遇什麽都不吃的嬌貴挑剔毛病,活脫脫的天生富貴少爺命。
他冷哼道:“跟你吃飯,我還不如自個兒回家泡面呢。”
武遇好似思考了一番,點頭道:“也不是不行,要不去你家?”
吳緣:“……愛去哪去哪!我累死了,先睡會。”
武遇從後座撈了個U型枕,放在了他的脖頸後邊,借着動作還順手揉了揉吳緣的頭發。
吳緣沒力氣和他計較,困倦地閉上眼。
那些是吳緣閉眼前最後的畫面。
而等他睜開眼,發現自己不在溫暖如春的車裏。
周圍的喧鬧聲、講話聲他都無比熟悉,更熟悉的是頭上的燈依舊是那十級柔光,好似一張無情的冷臉,在嘲笑他的愚笨。
作者有話要說:
吳緣:我好心累!!
前方高能·新·循環開始了。
①MDMA:常見毒品。
感謝在2022-04-23 21:52:25~2022-04-28 22:24: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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