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寒

出發的前一日,衛無虞忽然約江曦喝茶。

江曦考慮到衛無虞的女主身份,還是應了下來。

等兩人到了茶館的雅間,四下無人之際,衛無虞才掏出一個護身符和一塊令牌遞給江曦。

江曦看着兩樣東西,想起賞花宴上她站在六公主後面,謹慎地沒有接過,疑惑道:“公主這是何意?”

衛無虞見她沒有伸手接過,只淡淡一笑,将東西擱在桌上,解釋道:“夫人可否幫我将此護身符交給謝将軍。”

江曦心中微驚。

竟然是男女主的感情線。

衛無虞繼續道:“先前謝将軍曾救我一命,如今将軍遠赴邊境,希望此物能保将軍平安。”

見江曦似乎在遲疑,她又道:“與夫人兩面之緣,無虞很是欣賞,望與夫人相交。”

“這塊令牌,乃是無虞的信物。”

“無虞知曉夫人已嫁做人婦,身份有別,若是旁人問起,夫人只管亮出令牌,回答是受我所托便可。”

江曦見她目光真誠,判斷出她沒什麽惡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緩緩應道:“好啊,我幫你。”

畢竟是女主,也許這個護身符能幫到男主勝利而歸呢。

衛無虞眼裏添了幾分欣喜之色,淺淺笑道:“多謝夫人。日後夫人如有所求,無虞也願盡力相助。”

江曦也報以一笑:“不過公主托我将此物交給将軍,是心悅于他嗎?”

衛無虞的臉上浮現一絲淺淺紅暈,眼中閃過一絲被戳破心事的慌張,卻強自鎮定反問江曦:“夫人覺得謝将軍如何?”

江曦答得幹脆:“英姿飒爽,未來可期。”

衛無虞握着茶杯垂眸沉默了一會兒:“夫人的評價倒是少見。”

江曦感覺到不對勁兒,疑惑道:“少見?”

衛無虞又擡眼看她,眼神有些複雜:“人人都道武将粗鄙,不曾想夫人竟這樣高看他。”

江曦皺眉,驀地想起入宮那日,宮人對謝臨敷衍的态度。

原來并非是她們對謝臨有所不滿,是舉國風氣如此。

想到衛無虞能跳脫世俗的目光愛上謝臨,江曦心中對她不禁多了幾分好感,連帶着語氣也放松了些,眉輕輕挑起,笑看她道:“公主不也很高看他嗎?”

衛無虞一愣,也笑了:“夫人說的是。”

江曦從桌上拿起護身符和令牌,認真道:“公主放心,我一定将護身符交給将軍。”

衛無虞含笑點頭,起身送她:“既托付出去,無虞自然相信夫人。”

“也願夫人一路平安。”

北上邺城,溫度愈發低。

剛離開國都的幾晚,還因着經過城鎮能宿在客棧裏,之後便遇上了不前不後卡在荒郊野嶺的情況。

于是只好在馬車裏過夜。

但再豪華的馬車,也比不上正經的房屋。

江曦将毯子裹在身上,仍覺得冷風無處不在。

她看向邶清。

大概是因為在馬車裏待的時間夠久,又無人敢入內打擾,所以邶清并沒有戴面具。

他換上了帶着雪白毛毛領的大氅,幾縷墨發垂在身前,單手撐着頭,漫不經心地用食指翻了一頁書。

感受到江曦的目光,邶清擡頭,桃花眼彎了彎:“怎麽?”

江曦擰眉,忽然伸手去握他翻書的手。

邶清的手微微一頓,就那麽任由她握住。

誰知她握了一把後又很快松開,搖頭道:“還以為你不冷,結果手也這麽涼。”

邶清這才明白過來,失笑道:“我的确不冷。”說着又打量将自己裹成一只團子的江曦:“真有那麽冷?”

江曦嘆了口氣,沒說什麽,将毯子裹緊了些,背朝他躺下,背後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接着身上一重。

是邶清将大氅蓋在了她身上,他輕聲道:“睡吧。”

明明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淡,卻叫她聽出幾分溫柔來。

衣服還殘留着他的餘溫,江曦伸手捏住衣領,心中忽然思緒萬千。

但荒郊野嶺更深露重,她還是低估了古代的惡劣環境和這幅小姐身體的柔弱。

第二日醒來,江曦就覺得眼前之景似乎有點扭曲,變成彎彎曲線,晃得她頭暈,整個人也像陷在棉花裏,怎麽都提不起力氣。

她摸了摸額頭,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滾燙溫度,才後知後覺自己是發燒了。

她強撐精神,想等到下一處城鎮就去找大夫,然而馬車晃晃悠悠,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不知晃悠了多久,江曦終于眼睛一閉,向身側倒去。

邶清忽然感到肩膀一沉。

江曦今日醒來後就很安靜,眼睛半睜半閉,沒精打采的。

此刻她靠在他肩上,他只當她是犯困了。

他伸手想扶着江曦躺下,卻忽覺她的手有些燙。

他又搭上她的額頭,也是燙的。

手掌下的江曦感受到他指腹的涼意,似乎覺得很舒服,無意識地往他懷裏蹭了蹭。

蹭得他呼吸微微一窒。

自她來到這裏,就總是一副暗暗繃着神經的模樣,雖然表面上很好交流,卻從來都不信任他,總帶着幾分疏離,像中間隔着一層什麽。

現在她迷迷糊糊主動靠近他,倒是顯得溫順又乖巧。

邶清不自覺将她整個人帶入自己懷中,用大氅蓋住她,發現擁抱的手感意外得好,一時之間竟有些愛不釋手。

他心思不由得動了動。

邶清扶着江曦在自己身前靠好,又拿起一旁的面具戴上,才對着馬車外沉聲道:“停車。”

等馬車重新駛起,江曦的額頭上已搭上一塊冷巾帕。

邶清單手抱着她,低頭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晌後,他伸出右手,在江曦臉上拿指尖輕輕劃過,劃了幾下後像是十分喜愛這種細膩的觸感,又搭上指腹輕輕摩挲,最後幹脆覆上整個手掌。

……

江曦燒得最厲害的時候,仿佛身處岩漿地獄。

到處都是噴着岩漿的深淵,灼熱的氣息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她站在中央,四周都是無法逾越的鴻溝,一步踏空就是萬劫不複。

……

之後地獄又消失不見,她久違地夢到了許多年前的事情。

高三的春節,母親說恨她,離開的時候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語。

之後父親供養她到大二,留下一句好自為之,也放棄了她。

江曦沒有哭也沒有鬧,平靜又麻木地接受了一切。

……

等江曦再有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一張床上。

她望了望房頂,目光又移至房內陳設。

大概是又入了夜,屋內有些昏暗,只有桌邊點了一盞燈。

于是不可避免地看到燈下那個身影。

遠遠一望,邶清眉眼被光影暈染出幾分柔和,他似有所感,擡頭與她四目相對。

江曦開口:“我是不是……”

邶清倒了一杯茶走過來在床邊坐下:“燒成那樣怎麽不說?”

他扶着她坐起來一點,将茶遞到她嘴邊。

江曦伸手接茶接了個空,但茶已遞到嘴邊,她也沒客氣地低頭就喝。

喝完茶喉嚨舒服了一些,江曦才回答:“我想着等到城鎮就找大夫……”

又意識到行程可能因她而耽誤了,她不自在道:“我給大家添麻煩了吧?”

邶清将茶杯放在一邊,揚眉看她,目光帶着探究:“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不想着自己的病,反倒在乎是否添了麻煩。”

“若我說,的确給我添了麻煩呢?”

江曦看他一眼:“那就沒事了。”

“嗯?”邶清意外,不自覺接道:“這麽不見外?”

若不是他,她又怎麽會來到這裏。

麻煩互相添一添,他也不虧。

江曦面不改色提醒:“之前入宮那次……”

她随口一說,不料邶清竟贊同地點頭,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對我倒是很會計較。”

他微微探身,向前靠近她一些,同時握住她一只手:“放心,日後我定會護着你。”

近在咫尺的美色并沒有因昏暗環境而遜色,反倒因光影層疊,好看得驚心動魄。

聞着鼻尖淡淡梅香,江曦有些不淡定。

“知道了……你之前說過了。”

邶清眸色一深,心中好奇加深。

她為什麽就是不相信他。

江曦的病好得很快。

等她再回到馬車中時,發現車廂內厚厚一層,鋪了不少厚毯子墊子,看着就暖和。

她頗為意外地看了一眼邶清。

之後一路到邺城,都再未遇到夜宿馬車的情況。

……

國師的住處被安排在一處清靜的宅院。

當地知府趕來相迎,事無巨細問起飲食起居的需求。

江曦抓緊機會問身邊随行之人:“你可知諸位将軍各位大人都住在哪一處?”

那人恭恭敬敬回答了,又特別提醒道:“諸位爺雖在邺城中被安排了住處,可大多時候都在軍營中,只偶爾在邺城走動。”

江曦點頭,暗自記下謝臨的住處,最後揮了揮手讓那人退下。

她擡頭,又見邶清正在一邊與知府交談,應該沒空搭理她,決定先去謝臨的住處碰碰運氣,便趁人不注意悄悄離開了。

謝臨的住處離這裏不遠。

江曦按着那人指的方向,推開了院門,運氣很好地見到了謝臨。

謝臨單手提着銀白的□□,獨自一人站在院中,淺淺皺着眉似在思考着什麽,見到江曦,眉目略略舒展,面露不解道:“夫人這是……”

江曦幾步走到謝臨面前,邊掏衣服夾層中的護身符,邊道:“将軍別見怪,我是有樣東西要交予你……”

等她終于掏出護身符,謝臨忽然道:“國師大人。”

江曦手一抖,護身符上的流蘇也跟着顫了顫。

為什麽她有種被抓了個現行的心虛感呢……

她僵硬轉頭,就見邶清已來到她身邊。

他垂眸看她,眼神帶着涼意,卻又不會讓她感到害怕。

“曦曦在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清清你完了,你越陷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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