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交換

衛國這場仗持續了大半月仍未結束。

眼下已是十一月末。

江曦躺在屋內的搖椅上,抱着手爐取暖,語氣懶懶問邶清:“你說,這場戰事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邶清聞言,放下手中的書看她:“快了,還能趕得上回京中過年。”

江曦“哦”了一聲,沒有多問。

反正這些日子下來,邶清說的都是真的。

他既說能趕上過年,那就意味着真的快結束了。

江曦想了想坐起來問他:“你們這裏過年,一般都做些什麽?比如逛燈會,看煙火,猜燈謎什麽的?”

他一一否認:“除夕要入宮參加宮宴。”

“哦。”江曦瞬間覺得沒勁兒,悻悻躺下,“那多無聊啊。”

她又想起來什麽,好奇道:“不過你一向面具示人,在宮宴上也不吃東西,就那樣坐一晚上嗎?”

語氣逐漸帶上同情,“太慘了吧。”

“倒也不至于……”邶清好笑道,“開場過後我便會提前離席。”

“那還好。”她又低聲道,“可惜除夕夜不能出去玩。”

“曦曦想出去玩?”不知何時他已走至搖椅邊上,一只手搭着椅背角,正俯身看她。

幾縷墨發垂在身前,因着俯身的動作還在輕晃。

晃得她心亂。

江曦強自鎮定道:“當然,皇宮太拘束了。”

“好。”他微笑着道。

江曦睜大眼睛。

“好?你的意思是,你一人入宮就足夠,我可以不去?”

她欣喜道:“那太好了,除夕夜我可以出去玩了。”

邶清默了默,再開口時聲音多了一分微不可察的咬牙切齒:“我有說只你一個人不用入宮?”

她為何總是理所當然地想着獨自一人?

她為何總是不考慮他?

江曦後知後覺道:“啊,原來你也可以不參加宮宴啊!”

“那除夕夜……”

邶清看着她清亮的眸,忽然又沒了脾氣,無奈道:“你想玩什麽,我陪你。”

江曦卻一皺眉:“還是不要了吧。”

邶清:“?”

他一副“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的表情。

江曦有些慫地往後縮了縮身子,小心道:“你的面具太顯眼了,我怕跟你出去招仇恨。”

“我要是一個人出去,沒準她們還覺得你厭倦了我,從而不再搭理我。”

邶清斂了笑意,俯身離江曦更近,有些不可置信道:“江曦,你就這麽不相信我?”

見他如此認真,江曦有些疑惑,不明白為什麽普普通通一句回答讓他情緒大變。

她下意識開口道:“我……”卻又半天不知說什麽。

邶清問:“項人來刺殺,我可有讓你受傷?”

江曦搖搖頭:“沒有。”

他繼續問:“你被人推倒,我可有讓你受傷?”

江曦抿了抿唇,繼續搖頭。

他盯着她:“如此種種,也不足以讓你相信我能護好你?”

江曦弱弱開口:“我只是習慣了……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邶清移開目光,猛地站起來背對着她,卻沒有邁步離開。

江曦察覺他似乎有些生氣,想來想去卻不懂他為何生氣。

她不需要他陪,難道他還不樂意嗎?

但見他情緒低沉,江曦也莫名跟着有點難過。

她坐起來一點,伸出一只手想拽邶清的袖擺,想問問他為何堅持陪她,邶清卻先她一步開了口。

“曦曦。我可以不以國師身份陪你。”

“如此你就不必擔心她們會暗害你。”

江曦手停在半空,聞言仰頭看他:“啊?”

“衛國無人知我真容,我可以光明正大陪你。”

“可是。”她想了想,還是問出那個問題,“你為什麽要陪我啊?”

這話像是問住了邶清。

他皺起眉,陷入了自我懷疑,安靜片刻後才又開口,語氣還帶着微微的不确定:“……曦曦比宮宴有趣些。”

江曦代入想象了一番連續三十年參加大同小異的宮宴,連忙搖頭。

還真是個讓人無法反駁的回答。

想起邶清之前日日待在明月樓看書的樣子,江曦确信,他是真的無聊瘋了。

接受了這個回答,她決定滿足他,語氣自然道:“好的。那我是不是要蒙個面紗,免得有人認出你?”

她的話像是取悅了邶清,他轉過身來又蹲下,眼中重新浮現出笑意:“不必如此麻煩。我帶曦曦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曦曦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江曦眼睛亮了一亮。

她餘光又看到窗外紛紛揚揚下起雪來,不自覺地把手搭上邶清手臂,輕輕晃他:“你快看窗外,下雪了!”

邶清垂眸,看着江曦無意識的親昵動作,眸色一深,輕輕道:“嗯,下雪了。”

江曦又抱着手爐從搖椅上跳下來,幾步跑到院中近距離地看雪。

邶清在她身後,看着少女身披大紅色鬥篷,伸出一只手用掌心去接雪,緩慢地轉着圈,恍若天地間唯一的亮色,明豔出奇。

他心思動了動,驀然回憶起陪她買胭脂的那晚,燭光下的容顏清麗,待碎發被撩起露出額頭,擔得起一句大氣。

她眼神清澈幹淨,饒是見慣美人的他,也覺得十分動人。

邶清忽然想畫出江曦。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桌前,不用看她,筆下就已行雲流水地畫起來。

邶清微感驚訝,又很快接受。

原來江曦的模樣已被他深深記在心裏。

他畫得很快,寥寥數筆,細節不多,神韻卻已盡顯。

身側有冷氣緩緩靠近,邶清彎了彎唇,沒有出聲。

直到江曦走近,他才放下筆,挑眉道:“如何?”

江曦看着桌上的畫,眼底流露出驚豔之色,她驚喜道:“沒想到你畫畫也這麽好。”

邶清十分受用,含笑道:“是,我畫畫也這麽好。”

江曦又愛惜地看了一會兒,将手爐放在一邊,伸手想去拿畫,卻被他在半道輕輕握住。

他道:“曦曦要做什麽?”

江曦沒有掙開他的手,只奇怪道:“我收起來啊,這不是你畫來送給我的嗎?”

邶清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挑眉作不解狀:“我何時說要送給你?”

江曦一愣,尴尬道:“不是送給我的?”

邶清漫不經心一笑:“這是我的。”

江曦弱弱辯解:“可這上面畫的是我呀……”

他輕笑,毫不讓步:“可這是我畫的。”

江曦碰了釘子,抽開手,轉身賭氣道:“行,那你可好好留着。”

邶清将桌上的畫輕輕卷起來,繞到江曦身前,将畫在她面前虛晃一下又高高舉起。

江曦伸手搶了一把,沒搶成功,不滿道:“你幹嘛!”

邶清好笑道:“送你也可以。不過曦曦拿什麽來交換呢?”

江曦是真的喜愛那副畫,聞言立刻積極争取:“你想要什麽?”

邶清作沉思狀,問道:“不如曦曦也畫一幅我?”

江曦想到自己的手殘水平,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我畫一幅你,你就給我?”

她語氣帶上一絲不忍心:“你确定?”

邶清看着她的表情,感覺有哪裏不對勁兒,卻還是堅持道:“确定。”

片刻後,邶清沉默看着線條歪歪曲曲的大頭小人,明白了江曦表情的含義。

他的表情變得同樣一言難盡起來。

江曦看他滿臉都寫着“你就畫了這麽個玩意兒”,有些心虛,先一步把邶清的畫拿過來護在懷裏:“我畫好了。這畫也該歸我了。”

邶清緩緩開口:“你說這畫的是我?”

江曦緊張道:“只許你畫得好,不許我畫得不好嗎?”

“我又沒說我畫畫很好。”

她又強調一遍:“你不能反悔。”

邶清無奈嘆了口氣:“不反悔。”

本就是送給她的畫,又怎麽談得上反悔。

江曦放下心來,又将畫展開來看。

畫乃黑白水墨風,唯中心一點朱色,堪稱點睛之色。

邶清靠在桌邊,神色溫柔地瞧她:“這麽喜歡?”

江曦重新将畫卷起,點頭:“喜歡。”

她将畫放在桌上,仰頭看他:“下雪了,我想吃餃子。”

邶清一時不知該接什麽話。

她忽然提起這種小事,大概不是普通的想吃餃子。

他皺眉看她:“曦曦想讓我去做?”

江曦驚訝:“你怎麽會這麽想?”

“你說可以光明正大陪我,我想看看怎麽個光明正大。”

“今日我想去外面吃餃子,可不可以?”

邶清眉目略略舒展,應道:“可以。”

“在這裏等我。”

邶清是騎着一匹馬回來的。

不僅如此,他還換下了一貫的白衣。

此刻的他一身黑衣,外披黑色大氅,披散的墨發上落了點點雪花,與穿白衣的氣質截然不同。

江曦忽然覺得,比起白色的清冷,他或許更适合黑色。

漫不經心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裏的冷傲氣質,帶着一點神秘莫測,與黑色很相稱。

見江曦走出屋內,邶清露出淡淡的笑,坐在馬上向她伸出手。

“過來。”

江曦走到馬下,他便低頭彎腰,手攬上她腰身,穩穩将她抱上馬,令她側坐在他身前。

将黑色大氅裹住她,雙手松松圈住她,握緊了馬缰,邶清才道:“馬上颠簸,今日風又大,曦曦可要抱緊我。”

江曦遲鈍道:“好……”

她幾乎是緊貼着邶清的胸膛坐在馬上,裹着她的大氅還帶着他的溫度,那股氣息彌漫在她周身,讓她渾身僵硬。

不是沒有被他抱過。

可她總覺得這次與以往都不一樣。

江曦緩慢伸手,雙手抓緊了他大氅下的衣袖,才道:“好了。”

耳邊傳來一聲輕嘆,接着,江曦的手被邶清握住,又帶向他腰間。

直到她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腰,他才松開手,重新握上馬缰。

“要這樣抱緊。”他柔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

清清真是變着花樣和曦曦貼貼→_→

初雪要吃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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