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古城密巷(十二)
狂風在耳旁呼嘯, 身體輕飄飄的,那一刻她甚至産生了一點滿足感。
真是沒有想到,她竟然能做出為書中角色付出生命的事, 簡直有點不可思議, 不過一開始她認為自己之所以能穿越到這裏, 應該也是為了能改變主角的結局, 所以現在也是死得其所了。
忽然她感覺自己手臂被猛地拉了一把,之後腰部被人穩穩環住,落入熟悉的味道裏。
“笨死了, 有人願意替你, 還自己找死, 就那麽不想活麽?”令狐羽的語氣中帶着怒意,冷着一張臉向上飛,一只手臂卻将她緊緊箍在懷裏, 另一只手向下, 猶如巨龍吐息, 藍色火焰席卷整個沖坑, 霎時間那些嗷嗷待哺的幼蟲全部化為灰燼。
“令狐羽!”林半見睜開眼睛, 眼前的少年馬尾如旌旗般獵獵飛揚,依舊是一身黑衣, 卻襯得他皮膚更加雪白,在這樣華麗而繁複的背景中宛若張揚又霸道的一抹留白。
她鼻子有些發酸,“你、你不是先走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站在大殿中的主蟲已經氣急敗壞, 醜陋的臉變為青紫色, 指着令狐羽罵到:“你這小妖, 竟敢殺我子孫!”
“給。”令狐羽連看都沒看主蟲, 從懷裏拿出兩朵向日葵發卡。
林半見大喜, 趕緊拿過來,“我的卡子!”
“丢了都沒發現,真不知道你整天在做什麽,變着法當妖怪點心麽?”
妖怪點心……
這個詞好像是之前她在書裏見到過的,巫家院中的先生有一位就特別愛這麽評價林半見,明明此林半見非彼林半見了,怎麽還是要被這樣形容呢?
主蟲被這樣無視更加氣急敗壞,憋住氣腹部漲大如同吞了個球,那球往上走,想通過一個管道那般,最後主蟲猛一張開嘴,噴出一大口綠汁,令狐羽靈巧躲過,綠汁潑在沖坑裏,頓時燒出個窟窿。
令狐羽将長生木從小冠裏抽出來,飛到殿中,二話不說掄起一棍爆了兩名侍從的頭,巫家姐弟頓時解放,他再将林半見推給他們,說道:“幫我看好了。”便一甩棍子上的蟲血轉身面向主蟲。
從背後看,少年身形勁瘦,蹀躞帶掐出的系腰襯托出挺闊的肩膀,馬尾高束,長長的垂蕩下來,給渾身的肅殺帶來些靈動飄逸的氣質。
巫啓寒不顧傷口撲上來将林半見抱個滿懷,“半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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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林半見收回看令狐羽的目光,含笑拍了拍巫啓寒的後背,聲音柔軟而溫暖。
因為剛才的事情,巫啓星不敢面對她,只在旁邊垂着頭。
林半見喊他,挑着眉得意道:“怎麽樣,我就說他不是壞妖吧?”
巫啓星自知理虧,把頭偏向一邊,開口道:“你贏了,是我不對,我和阿姊……都欠你一條命。”
“哪的話?抽簽抽到我了,就該我跳下去,誰也不欠誰。”林半見說道。
巫啓星不可思議地轉過頭看她,這回事全然不加掩飾的震驚和欣賞。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眼前這個人,仿佛真的轉性了,再不是從前那個為了自己開心,可以犧牲任何人的林半見了。
“好了,我們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情,”巫啓寒訓練有素,稍微傷感一下就收拾好情緒,簡單處理一下流血的傷口問道:“你們的鹽水符布置的怎麽樣?”
林半見說:“都布置好了。”她是在布置好以後被抓的,還和侍從打了幾個回合,這才搞得蓬頭垢面。
巫啓星說:“只布置了一半。”前期他花了很長時間關注巫啓寒的動向,見她進到殿裏才開始行動,因此才只布置了一半。
巫啓寒也沒有責備的意思,說道:“我們現在趕快把剩下的那一半布置好,等令狐羽将主蟲解決,就發動鹽水符陣,将這裏沖個幹淨!”
“阿姊,你就留在這裏吧,我和林半見去就行。”巫啓星道。
巫啓寒眼神凜冽,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那些蟲子十分兇殘,我們三個都難以應付,更不要說你們兩個人了。快走!”
他們三個從大殿側門出去,受到蟲咒的普通人此刻性情大變,忽然開始撲上來阻攔他們,全部堵在長廊盡頭,他們只好全都翻身到長廊頂上,快速奔馳。
然而躲過了普通人的阻攔還不算結束,先前那些飛在天上奏樂的“仙子”此刻向他們沖過來,面目猙獰,全然沒有了仙氣。
林半見從腰間甩出防護令,雙手結印,默念口訣,防護令飛速轉動,在他們三人周圍形成一張半透明的防護罩。
卻聽“铿锵”兩聲,“仙子”的四肢化為蟲腳,在防護罩上敲了兩下,防禦令還在旋轉就碎成了幾塊。
“我的令牌!”林半見心痛至極,眼看着那令牌掉在瓦片上,又順着坡度滑落下去,消失不見。
巫啓寒解開腰間的一個皮質小袋子,裏面“嗡”地飛出一片農諺似的小蟲,将那幾名“仙子”纏住。
三個人才得以順着長廊往前跑。
巫啓星将他們帶到還沒有布置完鹽水符的地方,是頭頂結界壁的一整排,需要使用靈力把符紙送上去。
“把你的鹽水符給我。”巫啓寒向他伸出手。
“我來就好,你手臂上還有傷。”巫啓星拿出剩下的鹽水符。
“沒那麽多時間了,我來比較快。”巫啓寒奪過他手裏的符紙,一張張幹脆利落甩出去,符紙在她手裏十分挺話,全部沾附在結界閉上。
而與此同時,主蟲全身繁複的華服已經被它拼盡全力爆發的力量撕得粉碎,露出它的本來面目,一個如同巨大蛆蟲的怪物,身上有數不清的手和腳,企圖抓住眼前的黑衣少年。
令狐羽身姿輕盈,揮舞着長生木将主蟲打得口吐膽汁,但是他之前的舊傷還沒有愈合完全,這樣一動又重新崩裂開來,然而他跟沒有感覺似的,躲過主蟲掃過來的尾巴,伸過來的三五根手臂,在回身掄起長生木打斷主蟲伸過來的肢體。
主蟲已經斷了好幾根手臂和腿,疼得哇哇亂叫,攻擊全然沒了章法,最後額頭被長生木陡然刺穿,身體向沖坑傾倒,被令狐羽拔棍子時狠狠的一腳踹進沖坑當中,摔成一灘爛泥。
巢穴當中的其他蟲子全都發了瘋,開始胡亂地撞頭、互相撕咬,原先的莊嚴恢宏瞬間被摧毀,密密麻麻尖利的嚎叫聲仿佛要将人拉入到地獄。
巫啓寒一聲令下:“起陣!”
三個人擺成三角形,面朝同一個方向念咒,與這樣的混亂場面形成鮮明對比,他們如同在亂世風沙中也自巋然不動的修行者。
順着三人的咒語召喚,巢穴中迅速卷起一陣狂風,夾雜着濃重的濕氣,漸漸鹽水如同細雨般交織,鋪天蓋地撒下來,越下越大。
林半見感覺到全身的靈氣在血脈間流淌,随着她的話語蔓延出去,忽然喉頭一甜,“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
緊接着她旁邊的巫啓星也吐了血,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麽,一抹嘴繼續跟上巫啓寒的節奏。鹽水符形成的雨簾在半空中彙聚成一條瘦小的水龍,咆哮着游走,将這裏混濁的一切沖洗幹淨。
主蟲的結界被洗刷到消失,變成淺城郊外凄清的荒原,夜色空明,月光傾灑下來,靜谧祥和。
不遠處的空地上,堆着小丘般的白骨,還有成片成片破碎雜亂的蟲子屍體,是曾經這裏發生慘案的證據。
“阿姊當心。”巫啓星趕忙扶住要倒下來的巫啓寒。
巫啓寒用手蹭一下他鼻子下面,蹭出一片血漬,“果然這陣法對你們來說還是太過消耗了。”
林半見跌跌撞撞去找令狐羽,他正支着長生木坐在地上,見到林半見過來,擡起逶迤的狐貍眼看她,即便在這樣光線不明朗的夜晚,他的皮膚也白得顯眼。
“你還好吧?”林半見俯下身問。
令狐羽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林半見循着他的指示磨一下自己鼻子下端,摸了一手血,驚得趕緊用衣袖擦幹淨。
令狐羽垂下眼睛,“那麽弱還逞能,與送死無異。”
“我确實沒你那麽厲害,回去以後肯定好好修煉,趕上你。”林半見說。
令狐羽“嗤”地笑了,擡眼看她,“你永遠也趕不上我。”
“誰說的?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的說法沒聽說過?”林半見一臉篤定的樣子。
令狐羽覺得她這幅不知深淺的樣子更加好笑了,于是彎起眼睛笑起來,猶如夜晚的昙花舒展開它潔淨、優雅的細長花瓣,一層接一層展露出自己足以令世人驚豔的面貌。
林半見看得有些愣神。
“半見,我們要回別院了。”巫啓寒叫她。
她回過身去攙令狐羽的手臂,“我們該回去了,你還能起來嗎?”
“是你們回去。”令狐羽向後躲,眼神中又蒙上一層戒備。
“怎麽會?你救了我們,當然是和我們一塊回去。”林半見繼續攙着他,要把他扶起來,忽然又想起來什麽,說道:“哦,我知道了,你該不會是擔心他們解了幻術,知道你是誰了吧?放心吧,他們不會恩将仇報的。”
令狐羽擡起另一只手想要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拉下來,“就算他們還在幻術當中我也不會去的。”
“那是因為什麽?”說完,不等他回答,林半見就鉚足力氣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哎呀,不管怎麽樣,你剛經過一場大戰,肯定需要地方休息,我們巫家別院歡迎你,來吧!”
令狐羽目前身上确實沒一塊好地方,他本來想自己一個人在野外養傷,卻沒想到竟然被林半見拽走。
他腦海中再次出現那晚在和記酒樓見到的場景,那是一束淡淡的暖光,是他再過去上百年間從未見到過的,而此刻他感覺自己正被身旁的少女攙扶着,走進那暖光裏,接受它的洗禮。
眼神清亮的少女對此渾然不覺,笑盈盈地向巫家姐弟打招呼:“我們來啦!”
而巫啓寒此刻正被巫啓星攙扶着,和林半見回合後又挽住林半見的手臂,四個人就這樣勾肩搭背、一瘸一拐、狼狽不堪地往別院走。
這天晚上,風也溫柔,月也溫柔。
作者有話說:
終于讓小羽同學成功加入到主角團啦~別游離在外了,有夥伴的感覺很溫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