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華安風雨樓(十二)

珠簾搖晃, 泛起細密的脆響,微塵在陽光中上下飄動,內室傳來一陣男女急促的呼吸聲。

妻子長着一張傾世罕有的容顏, 美得不可方物, 丈夫也很俊美, 是那種張揚濃郁的美, 帶有極強的侵略性,就算比不上妻子,卻也沒有被妻子的容貌壓倒半分。

他将她壓在梳妝臺上, 一只手禁锢住她的雙手, 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 讓她的胸脯挺起來,同時也讓她不至于被自己瘋狂肆意的吻壓垮揉碎。

“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未央……”

他不知道叫了多少聲她的名字,每一聲都夾雜着近乎癡狂的占有欲。

在令狐羽的印象裏, 他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一個瘋子, 為了未央可以做出一切瘋狂到令人難以置信的舉動, 甚至讓他誕生。

他曾經還發現過一間畫室, 那是在未央離開以後的事, 畫室裏無論是牆上還是地面,都是未央的畫像和字帖, 密密麻麻,看得人暈眩,但是自從他發現那個地方以後, 他還發現, 自己的父親經常從那間畫室裏出來, 有時候看他進去, 隔很久才出來。

他的父親, 是個瘋子。

“你就是一個瘋子。”他聽母親未央無數次這樣咒罵,仿佛這句話有什麽魔力,說出來就能将他父親撕個粉碎,她說得那樣情真意切,恨入骨髓。

“我是為你瘋的。”父親回答,他的嘴唇還貼在她的臉上,眼睛陶醉的半閉着,“告訴我該怎麽辦,未央,我可以讓出妖王的位置,只為娶你回家,禁锢我們的修為,讓我們永遠厮守在這座宅院,日日為你梳妝,為你穿衣,喂你吃飯喝茶,抱着你看雪賞月,生兒育女,可是還不夠,我還是感覺不夠,遠遠不夠,未央,我的未央,告訴我該怎樣熄滅我內心的火焰,它是為你燃燒的,也将永遠為你燃燒……”

父親忘情地呢喃着,令狐羽透過搖晃的珠簾,看到的卻是母親抽離的神情。

她看到他了,眼珠轉到他的方向,那眼神如刀,帶着粼粼寒意和厭惡,狠狠刺過來。

梳妝臺上,父親還在擁抱着母親,而母親卻并不回應那份擁抱,只是在用眼神告訴令狐羽,她恨這一切,恨她的丈夫,恨她的兒子,只希望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這就是令狐羽所知道的全部關于“夫妻”的定義,那就是執着、癡狂、病态,甚至在被姑母接回去之前,他覺得這都是正常的。

但是就算知道這些不正常也無濟于事,他流着他父親的血,他感覺到這血液正順着體內無數血管直流,奔騰向全身的每一個角落,他的汗毛,他的頭腦,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爆發,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那時候,他也會變成一個瘋子,變成整個妖界的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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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羽?”林半見在他眼前揮了揮手,“發什麽呆呢?你們狐族的夫妻都是什麽樣子的呀?”

令狐羽的眼神從過去拉回到現在,對焦在年輕小娘子粉嫩嬌俏的臉上,他忽然感覺胸腔燃起了一把火,猛地伸出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帶近自己。

“好痛,你幹什麽?”林半見差點沒坐穩,叫道。

他的手很長,骨節分明,勾着她的脖子,伸出拇指,重重按在她的嘴唇中央,向手的那一側狠狠碾過,臉上頓時多了一抹紅色的痕跡。

“你不該問這個問題,也更不會想知道答案。”

林半見徹底怒了,站起來捂住嘴,“令狐羽,你瘋了是不是?我剛畫好的!”說完見他還在發愣,一跺腳走回到梳妝臺,拿起鏡子開始整理,嘴裏一邊罵罵咧咧,“不說就不說嘛,用得着這樣?大概你們狐族的習俗很古怪,或者你自己受了什麽刺激,但不要拿我發洩好不好?”

“咣!”

門扉被狠狠關上的聲音,林半見再出去看,人已經不見了。

令狐羽以極快的速度從房間沖出來,腳尖點地,飛上附近的假山、亭子、屋檐,直到将全身融進一團結界制造的濃霧之中。

那濃霧是防止外來者擅闖或者逃走的,又怕誤傷賓客,所以帶着不算太強烈的驅趕作用,溫度極低,卻有很好地幫助提神醒腦。

他就在濃霧當中停下,閉上眼睛,深深、深深地呼吸。

以前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有心儀的誰,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他不過是個不該來到這世上的多餘,是個幫助父親捆住母親的工具,現在他不是了,他又是誰呢?

這樣的行屍走肉,連身份都沒有,又怎麽會喜歡上誰,因此他從來都沒想過。也許那天在密林當中第一次見到她時,腦海中有過剎那的念頭,但是只被當作是個無稽的笑話略過去了。

他從小善于察言觀色,又怎會看不出她所說的話并未當真呢?

可如果現在,他忍不住要當真了呢?

令狐羽猛地吸一大口氣,帶着要把自己凍成冰的決心,仰起頭,喉結上下滾動。

林半見起初還覺得令狐羽這個人莫名其妙,很生他的氣,但是後來想一想,他有這種表現應該是真的心裏難過吧,又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了,有些過意不去。

第二天晚上,她沒在他的房間找到他,在院子裏尋找,也因為地方實在太大太繁複,一直沒尋到人。

倒是在路上撞見了一個不想撞見的人。

楚懷錦。

他似乎就是沖着她來的,特地選在她走到四下無人的地點出現,上來又是拉住她的手腕,怎麽甩都松不開。

林半見修為沒他厲害,力氣也沒他大,最可怕的是,她的攻擊令已經徹底碎成渣了,再使用不了,她真恨自己沒有趕快作出新的白玉令。

“半見師妹,我看出來你在刻意躲我,對麽?”楚懷錦穿着一身白色的香雲紗襕袍,長發半披散着,散發着一股溫潤的書卷氣。

“對,我是在刻意躲你。”林半見一點也不想跟他客氣,更加沒有好臉色,“我勸你最好離啓寒姐姐遠一點,否則我會更加躲着你。”

楚懷錦仗着自己有一張英俊潇灑的外貌,多少有些盲目自信,聽她這說,失笑道:“原來半見師妹是在吃味,怪不得,那我今後多來見你便是。”伸手便要攬過她的腰。

林半見趕忙往旁邊躲,“你別誤會,我是覺得不應該讓你污染了啓寒姐姐,你根本配不上她。”

“那狐妖就能配得上你?”楚懷錦收回手,語氣裏帶了幾分怒意。

“什麽?”林半見沒想到他轉移話題這麽迅速,愣了一下。

楚懷錦憤憤道:“我都看到了,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那只狐妖的眼睛便從沒離開過你,那眼神絕對不懷好意,仿佛要将你生吞活剝一般。”

林半見回憶了一下令狐羽的眼神,确實每次她在望向他的時候,都能看到他在看自己,逶迤的狐貍眼,當中漆黑的眼瞳宛若幽深的寒潭,哪裏像楚懷錦說的那樣了?

“半見師妹,你真是變了。”楚懷錦不相信竟然有哪個女人可以逃脫出他的魅力,從來都是女人圍着向他獻殷勤,他還沒有像現在這樣,需要奮力争取,“我知道,都是那狐貍精給你用了魅術,勾/引了你,其實你心裏還是有大師兄的,對嗎?”

“不對!”林半見直截了當,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就是對你沒感覺了,我不喜歡三心二意的男人。”

楚懷錦理所當然道:“這世上有哪個男人不是三心二意的?你要是嫁給一只狐貍精,更是三心二意,到時候,他在外面勾引多少人回來都不知道呢,而我只要你和啓寒師妹,聽說你們現在的關系好了,為何不一同嫁給我,這樣豈不是和和美美?”

這都是什麽鬼一般的古代封建發言!

林半見氣得眼前發黑,深吸一口氣才緩過來,大聲道:“休想!我和啓寒姐姐都不是那種願意二人共侍一夫的人,只會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說令狐羽配不上我?我覺得他太配得上我了,他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比你配得上多了!”

“你!”楚懷錦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發狠,猛地把她拽進懷裏,另一只手強行箍住她的腰,低下頭,薄唇湊近她,呼吸愈發粗/重:“我看你是真的中了那狐貍精的魅術,沒事,有師兄在,師兄幫你解除掉這幻術。”

林半見擡起手就要推他,手直接摁在他的臉上,卻被他一下子繞開,楚懷錦身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熏香氣息,能讓人聯想到陽光晴好的午後書房,然而現在他的氣息中還裹纏着濃濃的情/欲,毒蛇一般将林半見纏繞其中。

就在他的吻即将落在林半見脖子上的時候,一道白光打過來,穿進了他的肩膀。

楚懷錦吃痛,脫力了,林半見借機一把推開他,向後跑了好幾步,看到不遠處有一團白玉令散發出的光芒。

是華安風雨樓的樓主。

她穿着一身正紅色的霓裳,一只手提着風燈,恹恹的瞥向楚懷錦,“最煩盲目自信的男人,別人都不願意了,還要強迫,真是下賤。”

作者有話說:

手指碾唇,是個有些魔怔的吻。

所以小羽還是有些瘋魔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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