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和離
前廳裏熱鬧的說話聲沉寂下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沈沅這次匆匆回沈家是在陸家裏出了事,而今陸晉後腳找上門,必是過來接沈沅。
沈沅将木箸擱置到瓷碟邊,對進來的婢女道“請姑爺去前廳。”
“窈窈,你要是不想見陸晉,阿娘找個由頭把他打發走就是了。”
膳廳裏置圓桌,季為霜就坐在沈沅身側,面露憂色,心疼地勸道。
她為人.妻,為人兒媳二十餘年,最是知道其中艱辛,沈家家中和睦尚且如此,更何況陸家那一大家子,幾房都住在一起,家長裏短,府中瑣事,哪一件不是要她的窈窈操心。她的窈窈才剛過及笄的年歲,季為霜一見她面上的憔悴疲憊,就揪心的疼。
沈沅知道自己這次莽撞回來讓家裏人擔心了,來時路上沈沅想好一切,打算和他們坦白陸晉的事,與陸晉和離,可當她踏進沈家大門,看到家裏一如昨日的一切時,她忽然不敢告訴祖母阿娘自己受的委屈,她長大了,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再繼續逃避,遇到困難就縮回殼子裏,陸晉的事她想自己解決。
“阿娘,您別擔心了。”沈沅遮掩住眼底的情緒,挂上往常的笑,“陸晉不方便來膳廳,窈窈去前廳見他。”
沈沅只帶了環素一人,起身福禮後就出了膳廳。
她人一走,氣氛就不如之前和樂,沈老太太摔下木箸,面色不好。
季為霜也吃不下去,帕子在手裏攪了攪,擔憂地喚一旁服侍的貼身婢女,“你去前廳暖閣裏聽聽,小小姐和姑爺都說了什麽。”
婢女方要應聲,被沈老太太止住,“誰也不許去。那丫頭心思多着呢,你若是讓人去了她也不好說開話。”
“娘,您說現在該如何是好?我的窈窈定然是在陸家受委屈了才匆匆回來。她才是個十六的姑娘,就已經學會察言觀色,連咱們都要瞞着,她在陸家過的是什麽日子呀!”季為霜說着說着就忍不住落淚,早知今日,當初她如何都不會同意窈窈嫁過去。
沈老太太疲憊地閉了閉眼,手中拄着的龍頭拐杖用力攥緊,她何嘗不心疼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小孫女。陸家若是真待她不好,她就算是和那個老婆子斷了從前情份,也要給窈窈讨個公道。
沈纾心下煩躁,沒像沈沅做那麽多禮數就退了出去。
膳廳到前廳的路并不遠,沈沅走了一段,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前廳。陸晉已被迎到裏面,右手握着一盞茶水,卻是始終沒喝。他聽到門外的動靜,立即向外看去,沈沅還是白日那身衣裳,站在外面看他,神色微冷。
陸晉僵笑了下,開口,“阿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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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早就收去在家裏人面前端着的笑意,自出了膳廳她的臉色就開始冷下來。
“我想我沒什麽好與你說的。”
現在她是連陸晉都不叫了。
環素退到門外守着,裏面只有陸晉和沈沅兩人。
陸晉嘴角溢出一絲苦澀,試圖去拉沈沅的手,被沈沅厭惡得躲了過去,陸晉的手在半空中定住,向前伸了伸,最後徒然地垂到身側。
“阿沅,我知你現在心裏還有氣,這事是我不對,如果你恨我,無處發洩,不如捅上我一刀,別在心裏悶着。你身子自小就弱,這些年才好點兒,別再因為這事氣壞了身子。”
陸晉站在她身後,眼睛盯着她耳垂的泛紅的牙印,那處還是他不久前咬的。
他心裏泛酸,時至今日,追悔莫及,若是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如何都不會再救白如雪。
“我明日會向家中說明我們的事,再寫封和離書送到陸府,你簽了和離書,從此你我二人再無瓜葛。”沈沅對陸晉不再抱什麽希望,他對她的喜歡也是在于她的容貌,她的家世,她的才學,可以助他仕途,為他打理後宅家事,這樣的喜歡她寧可不要。即便被長安人不恥,她也不願意繼續渾渾噩噩地過下去。
“阿沅,我們真的再沒有回旋之地了嗎?”陸晉試圖挽回,“阿沅,你忘了嗎?我們成親的時候你親口對我說,既已結為夫妻,你會敬我,愛我,會一輩子安守本分,做我陸晉的妻。”
沈沅掐着泛白的指尖,聽他回想當初成親之事,心中冷笑,不過才幾個月,她才知當初的沈沅有多麽糊塗愚笨。她以為一味地付出換來的也是真心,卻不知是血淋淋的教訓。
在這個世道她不願讓自己夫君納妾,确實不配做一個好妻子,既然如此,不再相見,就不再相厭了。
“陸晉,我不想再同你扯出過去的陳年往事,我是善妒,受不了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共赴巫山雲雨。你既然不想一輩子守着一個人,我們何不如寫了和離書,總好過相互折磨。”
陸晉聽着她的話,難以想象面前這個疾言厲色的人會是從前他溫柔體貼的妻子,或許沈沅本就是這樣,只不過在陸府為了遷就,把自己僞裝得很好。
陸晉倒退兩步,搖了搖頭,似是在喃喃自語,“不,阿沅,我不同意和離,你是我的妻子,是我陸晉等了十餘年等到的人,除了你,誰都不配做我的妻子。”
他身邊那些女人不過是他興起的玩物,在他心裏,只有端莊溫柔的阿沅妹妹才有資格做他的妻。
陸晉轉身快步出了正廳,既然她心意已決,他總有法子。他去求祖母,祖母和沈家老太太是手帕交,倚仗他們的情份,他總能還有一線機會。
環素見陸晉走了,從外面進來,“夫人,您真的要同陸家大郎君和離嗎?”
女子出嫁不過幾月就與夫君和離,傳到外面對夫人的清譽也不好,說不得就要被人恥笑了去。
沈沅明白她的顧慮,她倒是不在乎這些,“此事先瞞着,等陸晉把和離書寫了,我再和家中解釋。”
祖母雖疼她,但和離一事畢竟事關重大,而且陸晉對她的态度堅決,在陸家她也從沒受過窩囊的氣,陸老太太甚至都免了她的問安,陸家待她并不差,她只因陸晉多年前養了一樁被打發走的外室,就鬧着回沈家與他和離,叫人聽了去着實不像話,只會說她胡鬧。
沈沅打算先斬後奏,等事情塵埃落定,她再去祖母那請罰。
素手拿起案上倒好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沈沅下意識去摸胸口的符紙,尋了空才記起符紙被她送給陸浔了。
她動作稍頓,也不知陸浔現在倒底離沒離開長安。
月夜孤寂,一抹暗影從飛翹的房檐上極速離開。陸浔指腹捏了捏腰間墜着的荷包,記起當日觀月臺她那一句,“祝君凱旋。”
當日女郎立于閣樓上,衣袂被寒風吹得翻飛,她溫聲淺笑,粉嫩的唇瓣啓出那四個字。
陸浔眼力較常人好,他看得清楚,她溫柔的笑,如皎月般的明眸。
他傷的重,今夜本不該來,但…又聽說陸晉快馬去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