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攝政

三年前匈奴聯合其他游牧部落突襲漠北邊境,大魏出兵五萬以援邊疆。彼時老皇帝已死,太子登基,漠北戰事吃緊,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終于在幾月前傳出捷報,匈奴退兵,願對大魏俯首稱臣。

打了三年的仗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得知不會再打仗了,衆人皆呼,無不是喜樂之氣。

又聽聞這次大仗中出了一位有勇有謀的人物,多次獻計帶兵,身先士卒,打得敵軍一退再退。皇帝聽後大喜,破例下旨封為虎威中郎将。

白日陸府大門緊閉,不只是陸府,整個長安城各家各戶都滅火孤影,明明是盛夏熱鬧時節,荒涼得仿若數九寒冬。

距陸晉進宮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人還沒回府。這日正是勝軍班師回朝,滿城歡慶的日子,可看不到一絲的喜氣。

朝堂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被軟禁在了宮裏,沒人知道為什麽,也沒人知道倒底是誰要這麽做。心急等不得家中命婦已經暗地派了人打通宮中黃門,詢問官人可都還好,裏面出了何事,官人何時回府。但那些信件兒還沒到宮門就已被人截下,宮裏宮外只不過隔了一道高高的圍牆,卻仿若聳入天際。

沈沅安撫完陸老太太回屋,坐在案後盯着筆架的白玉狼毫出神,這一場暗流湧動的宮變悄無聲息,策劃者沒露出一分一毫的風聲,不知為什麽,沈沅想起了昨日陸晉說的他回來了。

陸浔回來了。

那個虎威中郎将就是陸浔。陸晉找了他這麽多年,誰也沒料想到他去邊疆參軍,還立下了赫赫戰功。

這些事都是他做的嗎?如果真的是陸浔做的,依着昔日他與陸家的恩怨,陸晉可還能活着回來。

烏雲壓月,傾盆的雨毫無征兆從天盡頭潑了下來。

沈沅夜裏被大雨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掀帳下地。小窗被疾風打得一聲又一聲響,豆大的雨珠噼裏啪啦刮了進來。沈沅起夜後又過去關窗,睡意正朦胧着,冷不丁看見窗前站了一道人影。

她吓得心口猛跳了下,揉了揉眼,那人影近了,瓢潑大雨中,借着微弱的光沈沅看清了他的臉。

眉目要比三年前鋒利了些,但依舊是極好看的相貌,眉毛長睫上滾落雨珠,玉冠被雨水打濕,他靜靜地站着,不為所動。

沈沅就在裏面看他,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他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張了張口,帶着睡意的淡啞,“你…怎麽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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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密的雨越來越大,噼裏啪啦砸着內院團團一人多高的芭蕉葉,聲響不斷。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這片雜亂聲中沈沅竟聽到了他輕輕的嗤笑。

陸浔緩步離小窗近了,就站在她面前,沈沅這才看得仔細,他面色很冷,眼睛緊緊盯着她,嘲笑譏諷,“嫂嫂食言了。”

沈沅更加确信,她不是在做夢。

忽地,她面前狂風乍起,雨珠急促拍打着海棠芭蕉,一股腦湧進了窗裏,打在沈沅的面上,這雨珠豆大又急厲,把她露在外面白皙的肌膚都打得通紅。

沈沅腳步匆匆向後退,躲過湧進來的雨水,再一擡眼時,面前已沒了陸浔的人影。

若不是小窗下留下淋漓的水漬,沈沅甚至懷疑,這就是她做的一個奇怪的夢。

圍幔簾帳垂落,屋內燈火熄了,羅漢床裏沈沅單手曲放,頭枕在上面,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陸浔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他說她食言了,她當年可曾承諾過何事?再有,陸晉至今未歸,他在宮裏可否安好?

焦急,憂慮,疑惑數不清的情緒滿腹雜陳。想了一夜的事,白日醒來沈沅精神不濟,兩眼周都凹陷下去,升起淡淡的黑圈。

環素以為她是憂慮大郎君,虛虛又勸了幾句,沈沅沒聽去多少。白日的雨小了點,天還陰着,沉沉浮浮,沈沅眼皮子不停地跳,她有預感,這朝堂怕是要變天了。

大魏七十二年,坊間傳言太子乃非先帝親子,當初皇後生産時被人貍貓換太子,真正的皇子流落民間到荊州茶館做了端茶送水的夥計。

不久,傳言證實,在位的太子自知愧對百姓,愧對朝臣以自刎謝罪,流落民間二十餘年的皇子登基上位,做新一任皇帝。他上位的第一件事除了犒勞三軍,懲處朝中奸佞,就是封虎威中郎将為異姓王,代君處理政事,亦是大魏第一個攝政王。

宮變整整過了十日餘,再糊塗的人也看得出來,這場血雨腥風的宮變不過是那位年紀輕輕掌權者游戲般的算計。

新帝昏聩膽怯,事事都要依靠陸浔決斷。朝中舊臣憤懑不已,上奏痛斥陸浔不軌行徑,甚至有人暗中向流放的王室宗族通信承辦這個奸臣。但這信還沒出長安,奏書和傳信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沒了性命,抄家滅族,不留活口。剩下朝臣人人自危,不得不都夾着尾巴做人,心裏雖痛恨不已,卻無可奈何,上朝時個個都面如土色,如喪考妣。

陸浔着闊袖銀絲邊流雲蟒服,平金平銀繡光澤奪目、富麗堂皇,腰配金邊魚紋福袋,側挂短刀,宮中有禁令除羽林衛不可攜帶武器,而陸浔并未放在眼裏。他甚至都沒像下面的朝臣恭敬站立,斜着身子懶懶靠在金絲楠木龍紋高坐椅上,掀眼看着殿內對他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的朝臣。目光慢慢落到靠後而立,手拿芴板,不斷壓低帽檐遮擋自己的陸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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