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思
環素被大雨吵醒,起夜回來時看到主屋燈掌着,房門大開,風吹得喳喳作響。環素停滞片刻,心口砰砰,以為是夫人出了事,手忙腳亂穿好衣裳推門就出了去。
耳房在主屋朝東,須得穿過一條石子路,環素沒拿傘,頂雨就跑了過去。
進屋後環素四目環視,怕吵醒屋裏的主子,動靜并不大,正欲到屏風處服侍喚人,就聽到院外傳來的動靜,環素轉身望去,夫人手撐一柄大傘,急匆匆地跑進來。
環素吓了一跳,見她渾身落湯雞似的,忙從壁櫥裏拿出寬厚舒适地外衣過去遮住沈沅的身子避寒。
沈沅全身都濕透了,發鬓散開,淋淋漓漓地滴着水。她扔下淌水的傘,抱緊身子不停發顫。在外面夜裏還好,這一進屋光線下瞧得清了。走時匆忙,她只披了件雪紗薄衣,輕薄的料子打濕,隐隐約約露出裏面淡粉的小衣,窈窕玲珑的身段遮掩不住。雨水浸透後多出一種脆弱妖嬈的美感,無形中清純得勾人媚骨。
門還沒關,一股涼風吹進來,沈沅全身發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環素給她披完衣又去關門,四下環視了眼,見其他仆從沒被擾醒,耳房的燈也關着,才放心掩好閘門。她并不知陸晉不在屋內,低語問道“夫人,郎君他…”
“他不在。”沈沅略帶疲憊無奈道,若不是因為陸晉,今夜怎會出這樣的荒唐事。她聲音啞得不行,顯然吹了小半夜風,又淋了那麽久的雨水,是凍着了。
環素一驚,深更半夜郎君不在屋內,夫人冒雨出去,難道是去尋了郎君?她見夫人不想多說,也就沒多嘴去問。
暈黃的光線下,照出沈沅苦悶憂愁的側影。她沒心思和環素說今夜的事,也不知如何開口,腦中一團亂麻,捋都捋不開。
她在陸浔威脅之後,主動去親了他。
倒不是在乎這個無所謂的吻,早在三年前為了沈家她就可以抛出一切,即便委屈在陸府三年也不在乎。讓她真正糾結頭疼的是陸浔對她的态度,他究竟要做什麽?
三年前在陸允小院子的廚房裏她就敏銳地發覺陸浔別處的心思,他步步不經意地接近,給她系耳铛,做飯,碰她面上的灰。不可否認的是,當初的沈沅并不覺得厭惡,甚至因為對他有太多的同情憐憫反而竟有些不忍責備,到最後也就說了句今後不再見不輕不重的狠話罷了。
沈沅不會異想天開地認為陸浔喜歡自己,她有自知之明。能解釋陸浔這些古怪異樣行為只有一種,陸浔憎恨愁怨陸晉,甚至是整個陸家,而她是陸晉珍愛的妻子,為了報複,他才對她出手。這樣玩多有趣啊!他就是個瘋子!
想到陸浔今夜在她耳邊的話,沈沅手腳發涼,心沉了沉,墜入孤海,這只是一個開端,他以後還要做什麽?把她當作卑賤的玩物拿捏在手裏把玩?亦或是讓她像風塵女子一樣服侍他?
沈沅不敢往下想了,環素給她拿的這件衣裳厚重保暖,她卻覺得凜冽的寒風穿透外氅,一個勁兒得往她骨子裏鑽。
陸浔料想到今夜做的事吓到了他那個膽如兔子般大的小嫂嫂,他碰了碰唇,溫軟尚在,因她白日服侍陸晉而生出異樣的不快之感一掃而空,頓時心情大好。
Advertisement
回去時雨小了些,來前他只撐了一柄傘,現在給了沈沅,他只能淋雨回去。雨水透着絲絲涼意,從他的眼角眉梢,順着冷硬的輪廓淌過,滾過玄色流紋朝服落到地上。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陸浔回陸家這一趟除卻沈沅,沒人知曉。他離開沈府後,繞過凄涼落雨的長安街,去了長安城最大的銷金窟,惠安坊。
即便到了宵禁時分的夜裏,惠安坊內依舊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這是上位者給的最大特權。而大魏歷朝的上位者,有誰沒來過這紅袖添香之地一響貪歡呢?
新帝登基,攝政王掌權,近日朝堂上人人自危,很少有敢說話的,畢竟那些敢說話的老頑固都被陸浔殺了。
大魏于亂世中建朝,開國皇帝上位之出全靠世家大族扶持,劉氏一族便是其一,位及到了劉興拓,又因他能言善辯,不破不立,會看眼色,做了戶部尚書。劉興拓已在朝中告假,除去回府安眠大多時候他都是在惠安坊裏。
現今新帝傀儡,全由攝政王陸浔掌權,他在朝中翻弄不出風雨,幹脆一紙告假,坐擁香袖,等到朝中無人,他倒要瞧瞧那個傀儡皇帝,和一個攝政武夫能做出什麽名堂。
劉興拓正躺坐美人懷裏斟酒,外面忽傳來一陣喧鬧,緊接着緊閉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寒氣襲入,劉興拓放下酒水,手瑟縮了下,心中震顫驚異,為官四十餘載,他竟一時被這青年身上的煞氣震懾。
穩了穩心神,劉興拓從美人懷裏出來,開口,“攝政王深夜前來,是…”
他話還沒說全,面前忽地飛來一柄銀色短刀紮在他距心口半寸的地方,只需再進一步,他便一命嗚呼。身畔衣衫半裸的女子見到立即吓得花容失色,“啊!”了一聲,尖銳顫抖的嗓音又是把劉興拓吓得肥軀猛抖,胸口汩汩血水留出,疼痛不止,劉興拓目眦欲裂,咬牙切齒地看向步步走近的人,“陸浔,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殺朝廷命官!”
陸浔面無表情的過去,俯身看他,透着寒意的手摸到濺上熱血的刀柄,指骨捏了一把,驀地,那短刀連柄把都紮進了他胸膛裏,刀柄較寬,硬生生紮出了一個窟窿。可這刀離心口甚遠,劉興拓一時死不了,只覺得痛苦無比,滋哇亂叫,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陸浔悠悠開口,“劉大人,你可還記得十九年前的流光島?”
提此,劉興拓忍着疼,目露驚恐,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眼前人影恍惚,仿佛有張牙舞爪的惡鬼撲來,來朝他索命。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的!怎麽可能還有人活着!”
“啊!”
陸浔出了惠安坊,外面的雨還沒停,細密的雨絲沖刷掉他手上的血跡,淌出一片鮮紅。陸浔低眼看着刀柄繁雜覆轍的紋路,仔細瞧就能看出刀柄上刻得并非花紋,而是密密麻麻人的名字,名字刻得極小,肉眼瞧不出。陸浔指腹摸到劉興拓的名字。
哦,又死了一個,算上那幾個剩下的封王,已經死了一百五十九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