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謝池淵垂眸,看着坐在他腳面上的小朋友,摘下了金屬口罩。
他黑沉的眼睛裏倒映出小朋友的身影,向來清冷的嗓音沒什麽起伏:“你找警察做什麽?”
小朋友剛要說話。不遠處找正在找喻安的裴思跟陸朝,剛好看到這一幕,于是趕了過來。
他們身上都穿着軍裝,小朋友認得這衣服。
禮貌的小朋友扭過臉,挨個的說了泥嚎。
裴思彎下腰,納悶的看着這個小朋友,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呢?你爸爸媽媽呢?”
“窩,窩來報警!”小朋友一點都不跑題,他鼓着勇氣,對着三個警察酥酥來告狀。
裴思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麽小的小朋友來報警。
小朋友從謝池淵的腳面上爬起來,開始比劃着告狀:“壞蛋,把窩拎起來,要丢粗去!”
“漂亮哥哥打壞蛋,小刀,刺溜——紮手!”
“哥哥,啪叽掉下去了!”
四歲小朋友的敘述伴随着手腳并用的比劃,以及各種拟聲詞,還好裴思親自帶過孩子。他皺了眉頭,引導着小朋友把車上發生的事重新講完。
在說完後,裴思跟陸朝對視一眼,都想到了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的喻安。
一股子不祥的預感,同時充斥在他們心頭。
裴思盡量穩着聲音,問着小朋友:“那個哥哥,他是不是頭發有點卷卷的,長的很好看,穿着白襯衫?”
告狀告得眼淚汪汪的小朋友,在幾個大人的目光注視下,用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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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完頭後,氛圍陡然凝滞。
好半晌,陸朝把臉扭到一旁,紅着眼眶,低低的罵了聲:“操。”
原本待在他們身邊毫發無傷的小福氣包,一路逃出來,沒被怪物害,竟然被人給轟下了車。
裴思死死的攥緊着拳頭,他竭力緩和了一下呼吸後,把告狀的小朋友往懷裏一抱,走了出去。
“帶我去認壞蛋,我給你買糖。”
陸朝不用說,自然也是跟了過去。兩人現在自責懊悔的要命,不找點事做,心裏根本就緩不過來勁兒。
謝池淵看他們走遠,腦海裏也浮現出了不久前遇到的小少年。
可惜了。
基地裏發生的事,昏迷中的喻安還有不清楚。他在堆滿石料的房子門口,從傍晚趴到了夜裏。
夏夜多蟲鳴。
窸窸窣窣的不知名蟲子躲在暗處叫着,偶爾蟲鳴裏還夾雜着嗷嗷的怪叫。
喻安被吵醒的時候,眼睛被額頭的血給糊了。
他什麽都看不清,坐起來楞楞道:“我,我瞎了!”
瞎了好幾秒,他揉揉眼睛,把血給揉掉一點,這才勉強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石雕的大獅子,緊閉的房間門。
這是他磕腦袋的地方!
喻安警惕的往四周看看,見沒有喪屍後,忙拔腿跑去推門。
夜裏危險,他要藏到房子裏躲一躲。還好大門沒上鎖,很輕易就能被推開。
整個房子并不大,裏頭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喻安摸進卧室,檢查過後,啪叽把門給鎖上。
卧室的燈壞了,但有幾根蠟燭。紅色的蠟燭還刻着囍字,這樣鮮豔的東西,喻安很喜歡。
蠟燭點上。
喻安意外的發現一個老舊的手機。手機的外觀笨重,像是老古董了,但老古董争氣,還有兩格電。
他摸索着,輸入父親的手機號。
“滴,滴,滴。”
電話沒被接通,自動轉語音提醒。喻安攥着手機,給父親留言:“爸爸,我是喻安,我從研究所裏出來了。我現在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我。”
“你要是收到語音,就記得聯系我。”
給父親留言完,喻安看着手機,不知道該聯系誰了。他的崽崽們出去太久,哪怕有了手機,他也不清楚手機號。
不大的卧室連接着個更小的衛生間。
衛生間簡陋,只有個水龍頭,還有幾個盆。
喻安打小就愛幹淨,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髒兮兮的。不止衣服髒,身上也疼,估計是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摔的。
門外一片死寂。
喻安最終還是沒能扛得住洗澡的誘惑,他走進衛生間裏,把水龍頭輕輕擰開,接進了洗幹淨的小盆裏。
冰涼涼的水擦在肌膚上。奇怪的是,喻安摸摸臉,他臉上不但不涼,還有點燙。
“我發燒了嗎?”
沒有人在,喻安小聲的自言自語着。他避開被磕破的腦門,摸摸額頭:“是有點燙。”
洗着洗着,就洗到了胳膊。
喻安一偏頭,赫然看見一個發紫滲血的牙印在右胳膊上。
牙印附近的顏色都不是正常膚色,這種膚色跟外面那些咬人的喪屍一個樣兒。
牙印,變色,發燒。
喻安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腦子急速的運轉着,在短短時間裏,已經想明白了自己趴在門口,為什麽沒被喪屍圍着。
原來,他已經被喪屍咬完了!
喻安在研究所裏聽裴思說過,喪屍的感染性極強,一旦被喪屍咬傷或者抓傷,都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跟着變異,成為新的喪屍。
成為新的喪屍,就意味着他要六親不認,見到人就去啃了。
喻安呆呆的看着咬痕,面前小盆裏的水不知不覺溢出來,在地面蜿蜒成幾股細小的水流。
良久。
衛生間的門打開,洗幹淨的喻安走出來,只是眼睛濕漉漉的。他把擰幹的白襯衫重新穿到身上,又在衣櫃裏找了件淺色長袖毛衣套到襯衫上。
做好這一切,喻安爬上床,用繩子綁住腳踝。
随後,他安靜躺平,等着自己徹底變成喪屍。
等待的滋味太難熬,喻安沒忍住,把只剩下兩格電的手機拿出來,找到了錄音功能,開始錄遺言。
“我叫喻安,我就要死了。”
“我一點都不想死,我還沒找到我的崽崽,也沒見到我爸爸。”
“如果有人發現我,可以請你把我埋在土裏嗎?我埋在土裏會努力發芽的,長出來的小芽也許能被我爸爸跟崽崽看到。”
喻安的遺言說的太久,久到他打了個哈欠,控制不住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
喻安的指甲長了一點,硬了一點,但還沒有徹底變成喪屍。
第三天。
喻安最前面冒出來兩顆小尖牙,他實驗了,小尖牙連他的手背都咬不破。
第四天。
喻安持續不退的高燒終于退了,但退的過了頭,他只有三十二度左右的體溫了。
第五天。
喻安扒拉着窗戶往外看了眼。他找了個包,裝上衣服,手機,還有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出了門。
房子的主人不知道是遇害還是逃難,遲遲未歸。
喻安背着包,頭也不回的朝前走着。
他要想辦法找到謝池淵在哪兒,或者找出謝池淵在哪兒停留過。
喻安一路走,一路想着謝池淵。他有點懊惱,當時見面太匆匆,謝池淵的臉還被遮住了,他至今都不知道對方全臉長什麽樣。
陸朝倒是聊天時提過一嘴,說他們謝老大哪天不幹了,去賣臉賣身也一定能撈不少錢。
大馬路上飄蕩的喪屍像幽靈一樣。
喻安這個半成品小喪屍不敢跟他們撞上,他一看其他喪屍血糊糊的模樣,就本能的害怕。
趕路趕了幾天。
喻安迷路把自己迷到了郊外,他環顧四周,茫然且無措:“我的路呢?”
怎麽走着走着,路就沒了。
就在喻安越走越迷糊時,他耳朵捕捉到了微弱的哭泣聲,是屬于嬰孩嫩嫩的哭聲。
除了他,還有幾個不速之客也同樣聽見了。
“讓寶寶別發出聲音,這幾個家夥是故意不走,要來找我們。”随着嬰孩哭聲響起的,還有成年人的說話聲。
“寶寶是太餓了,我沒有吃的喂她。”女人抽泣着道:“你總不能讓我把她給捂死吧?她才五個月,餓了就是會哭。”
說話聲其實很小。
喻安揉了揉耳朵,卻覺得自己聽得無比真切。從被咬到現在,他感覺他的聽力比以前要好上特別多。
寶寶還在哭着。
游蕩在郊外的喪屍拖着腳步已經走了過來。這幾個喪屍生前不知道經歷了什麽,他們的身體呈重度腐敗的狀态。
喪屍身體腐敗,可怖的臉上嘴巴還在開開合合。涎水自他們嘴角流下,他們正在尋找着食物。
眼看着喪屍逼近,喻安再害怕也沒有扭頭就跑。
這個怪物橫行的世界裏,道德感在求生面前,大多時候都不堪一擊。可偶爾,也會有些例外。
喻安仗着敏銳的聽力,率先找出帶寶寶的幸存者。
幸存者一男兩女,還有個餓到哭的寶寶。喻安的出現,讓他們幾個俱是一驚。
“不用怕,我是來帶你們跑的。”
喻安從包裏翻出了餅幹還有水,遞給他們。女人接過食物,抱緊了寶寶。
“跟着我。”
“我知道哪兒有車,你們會開嗎?我不會。”
喻安這幾天的晃蕩,不止是要找路,他還囤了點東西。抱着寶寶的女人很感激他,跟在他身後輕聲跟他說着話:“我會開車,我還知道最近的幸存者基地怎麽走。”
喻安:“!”
撿對人了!
女人把泡軟的餅幹喂着寶寶。她看起來柔弱,但說話卻極有條理:“我們本來是有車的,就是在去基地的路上碰見了個怪物,是個半人半蜘蛛的怪物。我們一車人只逃出來這幾個。”
她雖沒有詳細說怪物的細節,但一車人才活了幾個,不用想都能知道當時有多慘烈。
幸存的男人壓低聲音,補充了幾句:“那怪物有名字,叫畸變體,或者叫畸形也行。他們出現的時間可比喪屍早多了。”
喻安聞言,心頭驟然跳了跳。
“那玩意兒跟喪屍一樣,早晚都得死絕。”男人咬牙說道:“放心吧,我們人肯定比這些鬼東西活的久。”
喻安:“……”
喻安沒吭聲。
有喻安帶着他們,寶寶也給面子的吮着餅幹不哭不鬧,幾人順利繞到了一輛拖拉機面前。
女人看着拖拉機,陷入了沉思。
喻安已經爬進了車簍裏。他看着沒動的女人,疑惑道:“你還不開嗎?”
女人把寶寶交給另一個人,自己硬着頭皮走上前。
十分鐘後。
拖拉機終于啓動,女人是個認路的,她把拖拉機開的仿佛是法拉利。
喻安努力抓着車沿,被風刮的呆毛亂飛。
拖拉機開了一整天。
喻安的聽力很好,而且他慢慢還生出了一種直覺——
只要他直覺哪兒有喪屍,那麽那個地方就保準有喪屍。
幾人帶着喻安這個小外挂,順順利利趕到女人要去的生存基地。
在生存基地門口,從小福氣包進化到小外挂的喻安,看到了一輛要開走的軍車。
軍車上坐着的男人,戴着标志性的金屬面具。他懶懶的往外靠着身子,閉眼等着司機開車。
喻安見狀,像個小炮彈似的沖了上去。
可沒沖幾步,跟他一路的男人就把他給薅回來了:“別亂跑啊,咱們要做檢查了。來這兒都要檢查身體。”
喻安怔住。
他沒想過會有檢查身體這一茬。
如果真的要檢查,他一撸袖子,就會被人發現胳膊上的痕跡!
喻安又急又慌。他急着去找人,又怕被人當做喪屍……
電光火石間,喻安的腦袋騰地一下亮起了個小燈泡。
“有了!”
他抓緊時間,抱着書包躲到了樹後面。
等男人懵逼的找過來時,就發現看着單純乖巧的小少年袖子掀開,右胳膊上一大片青龍紋身。
男人頓時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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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安崽:從此就是社會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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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池的名字改成謝池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