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婉婉悠哉的坐着，雲霧悠悠飄着，蹒跚得如同老人，慢慢移動着，耳邊是微微風聲，舒适怡然。
短短幾天，婉婉就愛上了飛的感覺。
實在是太神奇了！
時九瀾也随意坐着，随手拈來一朵雲，變成兔子。
婉婉抱着兔子，綿軟的兔子，還是活的，會動，會蹭她。
她特別高興：“這是怎麽做的？我也想做！”
時九瀾：“賦予靈性很容易的，只要輕輕一點就可以。”
他甚至不用招手，一朵雲乖巧的停在手心，像棉花糖大小。
時九瀾随意拈了只小貓，然後輕輕在貓的額頭上一點，小貓瞬間活了，靈動起來了。
會動，會跑，也會跳。
和真正的小貓沒什麽不同。
點化生靈，賦予它們生命，這就是生靈道。
賦予靈性更容易，因為這甚至還不是賦予生命。
賦予靈性可以是有時限的，也可以是永久的。
當年道子賦予那條魚生命，由死而生，時九瀾就覺得有趣，當他成為道的那一刻，哪怕沒有學過生靈道，也悟了。
道，即為所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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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他不明白，為什麽他的道需要其他道作為補充，後來就明白了。
只是心意一動，一尾緋色的魚，穿躍過雲海，魚尾閃動着粼粼微光，漂亮極了。
道域裏，可以幻化萬千象。
婉婉驚奇：“一點就行了？”
時九瀾：“對，娘可以試試。”
婉婉招招手，一大朵雲停在她面前，還是粉色的，淡淡的粉色。
婉婉的少女心動了：“拈成什麽好呢？”
她鼓搗了一陣。
非常辛苦，因為真的很用心。
時九瀾一開始還是很平靜的，然後看到婉婉的成品，滿腦子都是問號。
？
？？
？？？
他開始沉思，這是什麽東西？怎麽他一點也看不出來？
似馬非馬，似象非象。
……也不像龜。
婉婉很高興，捧着她的作品，美滋滋的：“怎麽樣，娘做得好不好！”
時九瀾：……
他沉默了一下：“應該……還可以……吧。”
這大概是善意的謊言。
他真的看不出來，這是個什麽，哪個生靈跟這個一樣的？
婉婉聽不出來勉強，非常驕傲：“那是！你娘就是最棒的！”
時九瀾：“……對，對。”
有時候做人不必太過堂堂正正，比如這時候，可以稍微虛僞一點。
婉婉非常自信：“我就說嘛，我還是很有天賦的！這只貓貓是不是跟你的一樣？”
貓……貓……
原來這竟然是一只貓？
時九瀾忍不住對比了一下兩只貓，一只活靈活現，另一只……另一只姑且只有一個貓貓名，別的跟貓一點關系都沒有。
實在是……慘不忍睹。
不能怪他看不出來，說它是只龜都可信一點。
他思考起了從未想過的問題。
修習生靈道的人，是不是還得美術功底過得去，起碼……畫什麽像什麽，好歹也得有個神韻。
不然，最後就是這樣。
他再打量婉婉，所以說有沒有可能……他娘不太适合這條道？
理論上，修行這條道的人，其他方面也沒什麽問題。
當年道子的畫就很不錯，還畫出了道意。
只是賦予靈性還好，不需要塑形，但是賦予生命，是需要這一步的，要是塑形不到位，最後會産生奇怪的反應。
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生物形态的問題。
婉婉也學着崽崽那樣，在作品額頭點了一下，然後沒有反應。
她的貓貓并沒有活起來，還是她拈的那個模樣。
婉婉：？
“诶？為什麽它沒有動？”
時九瀾：“因為要點印堂，人在眉中，物也類似。”
手指停在貓貓的印堂處。
“印堂，可清頭明目。所以點靈以後，它才會活過來，也就是靈性所致。”
時九瀾移開了手指：“娘可以再試試。”
婉婉把手指放在剛才的位置，點了上去，但是她的貓貓，還是沒有活。
“可它還是沒有活。”
婉婉也懵了，為什麽她就做不了？
時九瀾：“娘可以點時看它。”
婉婉再試試，點的時候再看貓貓：“它還是沒動靜，為什麽？”
時九瀾手指停在貓貓的頭上，那一刻，貓貓的眼神亮了，活了過來，擡起頭親昵的蹭蹭他的手指。
婉婉驚喜：“它活了！”
時九瀾：“娘可以多點幾次看看。”
成品沒問題，那就點的問題。
他松手，貓貓又像是沒有靈性的死板模樣了。
他沒有把靈性賦予出去。
婉婉此時興致正好，抱着她的貓貓開始嘗試。
時九瀾在一旁觀看，點靈其實也是測試此人适不适合修行此道。
萬事都可以勤能補拙，哪怕是不适合，只要足夠努力，依然可以修行，只是會比旁人艱難，但是大道從來不規定一個人不可以修行。
适不适合只是門檻罷了。
真正需要的是，毅力，堅持和決心。
一開始沒有成功，婉婉也沒放棄，崽崽都做過了，是沒問題的，一定是她沒有點對。
反複了一百五十七次……
在第一百五十八次，她的貓貓終于動了。
婉婉歡呼：“它動了！它動了！”
“崽崽你看它動了！娘成功了！”
貓貓機械的擡腿，走着，眼睛也無神，甚至是身體是冷冰冰僵硬的，和靈動柔軟溫暖還有很大區別，但是，卻是婉婉點成功的第一個。
時九瀾：“我看到了。”
婉婉可高興了，抱着她不完美的貓貓，貓貓慢慢的擡起頭，看着她。
“娘還是很有天賦的，對吧！”
時九瀾從前只見過點靈十幾次成功和一次就成功的人，沒見過一百次以外才會成功的人，但是不妨礙他鼓勵。
人都是需要鼓勵的。
時九瀾：“對。”
他見過很多人。
他們肆意揮霍自己的天賦，最後被勤奮的人超越，還意難平。
但是，有什麽可意難平的。
天賦的确會讓上限更高，但是不努力，那個上限永遠都夠不着。
所以，天賦不代表什麽，天賦決定起點，努力決定上限。
婉婉打了個哈欠：“奇怪了，我怎麽在夢裏也困了？”
時九瀾：“因為點靈消耗精力。”
點靈，本身就是将精力與靈性置換。
能夠堅持一百五十八次，消耗的精力只會更多。
不過在道域裏可以無限恢複，只是即便會恢複，對人來說，也是有極限的。
這個極限，可以突破。
修士就是要不斷的突破極限，達到下一個極限，再突破的過程。
婉婉沒感覺有什麽不舒服，只是很困：“那下次再點了，娘先去睡會了。”
然後她就睡到了中午。
時九瀾沒有呆在道域，魂魄飄在村裏，村裏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着閑話。
“慶嫂子懷了得有五個月了吧，看得出是男是女沒？”
“婆婆你接生得多，看不看得出來？”
“婆婆我也只能看個大概的，做不得數的，再說了，阿慶那小子，又沒請大夫看看，婆婆這說出來不大好，別看他平時脾氣好，這孩子的事，咱們別說太多的好。”
“他要是急，能不請大夫瞅一眼，他自個都不急。”
“不說他了，前天不是阿志又回來了嗎，聽說現在可不得了了，兒子都當官了！”
“喲喲喲，說說志老哥他兒子當官了？有出息啊！”
“那可不，志這些天可神氣了！”
“那咱們四時村也是有當官的村了！”
“哎喲，那可真好！”
“阿志生了個好兒子！”
“聽說阿志他兒子過段時間就回來！”
“那咱們可得去看看官老爺啊！”
“那可不！氣派！”
時九瀾平日裏呆在道域的時間比較多，對村裏的了解有限，偶爾也會聽一下他們的閑話，增進了解。
四時村有一座後山，村裏人并不經常去。
時九瀾還沒去過，他飄了好一會，到了山腳下。
茂密的樹林，占據了整片山頭。
陽光透過樹葉照下，樹影斑駁，其間不時鳥鳴，山更幽靜，偶然還能看見松鼠輕盈的爬樹。
其他動物自由出沒。
看起來自然美好。
魂魄狀态下，時九瀾還能看出更多。
這後山的動物，有些靈智漸開，只差一個點化，就可以開靈智。
靈智開了的話，會避着人，包括靈智漸開的，不會主動跑去人前。
還有一個深重的氣息。
時九瀾看向了屹立山頂的參天大樹。
樹冠密集，垂着枝條，古樸的氣息撲面而來，肅穆莊嚴。
仿佛是沉默的守護者。
不侵風雪，不懼寒霜，屹立千年。
時九瀾坐在樹下，大樹的枝條被風吹動，不時擦過他。
這棵樹是活的。
靈智開得很慢，只是依着本能行事，若是再修行千年，靈智必開。
時九瀾伸出手心，大樹枝條仿佛有感應一般，停留在他手心。
時九瀾握住，表達友善：“你好。”
又有幾根枝條垂落在他肩上，無聲的回應着。
他摸着大樹的樹幹，給它種了一絲道意，助它開啓靈智。
無盡的黑暗裏，忽然有了光。
這點光照亮了混沌的大樹，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它追尋着，不斷的追尋着……
終于追到了光。
然後，它握住了光。
剎那間，電光火石劈開了混沌，帶領它來到了新的世界。
它的中心凝聚了一團氣，直沖樹冠，散發的氣浪，不斷的擴散至樹全身。
倏然間枝條飛舞。
風聲淩亂。
大樹慢慢蘇醒了……
那一瞬間，整棵樹……活了。
沉默的大樹，開啓了靈智，緩緩睜開了眼，深深凝視着他。
它知道是誰助了它，也知道這樣的幫助尤為可貴。
時九瀾眼中有了笑意：“歡迎來到新世界。”
樹枝搖曳，枝條輕輕纏了纏他的手腕，以示友好。
大樹：謝謝。
大樹：這個世界很美好。
大樹：以前我也曾看過，只是茫然的看着，現在看得更清楚了。
大樹一一指給他看。
哪裏的景致最好，哪裏的果子最好吃，哪裏的動物最友善。
時九瀾一一聽着。
滿天星辰下，微風朗朗。
時九瀾倚着大樹，看着星空，自然的換了一種語言。
“我也曾是樹。”
仿佛柔風落在枝桠，無聲、和諧，透露着愉悅。
這就是樹的一種語言，透過風聲傳播，枝桠響動。
他從前做過山川河流，也做過大樹。
大樹的回應不疾不徐。
——那你怎麽成人了。
時九瀾：“修行到了，就成了人。”
他開始訴說着過往。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夏日蟬夜，螢火點點，伴着微聲，過往宛如畫卷徐徐展開。
從誕生靈智，到靈智初開，再到踏上修行的路。
沿途有很多風景、很多人。
他來了，他見證。
他走了，再繼續。
誕生靈智，就用了一萬年。
其中，滄海桑田，歷史變遷，也物是人非。
而後修行三千年，有一天，成了人。
時九瀾緩緩道：“雖然緩慢，但并不枯燥，很有趣。”
大樹：聽起來很愉快。
時九瀾：“是的，那是一段相當長的旅程。”
然後，他們一起，一覽衆山小，層林盡染，看日升日落。
大樹：這裏的風光最好，下次你來還給你留位置。
時九瀾：“還會呆一段時間。”
或許幾年，或許十幾年，也或許一百年。
順其自然。
大樹緩緩的詢問：然後繼續旅行？
時九瀾也緩緩的回應：“嗯。”
大樹：那樣也很好，外邊有很多人，很多事，你還可以繼續看。
時九瀾：“是的，我還會見很多。”
大樹：以後我也會這樣體驗一次的，感受你感受過的快樂，對了，你什麽時候出生？
大樹看得出時九瀾現在的狀态，是很自然的，不是因為什麽意外導致的，還很純淨，只有初生嬰兒才會有的狀态。
時九瀾算了一下：“四個月零三天。”
大樹：很快了。
時九瀾：“對。”
幾根枝條包裹住一個紅紅的果子，遞至時九瀾面前。
——吃嗎？
魂體狀态，也是可以吃東西的。
時九瀾接過，悠悠的咬一口，脆甜的氣息溢了出來，還很香。
“好吃。”
大樹：果子不多，其他的還沒熟，下次再給你了。
時九瀾：“好。”
松鼠突然竄出來，跑到樹下坐着，還有一只兔子，啃着食物。
大樹：這麽多年，只有它們會來。
時九瀾：“樹可以陪很多人長大，見證很多人離去，還有怪和妖，看着怪成為妖，妖成為大妖，然後歷劫。”
妖要成為大妖，一般都要歷劫，若成就是大妖了，若不成，可能輪回，也可能灰飛煙滅。
從怪成為妖，也需要漫長的過程。
像是動植物，都可以成為小精怪。
小精怪也是怪的一種。
很多生靈，都還不是怪。
成為怪，同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上千年的積累。
開了靈智的怪，才能通過修行成為妖。
妖更需要數萬年的積累，才能到大妖。
他當過大妖，當過妖，也當過怪。
只不過，現在又一次成了人。
體驗是一個輪回，每一次體驗都會有不同的收獲。
這一次，他會有什麽收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