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娘望着蘇嬈,秦霁也望着蘇嬈。
她這話說得實在大膽,可她的臉一點兒都沒紅,非常自然坦率,甚至還透出那麽些期待。
秦霁震怒難當。
難不成她還真想和他……?
大娘坐在一旁,一大把年紀了聽到小姑娘說這些,仍然臊得慌。
她緊了緊懷裏一直抱着的包袱,把話題岔到了別處。
原來,這大娘和蘇嬈一樣,也不是長安本地人。
來這兒不久,就遇上長安封城,疫病盛行,也真是飛來橫禍。
大娘是個苦命人,說着說着就抹起了眼淚。
直到夜色中傳來一聲梆子響,有官兵高喝道:“吹燈了!都歇下!不許再出棚子走動!”
大娘擦幹臉上的淚,同蘇嬈說道:“姑娘,多謝你陪我說這會子話,我這心裏頭倒是舒暢不少。”
“你是好人,神仙會保佑你和你夫君早日好起來的。”
說罷,大娘轉身鋪好墊着睡覺的稻草,小心翼翼把懷裏一直抱得很緊的包袱放在正中央,這才自個兒躺下,又緊緊抱着那包袱睡去。
她的包袱裏,似乎有比她性命還重要的寶貝。
蘇嬈沒有多問,她也躺下來,伸進袖袋裏摸了摸那張畫像。
這也是她的寶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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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嬈沒想到自己碰動了畫像的位置,原本躺得自然的秦霁先是因她身子貼過來而渾身緊繃。
再就忽然感到腰間有什麽硬東西一戳,他的眼神複雜幽深起來。
秦霁睜開眼,直勾勾地望着蘇嬈。
比以往的不屈、憤怒中,又多了些別的東西。
反正蘇嬈說不上來,她從來就沒讀懂過他的眼神。
但她喜歡他這樣看她。
用“幻肢一硬”來形容也不為過。
可惜她好幾年前就在合歡宮的偏門書文裏見過這樣的形容,卻是到了近日才體會到這樣的有趣感受。
她毫不羞怯的和秦霁對視,眼底興奮的不正經的笑意越來越多。
最後還是秦霁敗下陣來,他垂下長睫,語氣虛弱,難得開口說話。
“你袖袋裏有什麽?”
蘇嬈粗心大意,這才注意到,“啊,原來是戳到你了呀?”
“秦真,你若是不舒服就直說。”
居然忍了這麽久才問她。
她的漂亮道君真是太害羞了。
蘇嬈把那副畫像拿出來,直接展開給秦霁看。
雖然棚子內那幾盞微弱的油燈被官兵吹熄了,但他們身在角落,透風的油氈布也透光。
外頭明月流光傾瀉而來,照亮了畫像上光風霁月的谪仙般的人。
蘇嬈看一百遍這畫像,還是忍不住陷進去。
而秦霁,瞳孔陡然一縮,細細麻麻的震驚湧上心頭。
她怎會有這幅畫像?
蘇嬈不等秦霁問,就跟他解釋了一通。
把她如何遇到魔界的人,如何糊弄過去,又如何拿到丹藥和畫像還有一枚小令的事兒,都給秦霁交了底。
她是這樣想的,既然他是她的人,那就沒必要藏着掖着。
她和他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當然要通個氣兒,一致對外。
秦霁聽罷,久久沉默。
他望着她,觀察她每一分細小變化的神情。
可她說得從善如流,沒有半點兒停頓,看起來完全不似在撒謊。
又或者,是太會撒謊。
可她确實把底兒都翻出來了,除了畫像,她還把那枚小令、沒了丹藥的空瓶都給他看了看。
十分坦然。
秦霁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蘇嬈問他,“秦真,那你倒是說說,為何會惹上魔界的人?”
“……”秦霁沒告訴她,不止是魔界。
他的這副畫像挂在玄清殿,若非與仙界之人勾通,魔界的人絕不可能将這畫像複刻到手。
秦霁低垂眼簾,避而不答,呼吸微不可聞。
蘇嬈猜他或許有難言之隐,沒從他嘴裏問出什麽也是意料之中。
沒關系,反正她在乎的也只有他的臉,他不願意說就算了,蘇嬈也沒那麽在意。
她說這些,就是為了強調一下她的重要性,讓他懂事一點,乖一點。
畢竟,她以身犯險,為了他連魔界的人都敢糊弄,他該知恩圖報才對。
蘇嬈把那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收起來,伸手朝秦霁身上探去。
他果然變得很乖,默默阖上眼,任由她捏住他的脖頸,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樣。
不過,秦霁想歪了,她并不是想要做什麽,而是摸一摸她給他貼的“驅”還在不在,有沒有起效。
這疫病兇猛,她今日見了太多屍體,傳播又極為蹊跷,許多人都是冷不丁就染了病。
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救回來的漂亮道君栽在這上頭。
可這一摸,蘇嬈神色忽的凝重起來。
她的“驅”明明貼得很好,靈力也沒有消散,更沒有一絲縫隙,将他護得嚴嚴實實。
……可為什麽,她分明看到他蒼白眉心有一縷疫氣,一閃而過?
蘇嬈心頭一突,指尖的力道加重,甚至開始順着他的後脖頸往下,到了他的肩頭,再到胸口,再繼續往下。
她要查清楚那縷疫氣到底是從何處進入了他的身體,現下又藏在哪兒。
秦霁病得嚴重,剛從鬼門關裏邁出一只腳,可依然虛弱,病容難掩,呼吸淺不可聞。
他絕對經不起那縷疫氣的摧殘。
漸漸的,蘇嬈神色凝重起來,她雖然才築基修為,不算深厚,可對付凡人界尋常的疫氣,不該如此困難。
至少,她不可能防不住那抹疫氣入侵他的身體,更不可能揪不出它。
可那疫氣偏偏就是如此狡猾,她明明已經摸到它了,它卻滑溜得似泥鳅,總是從她指尖溜走,再藏去他體內的其他地方。
蘇嬈的表情越來越難看,而同時,秦霁的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他閉着眼,看不到蘇嬈的臉。
但也正因為看不見,所以肢體的感觸才更深刻、更敏銳。
他之前還以為,她是個還算規矩的人,不會對他做太過分的事,或許也暫時沒有傷害他的意思。
不然的話,她直接将他交出去,會給他帶來不小的麻煩。
可現在……
他都忍這麽久了。
她竟然還在對他“上下其手”,不安分的指尖到處游走,沒有半分停歇的意思。
得寸進尺,嚣張至極。
……她這是當他死了嗎?
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