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

昏沉中, 原随雲做了個夢。

他竟看見五光十色,燈火璀璨。

尚來不及驚喜于自己感覺到了“刺目”,便發現自己呆立高處, 身旁有許多人走動。而臺下人聲鼎沸,衣着又都很古怪,但洋溢着熱情和喜悅。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原随雲只覺得她們吵鬧。

他知道這是夢,但卻醒不過來。

只得耐着性子, 冷冷地旁觀這光怪陸離的一切。臺上約摸十幾人,有些人仿佛是朋友正在交談;有些人大概無甚交情, 撫掌作揖後施施然走了下去……

原随雲跟在那白衣公子身後,沒幾步路,對方微微側首, 神情平和:“你下不去。”蝙蝠公子疑惑的“為何”二字尚未脫口而出, 對方又道:“我是評委。”

原随雲不懂,但即使在夢裏也很謹慎。

果然觸到了一層透明的屏障,只得走回原地。

燈光暗下來, 滿室皆靜。

方才瞥到的人影也再瞧不見。

少頃,不知哪裏來的樂聲, 慷慨激昂。

一位高個大眼的年輕男子朝臺下抱拳, 嘿嘿哈哈地表演了套拳法, 完畢憨厚一笑。在原随雲看來不過膚淺皮毛, 但臺下的人竟全鼓起掌來,還有人呼喊着:

“大路大路, 永不吃土!”

“繼承者郭大路,溫柔賢惠好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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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應是喚作“郭大路”的年輕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朗聲道:“抛磚引玉, 還是有請我師父他老人家罷。”

“小李飛刀成絕響,楚留香他繼續浪!”

不知是否有幾千人在同時吶喊,教人頭疼,但原随雲已變了臉色——李探花,楚盜帥?他們怎也在自己的夢中?

茫然間,楚留香已踏月而來。

甚麽表演也未做,就有擲果盈車之觀。

盜帥摸了摸鼻子,含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還是請年輕人上,江南花七公子已在後臺久候了。”

他說話的時候,鴉雀無聲。仿佛每個人都在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唯恐錯過楚留香任何細微的神情,但此話既出,恰似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要陪七童哥哥走花路,嗚嗚嗚嗚!”

數道興奮之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尖而高。

——花家七童……花滿樓麽?

原随雲負手而立,見那杏衣公子左手捧着一只紅黃雙色的碗,碗中有數瓣落英,皆被對方朝臺下灑去,引來無數雀躍歡呼。

他想,他有些領會這是個什麽夢了。

“四條眉毛真的妙,妙蛙種子蹦蹦跳!”

穿着紅披風的陸小鳳走出來,不必說,原随雲也認得出他的身份。應臺下少女們的邀約,他表演了個“擠眉弄眼”做鬼臉。

他還沒下去,另一位面上有疤的紅衣少年已走出來,同陸小鳳勾肩搭背,不斷朝臺下揮手致意,原随雲聽見人群呼喊着“小魚兒”。

——江小魚,絕代雙驕?那方才是……

原随雲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只見開幕前自顧自走下的白衣公子執着筆,同身側的紫衣少女耳語幾句,頭也未擡,便揮斥方遒……

“無情則剛強,無愛則灑脫,月牙兒注孤生永遠滴神!”一臺輪椅從天而降,無情大捕頭閃亮登場。

但是輪椅并沒有停,它左右搖擺,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并發出了“孤寡孤寡”的叫聲。啊不對,仔細觀來,原來有只蒜頭王八蹲在扶手上。

原随雲覺得四大名捕之首看起來要吐了。

但最終并沒有,蝙蝠公子不禁扼腕感嘆。

後面三位名捕陸續出場。

“你一票,我一票,冷血明天就出道!”

冷血俊臉紅得可怕,羞答答像個姑娘家。

“你不投,我不投,鐵手何時能出頭?”

鐵手表示他不需要出頭,只需要出手。

“追命,媽媽的好大兒,今天喝花瓣茶嗎?”

可以,但沒必要啊!追命連連擺手落荒而逃,連楚留香下場時也沒他迅捷。

顫顫巍巍的大師兄最後一個緩慢下坡,留下孤寡的背影,來不及等不及回頭欣賞,忽然豔光四射,數道白光射入黑暗,照在若幹大型未知生物身上。

白色的、圓胖的、頭頂古怪的王冠,身披小巧的披風,似人的五官笑嘻嘻的,它們默不作聲地揮舞着小短手,驅趕兩個人站到臺中央給大家看個樂呵。

于此同時,立體音無限循環:

“你愛我額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你愛我呀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你愛我喔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原随雲聽見人群呼喊:“在?抽只雪王!”

“蜜雪冰城一生推,冰鮮檸檬水真夠味!”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肩并肩站在舞臺中央,所謂的“雪王”繞着他們二人扭動搖擺,劍神與劍仙面面相觑,垮起個批臉并不作聲。

原随雲盡情欣賞,突覺這夢很有意思。

直到有個聲音高呼道:“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下面進入友好交流環節,有請我親愛的朋友——倚天屠龍記,它帶着金庸男團來踢館……獻花來啦!”

一束光劈頭打在原随雲的腦袋上。

全身被罩住,稀裏糊塗像披了層聖光。

蝙蝠公子等待着人們的歡呼聲。

但大家都很安靜,簡直可稱死寂。

他唇角虛僞的弧度被撫平,冷眼靜觀其變。不多時,一只大得出奇似狼似犬的獸類叼着花走上來,灰黃色的毛很蓬松。

醜花,蔫了吧唧。

蠢狗,臊眉耷眼。

它的爪子将花撥過來,原随雲不動,它開始呲牙,思量一番,原随雲選擇彬彬有禮地撿起,并露出抹河鳝的微笑:“多謝。”

——獨我一份,有總比沒有好,他想。

果不出所料,四周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聲音一點兒也不比前面任何江湖俠士小。

巨犬滿意地點點頭,口吐人言應援道:

“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老狗比!”

“……???!”這說的是人話?

冷月如鈎。

蝙蝠公子倏然驚醒。

依舊目不能視,眼前只有五彩斑斓的黑。

他抓着監牢內濕漉漉腐朽的稻草,緩了很久很久,還是沒有緩過來,直到隔壁關押的七絕妙僧嗤笑着問他:“怎麽,原公子做了噩夢?”

“不,我想到了出去的辦法。”他低聲道。

“哦?”無花挑了挑眉:“武功全廢,如何出去?”

“自然需要你我合力。”原随雲微微側首,仿佛在分辨是否有衙役在關注着這裏的動靜,良久,他愈加壓低聲音,緩緩地靠到鐵欄邊:“你且附耳過來。”

無花低笑一聲,漫不經心地靠過去。

他們不是頭回做獄友了。

上回原随雲被關起來,由于他舉報有功,減刑不少,至少不必鐵索穿過肩胛骨挑斷腳筋疼痛難忍……這回麽,争取提高待遇?

七絕妙僧想得很美。

他根本不覺得原随雲能成功,他只想原随雲再繼續作妖,做個永不放棄的壞蛋,好襯托出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好蛋的可貴。

——冷不丁的、原随雲突然暴起!

蝙蝠公子咬住了七絕妙僧的耳朵,兩手也如鐵掌般死死掐着對方的脖子:“無花,你害我可得意麽?”從牙縫裏擠出這麽幾個字。

無花一時不察落了下風,但他畢竟傷得沒原随雲重,很快劇烈掙紮起來,冷笑道:“不服氣?呵,怪只怪你自己蠢!”

由于雙方武功都被廢,每天又只能吃一頓“手裏捧着窩窩頭,菜裏沒有一滴油”的大碗牢飯,身體虛弱不堪,故動靜再大也不過是隔着鐵欄杆扯頭花。

但我們都知道,

癞痢頭和尚沒有頭發。

半個多時辰後,七絕妙僧光禿禿的頭頂留下若幹血痕;而他顫抖的手指上,纏繞着數根屬于蝙蝠公子的順滑烏發,那是在血和淚的“嘶啦”聲中獲得的戰利品……

自古禿者為王。

無花贏得冠冕堂皇。

待衙役禀報,無情大捕頭平靜地聽完了添油加醋的起因經過結果,非常慈悲地應允了七絕妙僧卑微的牢飯加塊肉的請求。

蝙蝠公子破罐子破摔,不屑道:

“——呵,孤寡。”

滑動的輪椅一頓。

無情沒有轉過身,只是很有人道主義精神地告訴衙役,抽空去趟神侯府,将鎮府之寶蒜頭王八請來,夜夜為原公子陶冶情操。

衙役小哥是個很本分的年輕公務員,考慮到蒜頭王八真的很吵,他兢兢業業從不忘卻每天要多給隔壁的七絕妙僧一塊雞屁股……

這是最好的時代,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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