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編號012

易鶴野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張羊臉,奇跡一般內心毫無波動。

這只羊确實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改變,比如拔光了他的尖刺,磨平了他的棱角。

易鶴野擡頭,先将老板打發走,這才問:“人是你殺的?”

小羊撐着腦袋趴到屏幕前,圓圓的眼睛盯着他看:“那一槍是我找人幫我開的。”

說了等于沒說——法醫那邊早就确認,槍擊是在死亡之後,而早八百年前的法律就說了,朝死人開槍并不犯法。

易鶴野:“你知道幹擾執法也會坐牢嗎?”

“偷看涉密信息、假冒警察也不合法。”小羊笑起來,“或許我們還能成為獄友呢。”

易鶴野快要失去耐心:“人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小羊揉了揉兩只羊角,翻了個圓滾滾的身:“你為什麽不繼續查查看呢?萬一是我呢?”

易鶴野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忍住沒有砸了手機,咬着牙問:“為什麽要潑我髒水?”

“因為——我很喜歡你啊。”小羊彎着眼睛,給他在屏幕上畫了個大大的心,“想跟你玩好玩的游戲。”

易鶴野只覺得額頭的青筋都要爆起。

誰他媽要跟你玩游戲??

“我以為你會很能理解我呢。”小羊笑道,“我想要接近你,就像你也經常忍不住偷窺我一樣。”

接着,圓圓的眼睛突然看向易鶴野,黑黢黢的,像是在他的心口灼出兩個洞來:

“難道不是嗎?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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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鶴野被他盯得一陣心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小羊就扭扭屁股從畫面上消失了。

易鶴野看着空蕩蕩的屏幕良久,直到舉着通訊器的手都發酸了,這才反應過來。

瞬間渾身跟被火燎了一般,羞恥得滾燙——

“偷窺他”,好像是在說他潛水論壇的事,又好像是在暗示昨晚偷看簡雲閑換衣服,但無論SHEEP和簡雲閑是不是一個人,不管他指的是哪件事,這句話都足以讓易鶴野自行走上社死的絞刑架。

易鶴野的腦門子都要冒煙了——殺羊滅口,刻不容緩。

他騎着機車在外面胡亂兜起風來,任由自己的耳洞突突地跳痛,放縱自己的精神在痛感中清醒興奮。

易鶴野現在逐漸開始接受自己或許是個變态的事實,他甚至還想抽空再去打幾個耳洞、或者紋個紋身什麽的刺激自己一下,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他腦袋嗡嗡地穿梭在D區的大街小巷,和絢爛到叫人惡心的燈景不同,這裏的天空永遠是灰蒙蒙的,無數在這裏滋長的大型工廠,成日成夜地向天空輸送着污染,讓藍天成了極其罕見的奢侈品。

他轟隆壓過一家街巷,街旁,三無游戲廳的門簾被他的風掀起,三兩臺破舊二手的游戲機擺在店門口。

易鶴野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單腿支着機車,遠遠看着門口兩個打游戲的青年出神。

“野寶?野寶!”

就在他開小差回過神的功夫,小明的聲音擠了過來:“有新消息!”

易鶴野皺了皺眉,劃開面板,SHEEP給他推送了一個聯系人。

是陳思科。

易鶴野的眼皮跳了跳,他覺得這家夥有些離譜,似乎能洞察自己的想法、總能提前一步給自己鋪好路子。

這給他省了不少麻煩,但同樣讓他不爽——這人工智能不會已經高級到可以讀心的程度了吧?!

他盯着陳思科的聯系方式看了半天,聯想到這小孩對自己滿臉的恐懼,便又悻悻收回手。

易鶴野煩躁地糾結了半天,還是放下了自尊,把聯系方式轉發給了簡雲閑。

他安慰自己,不是因為簡雲閑比他擅長溝通,只是怕條子那邊知道了找自己麻煩而已。

雖然沒有多餘的話,但那邊很快領會到他的意思,秒回道:“好。”

易鶴野緊張兮兮盯着畫面半天,許久沒等到下一句,才疑神疑鬼地收起了通訊器。

他覺得自己有病,沒等到簡雲閑嘴賤氣他兩句,他居然陡生出一股索然無味來。

有毛病。易鶴野罵了自己一句。

簡雲閑和SHEEP唯一讓易鶴野滿意的,就是那幹淨果斷的辦事效率。

易鶴野剛一到家,簡雲閑就發來了反饋——陳思科願意和他遠程聊聊,并通過屏幕共享的方式,帶他了解一下這款游戲。

陳思科對他們依舊沒有設防,易鶴野确定那條子去過了這孩子的家中——看樣子不僅沒打算追究他們的責任,還默許了他們繼續進行一些調查。

連線接通時,簡雲閑和陳思科正在聊天。

陳思科:“真的跟游戲有關嗎……?”

“不去看看的話,我們也沒法貿然下結論。”簡雲閑耐心道,“所以才想讓你幫幫忙。”

這人跟別人說話的時候,耐心的樣子像極了一位春風化雨的好老師,這樣的想法讓易鶴野覺得無比怪異。

這一次,為了避免讓陳思科感受到壓力,易鶴野采取的是偷偷旁聽的模式——這樣躲在屏幕後面偷看的事情,讓他難免聯想到了昨天夜裏的窘境。

于是再一次起身,煩躁地泡了一杯牛奶。

回到桌前的時候,屏幕對面的陳思科已經打開了游戲界面。

這一回他沒敢帶頭盔,而是把游戲投影在自家的觀影屏上,LIFE的字标緩緩展開。

“所以這款游戲,也不是必須使用頭盔的,對嗎?”

正當易鶴野準備發問時,簡雲閑替他問出了心中所想,甚至沒用他開口。

——這家夥用起來真的很方便,就是體貼過了頭、有種被讀心的感覺,讓易鶴野難免膈應。

“……對。”陳思科答道,“但是不用頭盔的話,會沒有那麽好玩。”

易鶴野凝神,看着他進入游戲界面。

在從陳思科家回來的路上,易鶴野就已經在網上了解過了這款名叫《LIFE》的游戲。

根據簡介來看,這是一款主線為roguelike(注1)類型的聯機冒險類游戲。

玩家可以選擇一種職業開局,進入完全随機、單向進程的劇情,通過解密、對戰等方式完成關卡、從而領取相應的獎勵。

游戲支持聯機,可以進行同服玩家組隊匹配、也同樣可以一個人單機。

每一場游戲的開局和支線、所獲得的裝備、所遇到的NPC,都是完全不可預測的,正是這樣高度的随機性,讓這個游戲變得非常具有讨論性和可玩性。

易鶴野進了論壇逛了一圈,由于游戲還在不斷開發擴容,至今還沒有人能湊齊所有的支線彩蛋。

進入游戲之後,界面上出現了一個角色,仔細一看,五官就是陳思科本人。

“這是闖關裏的游戲形象,會經過人臉掃描直接定制”

陳思科介紹着,看到了灰下去的範夢清的頭像,聲音瞬間低落起來:“……游戲裏所有的角色都是獨一無二的。”

簡雲閑安慰了他幾句,易鶴野聽不下去這些肉麻的,自動忽略了。

或許是簡雲閑确實很會說話,陳思科分分鐘又收拾好了情緒,繼續游戲了。

游戲的界面做得很精致,背景也取材于現實,角色身份選擇分為警察、罪犯、獵人、AI、黑客和醫生,不同的職業有着不一樣的屬性加持。

陳思科沮喪道:“我和她……一般會玩警察和醫生,她體能上要比我差一些,但是手很巧,這個職業很适合他。”

易鶴野正覺得好奇,什麽游戲還需要體能,就看見面前的角色進入了游戲。

視頻上,為了代替腦機頭盔,陳思科穿了一身體感游戲裝備,全身上下的關節貼滿了感應片。

他在原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此時,屏幕上的小人就做出了和他相同的動作——

所以,游戲裏的格鬥動作,都是玩家本人真實做出的。

“體感裝備遠遠不如腦機頭盔。”陳思科有些遺憾道,“動作捕捉技術會有延遲,也沒有腦機互聯那麽精細。”

易鶴野枯燥無味的生活裏,就從沒有過游戲這兩個字,因此對于眼前如此高科技的技術,還是感到了些許驚奇。

設備調試完成之後,游戲加載,戴上警帽的陳思科出現在了畫面中。

“我很少玩單機……”陳思科難過地說,“沒有人給我治療,我可能玩不了多好。”

簡雲閑讓他安心,并說等自己學會了,可以和他一起玩。

陳思科卻搖搖頭:“今天之後……我應該不會再玩了……”

游戲開始,陳思科的小人出現在了一個空曠的房間,房間中央有一個寶箱。他在那裏拿到了自己的開局裝備——是一把十字弩。

他木然地看着手中的弩,介紹道:“弩我玩得不太好,總是找不清準頭——如果是槍就好了。”

簡雲閑:“後期還有機會換成槍嗎?”

陳思科:“有的,每層的小BOSS打完之後會掉落寶箱,随機能開出東西來。”

拿完裝備之後,陳思科進入了他的劇情,因為他選擇的是警察,他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捉拿通緝令上的小偷。

“這些小偷是NPC嗎?”簡雲閑問出了易鶴野的心聲,“還是說是其他選擇‘罪犯’職業的玩家?”

“都有可能。”陳思科說,“我現在遇到的就是NPC,像我們之前也遇到過玩家對戰的。”

既有人機對戰,也有随機匹配玩家進行對戰模式,确實是随機性很強的游戲。

場景切換,場景切換到一家商場,四周人聲鼎沸,一群NPC在挑衣服、買東西。

身穿警服的陳思科站在人群中央,順着四周仔細搜尋着。

易鶴野眼力好,幾乎一瞬間就發現角落裏的小偷,于是他圈了個圖發給簡雲閑,讓他提醒陳思科。

簡雲閑:“在右上角,那個穿灰色T恤的,在摸錢包。”

陳思科立刻轉身跑了過去,還不忘誇獎:“我的天啊,你真厲害!”

簡雲閑大言不慚:“畢竟這就是我的本職。”

和資料裏顯示的一樣,陳思科體育成績優異、身體素質極佳,雖然在易鶴野看來,他的動作稚嫩得有些笨拙,但還是非常英勇地撲了上去。

看出來這孩子确實不擅長用弩,幾次沒對準,還差點把看熱鬧的NPC紮上,易鶴野忍不住無語道:“近戰為什麽要用弩……”

翻譯官簡雲閑提醒道:“陳同學,十字弩可能不太适合近戰攻擊。”

陳思科這才反應過來,放下武器,直接赤手空拳掄過去,把小偷砸倒。

小偷是個脆皮,被有攻擊加持的陳思科擒住之後,沒挨幾拳血槽就空了,掉出一個錢包來。

陳思科把錢包還給了失主,又把人送去了警局,入門級的第一關就完成了。

第二關,他和警局的NPC同事們一起,抓捕了一名搶劫犯。

再到後續的關卡,各式各樣的案件出現,難度也越來越大,沒有醫療輔助協同的陳思科,在第五關對戰持刀搶劫犯的過程中,血條被打空,結束了游戲。

五關下來,陳思科退出游戲,大汗淋漓地坐回沙發上:“大概就是這樣……”

易鶴野不太欣賞得來游戲的內容,甚至懷疑起案件和這個游戲的關聯性,于是開口:“就到這裏吧,我感覺好像……”

話還沒說完,耳麥裏簡雲閑的聲音打斷了他:

“陳同學,我有個無關案件的好奇。這個游戲對玩家本身的機制是怎麽樣的?會有痛感嗎?”

易鶴野倏地擡起頭,屏着呼吸等着回答。

“如果直接使用頭盔的話,是可以設置接受痛感的,甚至還能調到正常數值的好幾倍。”

陳思科介紹道,“不過我還沒見過有人開痛感的,畢竟是玩游戲,這裏邊兒的傷害又還挺真的,誰沒事兒找罪受……”

說這話的時候,易鶴野光是聽着,腦海裏想象着痛覺爬滿身體的感受,呼吸就興奮得發緊。

此時簡雲閑正好看向攝像頭,那翡翠綠的眼睛直勾勾盯過來。

對視上的一瞬間,易鶴野心虛得一驚,拳頭下意識攏緊。

此時,簡雲閑帶着蠱惑意味的聲音再次攀向耳際:

“是嗎?割傷的刺痛、擊打的鈍痛、電擊的麻痛、中彈的劇痛……”

易鶴野聽得全身忍不住地戰栗,他知道這情況不太妙,想要切斷通話,卻半天也舍不得挂斷——忍不住想再多聽一些。

許久後,等他從緊張感中緩過神來,才發現兩人早已經跳開了這個話題,不知聊到哪兒去了。

易鶴野輕輕松開拳頭,低頭看着自己微微出汗的掌心,不禁悵然——

真是要命……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1.過度迷戀疼痛感,是一種異常心理現象,如果這種現象影響到日常生活,或是出現傷害自己的行為,請及時進行就醫。

2.本文不是游戲文/無限流,游戲世界只是本階段劇情涉及的內容,不是整篇文章的主線。

3.注釋

Roguelike是一種游戲類型,是角色扮演游戲(RPG)的一個分支,通常游戲擁有高随機性和不可挽回性,民間俗稱肉鴿游戲,例如《以撒的結合》就是這類游戲。

現在很多手游都在原本的基礎上開發了肉鴿模式,比如《明日方舟》的傀影與猩紅孤鑽,就是肉鴿玩法。

具體不太了解也沒關系,不影響文章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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