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予川曾無數次地做過一個夢。
夢裏, 他被一劍穿心,臨死前被一個少年用劍指着,說:
“你不配愛素素。”
也是無數次地, 他被吓醒了。
蘇予川并不畏懼死亡——早在預謀坐上魔尊之位時, 他也有了被奪位的覺悟。他怕的是……這個夢裏, 他竟是因為一個女人而死。
并且還是和很多男人争搶同一個女人!?
每當醒來, 蘇予川的臉色都會變得非常精彩。夢裏被踐踏着尊嚴的感覺太過真實,連胸口那一絲痛覺都好似留有餘韻。
若是凡人做夢,不過當作夢魇罷了;但修道之人做夢,總是預示着些什麽的。
何況,他總是在做同一個夢。
執劍的少年,被擄的少女, 然後是一劍……
蘇予川知道, 這是天道給出的某種預兆。
他絕不能,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夢裏的少年少女容貌清晰,他便令魔修們出去尋找。擅長蔔測的魔修找到了其中之一的方位下落, 另一個,卻怎麽也找不到。
蘇予川這才發覺,依據夢境,連找這如今尚且是凡人的二人都充滿困難, 夢裏的一切就更有可能成為現實。
但他沒有放棄,魔修們依然根據他的命令四處尋找着。
不知過了多久, 有人在依山的村子裏發現了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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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裏那個人模狗樣的少年, 眼下還只是個幹瘦的小豆丁。
蘇予川沒有什麽“公平決鬥,善待弱小”的理念, 魔界就是強者活, 弱者死, 毫無道理。
于是,他趁着夜黑風高,打算直接把對方弄死。
法術凝結時,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量,只求斬草除根。之後,紅光忽現,靜谧的村莊裏,形成了凡人肉眼難辨的金色護罩。
蘇予川尤記得那時的狼狽——他口吐鮮血,疼痛難忍,幾乎站立不住;而男童睡得正香,全然不知剛剛逃過一劫。
天道護住了這個凡人,并将這力量成倍地反還給了他。
反噬……
蘇予川不知對方為何被天道庇佑,卻知夢境已然成真。過于嚴重的傷勢已經令他無力思考,他找到一處深淵,不只為了養傷,也對魔界隐瞞住了自己重傷的消息。
一旦走漏風聲,迎接他的,便是對魔尊之位虎視眈眈的魔修的追殺。
深淵暗無天日,竟不知外界過了幾載,再後來……他便出現在了清勻宗的天池裏,被一個女修當成了普通的靈魚飼養。
蘇予川本來計劃養好傷後就離開清勻宗,再去尋找破解天道之法,殺掉秦楚,卻沒想到,對方竟然也是清勻宗的弟子……還離得這麽近。
只可惜,他最開始無力行動,沒能傷得了他,後來對方又離開天池,讓他以為機會就此錯失了。
但誰能想到,兩日之後,秦楚再度回到了天池,而且四下再無一人。
良機難覓,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把他弄下來淹死,總不能是他殺的了吧。
蘇予川忍耐着秦楚朝天池撒完金拂珠,待對方轉身朝前走時,便浮上水面,一尾巴将其抽了下來。
“嘩啦——!”
秦楚跌入水中,臉上還停留着剎那的驚愕。
蘇予川心中說不出的愉悅。
“秦師弟!?”
一聲驚喊,将蘇予川從情緒中拉出,他轉身,看到少女滿臉驚慌地朝這趕。
平日倒是很難從她臉上見到這種表情。
蘇予川心底莫名覺得不适,嗤笑了一聲,向下潛行,順便又抽了秦楚一尾巴,帶他繼續下沉。
寧有鯉的心涼了一片。
她看得分明,秦楚走的位置恰好是第一池最深處的石臺,天池石壁陡峭光滑,一旦掉下去,連能抓攀的地方都沒有。
她滿腦子只剩下一個想法——
男主要是死了,這個世界不會受影響吧?
問系統,系統也十分含糊:【種田系統無法評估原書主角死亡帶來的影響……但縱觀歷史數據,将有不可逆轉的現象發生。】
寧有鯉攥緊了拳頭。
雖說她覺得男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這麽輕易死掉,但意外總有幾率出現,萬一真死在這裏……
還是救吧!
寧有鯉早已熟悉了天池的石臺,當即一步踏上,蹭蹭蹭就跑了過去,連召出禦劍的時間都沒有。
蘇予川聽見岸上傳來的腳步聲,轉身看了一眼,心道已經晚了,可下一秒,寧有鯉的動作令他驚然定在原地。
她跳了下來!
但就在鞋尖與水面接觸的一瞬,一層堅硬厚實的冰從一點凝結起來,而後向外擴散、延伸,随着寧有鯉的步伐,形成了一條活的冰道。
蘇予川已經顧不得思考為什麽一個外門弟子能有如此精湛的掌控靈氣的能力,他只知道,若是再不抓緊,秦楚真有可能被對方救走。
他瞥了一眼明顯開始窒息,嘴邊吐氣泡的少年,再度驅着他下潛。
“咔嚓。”一道清脆的聲響。
“咔哧咔哧咔哧……”
結冰的碎裂聲離自己愈來愈近,直到跟前,蘇予川才發現不是錯覺。
太快了……以至于他周身的水都開始變得凝固。
蘇予川目光一沉。
“咯!”
一道翠綠的光影猛地紮到他頭側,力道之大,将那開始凝結的冰水全部沖開了。
那是竹篙。
蘇予川瞳孔微縮,剛剛少女跳下來的時候,手裏絕對沒有東西。
難道……她發現了什麽?
水面上,寧有鯉搓了搓略麻的手心,看着下方被震住的大魚,滿意地呼了口氣。
她早就看出大魚對秦楚的敵意,雖然不知緣由,但造成現在這種局面也是意料之中。
而能被一條魚揍下去……可以視為男主現在還太弱了吧?
寧有鯉壓根沒把鍋扣給大魚,竹篙一歪直接破冰,又把追蹤漁網召來,讓它下去撈人。
自從系統開發了血液銘刻功能,寧有鯉幾乎把手頭上常用的東西全部用血滴了個遍,成功做到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因為她懶。
沒過多久,追蹤漁網把人撈了上來。
蘇予川在水中看着秦楚又回到岸上,強行按捺着暴露的沖動。
四周的水已經凝結得難以游動。
不能着急,現在還不是時候……
蘇予川艱難地擺動了幾下尾巴,安靜地停留在原地。
岸上,落湯雞一樣的秦楚坐在漁網裏,狼狽地嗆咳出好幾口水。
“幸好沒事……”寧有鯉稍微松了口氣,又意外秦楚還算良好的情況——從他掉進去到被撈出,保守估計也要兩分鐘以上了。
“你現在感覺如何?不如我叫裴師兄來看看?”她問。
“無妨。”秦楚搖了搖頭。
“我以前……咳咳,幫村頭漁戶,收過魚,凫水閉氣……還算擅長。”他斷斷續續地呼吸着,吐出的每個字都能帶起胸腔內的一陣酸澀。
水珠連續不斷地從他墨黑的發絲與眼睫滴落下來,但縱使這樣,那雙眼睛也是鎮定的。
哇哦。
寧有鯉感嘆。
感嘆歸感嘆,她還是幫他拍了拍背,遞上一塊手絹。
“先前知道小紅對你敵意很大,卻沒想到它闖出這麽大的禍……我替它向你道歉。”寧有鯉看向水面,那抹紅色還停在原處,不知是吓壞了,還是知道自己做錯了。
若是尋常的魚,她應該會炖了它向男主賠罪,可是……
好尴尬。有一種自家寵物咬到別人的負罪感。
“……”秦楚這時緩了過來,抹了把臉上的水,搖了搖頭,“本就是我貿然來的,該是我向師姐賠罪。”
寧有鯉無奈,“我倒想問,你不安安靜靜在岸上等着,為何要去池邊?”
秦楚:“喂魚。”
寧有鯉掃了一眼,岸邊落着幾個金拂珠。
“……”
再次惋惜,若男主不是男主,這個有心又暖心的師弟誰能不愛?何況那麽勤勞,是個再好不過的助手。
寧有鯉心情極其複雜,理智和懶惰打了一架,最終理智占了上風。她嘆了口氣,“……你以後還是別靠近這個池子了。”
秦楚乖順地應是。
這場意外算是結束了,寧有鯉也終于把話題歸到正途,她沒有忘記秦楚是來拿書的,但在正式溝通之前,她還是将秦楚趕回去換了身幹衣服。
連引氣入體都沒成功的肉.體凡胎,受驚受涼,很容易大病一場。
很快,秦楚回來了。
寧有鯉也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書籍。
——她不僅去藏書閣搜刮了各種簡易的火系功法,也特意拿了一些理論艱澀的秘籍,甚至包括現在還遠遠用不到的禦劍之術。
最為重要的,自然還是關于“引氣”、“煉氣”的書。
“先給你這些。”
大約有十幾本。
對現在的秦楚來說,先背後用是再好不過的方法。身為男主,他有相當樂觀的幾率從中領悟,實現自我突破。
但想歸想,寧有鯉也不敢保證,在“遇見貴人”的略過劇情開始之前,秦楚能否自己做到這一切。
“多謝寧師姐。”秦楚手下了書,将其收到錦囊裏,任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迫不及待。
寧有鯉好笑地擺了擺手,“看書之餘,也別忘了自己的靈田。”
她已經預想到男主會以一種怎樣恐怖的速度進步了。
……
日頭西斜,天邊的色彩也變得旖旎起來。
到了這個時間,也就意味着不會再有人來靈雲池了。
送走秦楚後,寧有鯉摩拳擦掌準備抓魚。
大魚是從隔離網中逃出,才有機會攻擊秦楚的,眼下不知逃到哪裏去了。
若是真的沒有影蹤,她怎麽也要在這先蹲守一整晚。
想到絕世稀有的大魚很有可能潛藏起來,寧有鯉就不由得感到一陣肉痛。
想罷,她左手握着抄網,右手抓着追蹤網,氣勢洶洶地就要再次展現一下踏冰。然而腳還沒邁出一步,餘光就瞥見了一抹紅色。
不知什麽時候,大魚回到了隔離網,乖乖地呆在裏面了。
夕陽下,那抹本該明豔的紅色變得秾豔而深沉。
那不僅僅是魚本身擁有的動人色彩,就連它周身也蔓延着暗紅的光影,甚至還有一些霧般的……
寧有鯉遲鈍地思考了一下,之後才把一顆心懸上來。
——那不是什麽紅霧影子!那是血!
寧有鯉跑到隔離網前,緊張地觀察起大魚的情況。果然,之前似乎正在好轉的傷口又滲出一股一股的鮮血,那泡得發白的皮肉也绉紗一樣散下來些許。
不會吧……不會是她剛剛用冰吓到它了吧……?
寧有鯉憂慮到發呆的模樣映在蘇予川眼中,令蘇予川忽然有些氣悶。
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鏟除那個人,卻被她阻止,現在反倒擔心起他來了?
笑話!
蘇予川怒極反笑,天道造成的傷口再次泛起劇痛。
他自是知曉,這道傷短時間難以痊愈,任憑對方給多少靈丹妙藥都不會見效。
……該給她些教訓!
想着這段時間寧有鯉對自己的重視,蘇予川嘴巴一合,魚鳍一收,肚皮一翻。
呵。
作者有話說:
魔尊使出穿透性大招:<威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