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幫秦楚解決押金問題後, 寧有鯉又過了幾天安寧日子,之後便收到了鬼市寄回的書信和東西。

回信中對她寄去的鲛人絲的質量表達了至高贊美,又言辭懇切地表明寄來的一定是最高級的鲛绡和白藥脂, 請放心使用。

寧有鯉把信收好, 解下鴿子腿上綁的錦囊, 從裏面掏出了她要的東西。

一個是鲛绡, 由鲛人絲編織而成,傳說是世間最柔滑細膩的紗,擦任何東西都不傷其表面,并且自帶鲛人特有的油脂,擦久了甚至可以盤出光澤。

一個是白藥脂,有事治皲裂暗斑, 無事滋養皮膚, 閑得沒事多抹抹,能收獲滑膩柔亮肌膚。

當然,這兩樣不是給她自己用的, 而是專門給大魚用的。

寧有鯉早已對大魚渾身華寶似的鱗片眼饞了,雖說大魚現今因為受傷,鱗片光澤欠佳,但只要假以時日滋養起來, 就能成為可以論克賣的存在。

論克賣啊……

而且看上去還能再長不少,長個兩百斤不成問題。

蘇予川感受到了寧有鯉灼熱的目光, 疑惑的同時也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一下。

卻見少女溫柔地來摸他的腦袋, 語氣極近祈盼,“小紅, 你可要好好養傷, 若是恢複不了, 我會心痛到死的。”

聽到這話,蘇予川心情格外複雜。自從來到清勻宗,即便已經從少女口中聽過數次類似的話,他也仍然難以習慣。

她似乎格外地重視他……

回過頭想想,從一開始見到她,便是——

寧有鯉不知大魚的思緒,說完就去收拾寄來的東西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那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目光。

等蘇予川回過神,他已經被狹小的木框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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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魚鳍,也已經被少女輕柔地拿起。

寧有鯉用鲛绡沾了白藥脂,在綢緞似的魚鳍上輕輕滑動,很快,半透明的藥脂化開,在魚鳍表面形成了一層不沾水的薄膜,水潤潤亮晶晶。

見大魚不躲,寧有鯉動作放得更開,直接倒了一大坨在手心,同時更加收緊木框,讓大魚被桎梏在跟前,哪都跑不了。

每一片鱗,是的,每一片,都飽受了她的照顧,锃光瓦亮,像打了蠟一樣,反射出刺眼的光。

不得不說,被按摩的感覺很舒服,蘇予川有點沉溺其中,沒有反抗。

寧有鯉用一樣的手法又塗抹了大魚的鱗片、背鳍、尾鳍,使得整條魚都看上去油光水滑,泛起光澤。

蘇予川已經有些打瞌睡了。

藥脂擦完大魚全身,寧有鯉看它呆呆地不動,不禁一笑,起身便去把才煮好的一鍋藥端了過來。

濃烈刺鼻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之中,蘇予川接着清醒過來,直直地盯着她手裏的東西。

“醒了啊。”寧有鯉哄了兩句,拿出怪醫給的黃瓷瓶,往水裏倒了一粒。

大魚不情不願地游上前去,吞了那粒味道極差的藥。

寧有鯉看得滿意,看來,不必像前幾天那樣掰着它的嘴往裏硬塞了。

接着是雙枯草熬成的藥水,淡紫色,味臭……

一系列流程下來,寧有鯉也換好了系着大魚傷口的紗布。

先前的腐肉已經剔去,往後就看幾個療程後的藥效如何了。

“你可真是乖得要命。”寧有鯉捧着魚腦袋說。

被紮了個大蝴蝶結的蘇予川已經失去生氣,面無表情地放空了。

或許,他一開始就選錯了道路……

……

等再次聽見秦楚的消息,已經是半個月之後。

彼時,寧有鯉剛給大魚投喂完隐魚和金拂珠,挽起袖子準備擦白藥脂。

“寧師妹~”

突然地,一聲呼喚從寧有鯉身後響起,幾乎是貼着她的耳朵。

寧有鯉被吓了一跳,神經一下子繃起,手裏的竹筐砸進水裏。

她猛然回頭,看清了來人,“桑師姐?”

來人正是桑絮,明豔的一張臉湊近了,露出幾分狡黠的笑容,“吓到你了?莫不是背着我幹什麽壞事呢?”

寧有鯉的心還在突突跳,聞言強自鎮定下來,彎腰去撿水裏的竹筐,嗔怒道:“這麽來一下,鬼都要被你吓死!”

至今為止,第一池裏養了一條大錦鯉的事還不為人知。

但她擔心的不是小紅被發現,而是成群的隐魚和金拂珠。

這些都是她一直隐瞞着的東西,前者上面只知道孵化出的那幾十條,後來養在了寒山映輝池裏;後者則分出一半送到天衡閣,其餘的,別人都以為被她存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旁人眼裏這樣寶貴的物品,已經被她拿來喂魚。

至于小紅……小紅的外形與錦鯉十分相似,就算被發現了也沒什麽;再者,小紅住的竹床剛好高于水面半尺,看上去與隔離網有些相似,其他人來了,只以為是她搞出的什麽新東西。

寧有鯉還在後怕,還從沒有過別人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的情況,往常都是遠遠就開始叫她,她便放松警惕了。要不是隐魚和金拂珠已經喂完,她今天怕是十張嘴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不行啊……太大意了。

寧有鯉眉頭緊皺,這次是差點發現,萬一下次被發現了呢?這次還是師姐,萬一下次是峰主,甚至宗主呢?

想想就不寒而栗,十分麻煩。

桑絮看到寧有鯉還是有些差的臉色,知道她是真被吓到了,于是伸手捏了捏那白皙柔軟的臉蛋,讨饒似的道:“好師妹,是我的錯,下次絕對不會了。”

寧有鯉回過神,深深地嘆了口氣,捉住桑絮的手,“桑師姐說話可要作數。”

她接着又問:“你這麽急地過來,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桑絮眨了眨眼,“寧師妹真是聰慧過人。”

“那你不如再猜猜——發生了什麽事?”

發生了什麽事……

寧有鯉思索,近日沒聽見宗主出關消息,最近的活動也只有半個月後的宗門試煉,

總不能是男主……

寧有鯉眉頭緩緩擰起,也不是沒有可能,能在偌大一個清勻宗惹人注意的,也只有男主有這個資本了。

桑絮挑了挑眉,“你這是想到了?快說來聽聽。”

寧有鯉無害地笑:“莫不是映輝池幹透了,急需人手去撈魚?”

桑絮擰眉瞧她,“你就只想到這個?我看着怎麽不像?”

“我是照看靈雲池的,若是有事,也只能想到天池了。”寧有鯉表情無辜,無聊時的桑師姐實在可怕,問仙典儀時的随手一指,到現在還被調侃。

“好師姐,你就直接告訴我吧。”

“好吧。”桑絮嘆了口氣,“是你那如意小郎君。”

此話一出口,池中發出嘩啦一聲響。

寧有鯉愣了一下,往下看去,只來得及看到一點紅色的影子。

而桑絮好奇地看了又看,“這麽大的水花?”

寧有鯉道:“是條挺大的魚。”

桑絮忍俊不禁,“你真是把靈雲池照顧得太好了,魚都這麽肥。”

雖然才上山三年,這位寧師妹就已經是十一峰中叫得出名字的天池管理者了。每個月的任務完成得十分出色不說,還能将每日記錄分享給其他峰的外門弟子學習,在外門中已經稱得上略有名望了。

實在是個再努力不過的小姑娘。

和那同樣勤勉的秦師弟挺般配的。

桑絮的眼眸又彎了起來,伸手拉住寧有鯉的手腕,“咱們現在過去,興許還趕得上。”

寧有鯉回過神來,不知先說秦楚不是什麽如意郎君,還是先婉拒看熱鬧。但這兩者都沒來得及,就被一把抓走了。

……

寒山。

寬闊的山門前,兩個面色蒼白的年輕弟子捂着胸口,垂着頭,不敢看面前的李青鋒。

觀其衣衫,藏青如山,是試劍峰的內門弟子。

而這位試劍峰峰主,連半點目光都未分予他們,只盯着自己對面的少年。

他黑如寒星的眸子如今滿是喜意,連連點頭,甚至忍不住去拍拍少年的肩膀,捏捏他的手臂。

“好!很好!”

他的語氣激動,慣常冷淡的眸子竟激起一絲熱淚。

旁人詫異,平日裏見慣了試劍峰峰主冷肅古板的模樣,現在這幅樣子,真是比聽到魔修攻進山來還吓人!

被他拍的那個是……靈雲峰的外門弟子?

圍觀的弟子悄悄打量秦楚,卻見他表情依舊平靜得很,沒有半點被峰主看重的喜悅。

不高興?還是沒反應過來?應該是後者吧,畢竟誰都知道試劍峰峰主的大名,那可是化神期的大能!是他們這等小輩仰望而觸不可及的存在,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走到他那一步……

李青鋒的目光在少年臉上慢慢掃過,遒勁有力的手指卡在他腕上,語氣感嘆地說:“那日我果然沒看錯!你天生便适合習劍,只要以劍為修,走上大道正途只不過是時日問題……”

他還記得少年的資質,低資質的火靈根,雖然可惜,但配上這一身習劍天賦,又有什麽不可能呢?

“我問你,你可願入我試劍峰,做我李青鋒的弟子?”李青鋒實力高深,聲音亦是有如洪鐘。

此話一出,周圍往來的弟子腳步都停滞了一下,紛紛把不可思議的目光投向兩人。

竟是要當衆搶人了嗎!?試劍峰峰主怎能如此不厚道!

清勻宗裏誰不知道,試劍峰弟子最多,靈雲峰弟子最少,怎麽看都該反過來才對。

與此同時,趕來的寧有鯉也聽見了這句,剛一落地就啞口無言。

她這是……趕上了熱乎的?

寧有鯉望向周圍,由于很多重要設施都建在寒山,過路弟子稱得上衆多,觀其服飾,更是各峰都有。再看他們的表情,也都是像在懷疑自己的耳朵,無比震撼。

看來,今日之後,清勻宗上下所有人都會知道男主被試劍峰峰主搶了。

高光啊。

寧有鯉站在不遠處看着那兩名瑟瑟發抖的弟子,心下差不多猜到了情況。

這兩個應該就是……炮灰甲,和炮灰乙。

“你們可知這是怎麽一回事?”忽然,桑絮回頭問道。

不知不覺間,兩人身邊漸漸圍過來一些弟子,外門內門都有——桑絮是寒山的熟面孔了,在這待了十年,又是天衡閣的典掌者,幾乎所有弟子都認得她。

高挑明媚的身影往這一立,就是标杆。更別說,她身邊還帶着寧有鯉。

堪稱一景。

看熱鬧嘛,忍不住就湊到熟人跟前來。

寧有鯉聞聲轉過頭,也被身後烏央人群驚訝到了,當即露出一個無害的微笑。

一個男弟子當即出聲道:“桑、桑師姐,我知道。”

桑絮挑眉:“說來聽聽?”

男弟子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通。

寧有鯉很快就聽明白了,原來是今天早晨時,兩人看見秦楚在寒山角落獨自練劍,見他是個外門弟子,當即高傲非常,将人嘲諷了一頓,又讓秦楚拿起劍來跟他們比一比。

結果當然是自讨苦吃。

更巧合的是,每日早起練劍的試劍峰峰主路過看見這事,剛想下來阻止,就見證了秦楚反手将兩人打敗的一幕。

不僅如此,他還看出了秦楚使的是炎上劍法。雖然不甚熟練,卻已經初具風格了,更何況,那是金丹期修士才能掌握的劍法,現在竟被一個外門弟子使了出來。

怎能不驚訝,怎能不驚喜?

他當即認定,秦楚就是他要找的親傳弟子,甚至還感嘆了一陣測靈根當日沒有堅持确認,遺憾錯過。

之後就是現在這樣的了。

寧有鯉暗自點頭,能承認自己失誤的人已經很少了,這位峰主果然是可靠的人,怪不得書中寫秦楚後來成了他的徒弟。

不過……秦楚居然已經突破天資的壓制了嗎?

寧有鯉看着人群中間的身影,感慨他的效率真是超乎想象的快。

聽完男弟子的講述,桑絮點了點頭,卻又盯着他的臉,“你臉紅什麽?”

男弟子下意識看向桑絮身邊站的少女,又移開視線咳嗽了一聲,“有嗎?或、或許是太緊張了,”

桑絮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因為什麽臉紅,只好笑他傾慕的人心思完全不在這裏——看,她的寧師妹在瞧着秦師弟呢。

她看着少女精致的側臉,那纖長的睫羽像是能挂玉珠,泛粉的臉頰如同桃花,瞳仁專注地朝着一方。

諸峰之中,少女能在短時間內攢上些許名望,除了積極勤勉的态度,那見之難忘的容顏也占了不小的功勞。

她暗自嘆了口氣,也不知那秦師弟入內門後,還能不能接納寧師妹的心意……有多少弟子進入內門後,就自以為高人一等了。

秦楚,算是她見過的最有進取心師弟了,若是不成,那寧師妹真是看錯人了……

寧有鯉全然不知自己又在被桑絮胡亂遐想,但他的确在觀察秦楚的情況,卻不是桑絮猜測的關懷傾慕。

而是心急。

因為……在試劍峰峰主問完那句話後,秦楚已經半晌沒有回應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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