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中培在鄭東盛的對面坐下來,看得出,這個人很不高興。
“盛哥。”
鄭東盛冷著臉,好半天才像是壓抑著怒火一般擠出一句話來。
“你就不能善良一點?”
這樣的譴責已經發生過很多次,宋中培覺得自己已經聽得麻木了。和平常一樣,他只是保持沈默。
在鄭東盛面前,他解釋的越多,就錯的越多,只會讓這個人越讨厭他。
他的沈默并沒有熄滅鄭東盛的怒火,反而讓鄭東盛更加生氣。“全叔好歹是長輩,你還懂不懂一點禮數?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宋中培本來什麽都不想說,但終究還是沒忍住,平靜的問了句,“盛哥,你知道我動手的原因嗎?”
他的話音剛落,鄭東盛就重重的哼了一聲,“你還敢問我?你自己做了什麽事不知道嗎?你和誰上床是你的自由,可是房如陵身份特殊,全叔問一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你解釋一下不就行了,至於動手嗎?”
宋中培聽完他的話,笑了一下,低下頭沈默了一會兒,忽然輕輕的說了句“對不起”。
鄭東盛顯然怒火未消,他的“對不起”三個字也并未使他有個好臉色,他冷著臉盯著宋中培看了許久後,忽然輕輕的嘆了口氣。
“宋中培,我當初怎麽會愛上你這麽惡毒的人?”
“你愛過我嗎?”宋中培擡起頭和對面這個人對視著。他不是在嘲諷,而是真的在詢問。
鄭東盛後面不愛他,那是顯而易見的,可是那一年呢?他一下不知道,那一年鄭東盛對他的好,是真的因為喜歡他,還是只是為了得到他,而使用的一種手段。
鄭東盛臉上露出一點尴尬的神色,好半天才冷哼一聲,“你這種人,根本不配談愛情。”
宋中培好半天都沒有一點點動靜,在鄭東盛也覺得可能話說的太重了,想要說點什麽挽回時,宋中培忽然站了起來。
“全叔那裏我會去賠禮道歉。和房如陵上床的事,是那天我喝多了,著了他的道。至於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他拖開椅子,往後退了一步,“盛哥你忙,我先走了。”
他說完就轉身往門邊走。
鄭東盛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栽贓他的事,還有那幅畫,一時之間覺得有點內疚,不由的叫了聲“小培”。
宋中培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一直沒有回頭,直到走出門去,又幫他把門輕輕的帶上。
鄭東盛先是愣坐在那裏,然後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匆匆的追了上去。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剛剛說的話有多傷人,可是他也不知怎麽回事,好像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他接到義叔的電話,說宋中培傷了全叔,本來怒火中燒的他,卻在知道原因後,又變成了妒火中燒。
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和理由生氣,是他先抛棄了宋中培,現在這個人和誰在一起,都和他無關。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生氣。
這種內心最深處的想法,是他用理智無法克制的。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麽自私,可是也不知怎麽回事,他就是不能接受宋中培可能要屬於另一個人這個事實。
這讓他幾乎失去理智,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必須追上宋中培向他道歉。
只是他剛剛打開辦公室的門,還沒有向前走幾步,忽然聽到後面曲元在叫他。
“東盛。”
何小東想了一夜,還是覺得不放心,不得不再次來到宋中培家,結果卻吃了個閉門羹。
他只得給對方打電話,結果響了很久都沒有人聽,直到自動挂斷。
何小東更是著急,害怕宋中培是出了什麽事了,不過很快他就看到宋中培的車向這邊駛來。
對方臉色很差,好像并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只是在他身旁停下車,降下車窗,問他有什麽事。
何小東心裏著急,也不想拐彎抹角,“培哥,我想了一晚上,你和房如陵上床沒問題,可是你千萬不能愛上他。”
宋中培冷冷的笑了一下,“連你也想管我了,是吧?”
何小東忙說培哥,我怎麽敢管你,我是關心你。
宋中培輕輕的嘆了口氣,看起來非常的疲憊。“謝謝你的好意,剛剛是我話說重了。”
何小東剛想開口,對方卻搶了先。
“我有點累,你先回去吧。”
“你身體不舒服嗎?”何小東擔心的問道。
宋中培搖了搖頭,伸手揉了下太陽穴,“不是,應該是昨晚沒睡好,想補個覺。”
何小東見他的确沒什麽精神,也不敢再打擾他,只好說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就先離開了。
宋中培目送他上車離開,這才慢慢的将車開進院子裏,然後坐在車上發呆。
他以為他已經麻木,可是卻發現并不是這樣。鄭東盛總是有辦法傷他一次再一次。剛剛有一瞬間,他真的很想告訴對方,其實我對你也很失望。
只是對這個人多年的順從,讓他說不出口。
他并不是一個會任人揉捏的人,可是在鄭東盛面前,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降低底線。就好像當年,在有了他之後,他第一次發現鄭東盛竟然還有另外一個情人一樣。當時還年幼的他,很自然的選擇了撒嬌和吵鬧,結果惹得鄭東盛大發雷霆。那時候他畢竟還小,看到對方發火,他覺得很害怕,擔心對方會因此抛棄他,只得自動的降低底線,接受了自己不是這個人唯一的情人這個事實。只是他沒有想到,他一次次的降低底線來遷就這個人,也未能挽回他的心,反而被他徹底的抛棄。
宋中培有時候想到這些,就會在想,如果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來講,宋中培這個人,還真是賤的可以。
人必先自辱然後人辱之,他在鄭東盛那裏丢失的所有尊嚴,說到底,都是他咎由自取。
宋中培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只是以後不會了,他不會再任由這個人踐踏自己的尊嚴,絕對不會!
宋中培下午帶著根叔,義叔一起去了趟全叔家。
即使沒有鄭東盛的話,這一趟也是免不了的。雖然當時是在氣頭上,可是對他來說,那一刀只是一種震懾作用,他下手還是有分寸,全叔臉上的傷應該不會太重。只是傷臉事小,丢臉事大,對於全叔這樣的人來說,可能面子比性命還要重要,而且他畢竟是幫中有身份的人,即使是為了做給別人看,他也得登門道次歉。
全叔躺在床上,看到他态度冷淡,但總算沒有趕他出門。
大家都不是傻子,宋中培肯上門,已經是給他找臺階,他肯定得就坡下驢,還能因此落個大仁大量的美名。而且他也不是不清楚,他若真的繼續鬧下去,以宋中培的個性,難看的只能是他。
宋中培道了歉,根叔義叔也在一邊做和事佬,全叔的家人也知道宋中培的惡名,有點懼怕他,加上宋中培又著著實實是掙錢養他們的人,他們也就跟在一邊拼命的勸。全叔覺得面子多多少少也算掙了一點回來,也就大量的擺了擺手,表示這一頁就這樣翻過去算了。
宋中培對他的大量表示感謝,又叮囑他好好休息,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向自己提,這才提出告辭。
全叔的事算是告以段落,可是很快幫裏又出了另外一件事。
義安名下的一家名為“雲上”的夜總會裏,一個MB被兩個客人折騰的進了醫院。
宋中培知道此事的時候,正在家裏吃早餐。何小東給他大致介紹了一下情況,然後就問他應該怎麽處理。
宋中培聽了,停下筷子,“孔暮雲呢?這事不是應該由他來處理嗎?”
何小東忙道,“孔哥他說讓人先治著,後面等人好了,再給筆錢作補償。他是想問一下你的意見。只是那人還有個姐在這裏,不知道會不會鬧?”
宋中培“嗯”了一聲,将碗中的粥吃完,然後放下筷子,“我沒意見,就按他說的辦。”頓了一下,“傷得怎麽樣?”
何小東搖頭,很是憤慨的模樣,“聽說傷的很重……那兩個禽獸。”
宋中培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你讓人做他姐思想工作,鬧起來對他們沒一丁點好處,不如拿錢好好過日子。還有,你告訴孔暮雲,要他把人訓練好了再往上送,要不然再遇到這樣的衣冠禽獸,吃虧的還是他們。還有,還有,下次那兩個人再來,找個機靈點的去伺候。”
這一次這個人就是新來的,還有點小強脾氣,不知天高地厚。
何小東連連稱好,然後看著宋中培,面有不甘之色。
“這兩個人渣,我真恨不得……”
“好了。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宋中培開始往餐廳門口走。
他也不是沒有恻隐之心,事實上每次聽到這種事,他都很難受。如果對方是惹得起的,他也盡量會幫這些人讨個公道。可是這一次這兩個人不一樣,就連罩著他們的那幾位也難遞上話。對於這樣的人,除非有另一股政治勢力,才有可能扳倒他們。
何小東在他後面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離開去辦事。
宋中培等他走後,在沙發上呆坐了好久。這件事鄭東盛那裏肯定是瞞不住的,按以前的經驗,他都知道那個人會是什麽态度。
雖然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面對鄭東盛的責罵,他還是會覺得難受。
“你真冷血!”鄭東盛發完脾氣後,用這四個字做了總結。
宋中培坐在與他隔著幾個位子的沙發的那一頭,擡眼看他,臉色平靜,“那麽盛哥,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
鄭東盛語塞。事實上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以那兩個人的身份,談公道,那是個笑話。
只是對他來說,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做法,仍然會讓他覺得憤怒。
“如果盛哥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那就按照我的辦法去做,行吧?”宋中培說完就站了起來,“那不打擾盛哥休息了,我先走了。
他說完,也沒等鄭東盛點頭,就徑自出了門。
鄭東盛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忽然心頭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
宋中培對他的态度明明和平時一樣恭敬,可是他還是覺得好像有一種隐隐的不同,可是他想了半天,卻體會不出到底不同在哪裏。
車開出鄭家時,宋中培忍不住嘆了口氣。
什麽“冷血”,“惡毒”之類的字眼,真是無論何時聽到,都有很大的殺傷力,讓人感到特別難受。
在離開鄭家家門沒多久時,他的手機忽然有短訊進入的聲音。
不用看宋中培大概也能猜到是誰發過來的。這十多天過去了,房如陵的短訊轟炸模式竟然還沒有關閉,真是不可思議。
那個人既要管理幫派,又要打理公司,怎麽還有這麽多的空閑時間來騷擾他?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果然是房如陵發過來的,內容和以前的一樣的肉麻。宋中培笑了一下,然後随手删掉了這條短訊。
他其實并不是完全不信任房如陵,那個人或許對他的确有那麽一丁點的愛意,雖然他不知道那個人看上他哪一點。可是經過鄭東盛這個人之後,他實在不太敢再去輕信任何人。
誰敢保證房如陵現在對他的所有的好,不是為了得到他而使的一種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