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鄭東盛對於一大早就接到房如陵的電話感到有點意外。他們兩家在争這塊地之前，在生意上既不是合作夥伴，也不是對手。加上兩人年紀相差比較大，交際圈也有所不同，兩人之間最多也只算得上點頭交而已。所以他不明白這個人無端端的為什麽要請他吃飯。
“房總你有話，在電話裏說也一樣。”
房如陵在那邊笑了起來。
“哎，有些事還是當面說比較好。”他在那邊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還是鄭總你真的這麽不想看到我？”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鄭東盛只有赴約的份。
等放下電話，鄭東盛稍稍愣了回神。
他本來對這個年輕人是無感的，可是現在，卻有一點莫名的嫉妒之心。雖然他自己心裏也很清楚，宋中培離開他，主要的原因還是他自己傷害那個人太深，可是他卻還是忍不住覺得，如果沒有房如陵的介入，宋中培已經等了他那麽多年，肯定不會恰好在他回心轉意的時候就不願意再等了。那麽現在，他或許已經和宋中培重修舊好了。
宋中培愛了他那麽多年，他真的想不通，這個年輕人是用了何種方法，可以這麽快的打動他。
所以這也算是他沒有拒絕房如陵邀請的一個原因。
晚上兩人如約坐到了一起，雖然關系複雜，但倒也相談甚歡，整頓飯的氣氛甚至可以用融洽來形容。這種情形讓鄭東盛覺得有點詭異，但或許這也是和房如陵這個人的性格有點關系。這個人是那種很不容易引起冷場的人，總會挑起一些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來聊。鄭東盛一邊和他聊天，一邊還在暗自揣測，難道這就是宋中培對他動心的原因。
抛開兩人複雜的關系不談，房如陵的确是一個容易引起對方好感的人，總是挂在臉上的笑容就給他加了不少分。和這種人在一起，的确會讓人變得輕松。
而和他在一起？
鄭東盛低下頭苦笑。
他這十年多都沒有讓宋中培從他身上感到一絲快樂，卻只有無窮盡的傷害。
“鄭總。”等兩人都放下筷子，房如陵先開了口。
直到這時，鄭東盛總算是明白他約自己的用意。
“房總，最後的結果還沒有出來，你和我商量這些事，好像有點奇怪吧？”
房如陵靠坐在椅子上對著他微笑，“我既然和鄭總您商量這件事，自然是因為我已經有了确切消息。鄭總不用擔心這些東西，您只要說行還是不行就可以了。”
鄭東盛雖然有點意外他先一步得到消息，但假如這個人說的是真的話，他也不會同意對方這種無禮的要求。
“抱歉，可能要讓房總失望了。”他直直的坐在那裏，和房如陵随意的姿态成鮮明的對比。“鄭總還是不要這麽快拒絕為好。”房如陵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推到鄭東盛面前，“鄭總先看看這個再回答我也不遲。”
鄭東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桌上的信封，抽出裏面的東西看了一眼，立即臉色大變。
“你怎麽會有這些東西的？”
房如陵只是漫不經心的笑了一下。“鄭總眼光不錯，曲總如此動人的一面，只有你我欣賞，好像太過可惜了，你說是吧？”
他說最後四個字時，語氣裏有種說不出的暧昧，同時卻又隐隐的有著一種威脅的味道。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鄭東盛雖然惱怒對方的陰險，但投鼠忌器，還是不得不先讓步。
“你想怎麽樣？”他的手緊緊的攥住那個信封，就好像怕對方會突然出手搶走一樣。
房如陵微笑著說了句條件我剛剛不是開了嗎？
鄭東盛明白自己已經落了下風，再堅持下去也沒有多大勝算，沈默半晌後，終於還是輕輕的說了句“你讓我考慮一下。”
房如陵倒也不逼他馬上做決定，只是笑著說了句“不過鄭總還是快點給我答複比較好。您也知道，年輕人的耐心總是比較差一點的。”
鄭東盛心中煩亂，無意理會他的話，只是随意的點了點頭。
他雖然不敢自诩是正人君子，在宋中培面前，更是德行有虧，可是只是生意場上，他還是敢說一句自己是堂堂正正。像房如陵使用的這種下作手段，他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只是現在對他來說，他最擔心的并不是那塊地的歸屬，而是宋中培将來的幸福。
房如陵這種作風，真的很難讓他相信這個人的人品。
他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宋中培，讓他小心房如陵這個人。
宋中培在聽完鄭東盛的來意後，就陷入了沈默。
明亮的燈光下，他臉上的神情就像這麽多年來一樣，冷冷的，讓人看不清他心裏在想什麽。
“盛哥。”長久的沈默裏，他終於偏過頭看著鄭東盛，“謝謝你專門跑這一趟和我說這件事，不過有件事你或許不知道。”
鄭東盛的心立即提了起來。
“不過”兩個字的後面，一般都不會有什麽好話。
“其實我也是這樣的人。”他神情淡漠，語氣也是平靜無波，毫無起伏。“這個主意也可以說是我想的。”
鄭東盛一下子懵掉了，不由自主的抓住宋中培的手，輕輕的叫了一聲“小培”。
宋中培慘淡的笑了一下，同時将手從他手中輕輕的抽了出來。
“我就是你剛剛說的這種人。這些年，除了華叔那件事，其他的，你也沒算冤枉我。”他頓了一下，又沖鄭東盛輕笑了一下，“你以前，把我想的太壞，現在呢，又把我想的太好。可是，我其實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你明白嗎？以前做過的那些事，不可能改變了，被我殺掉的人，也不可能再活過來。”或許是鄭東盛臉上的神情讓他動容，他抽回了手，卻又伸手給了鄭東盛一個擁抱。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也不用擔心。”他拍了拍鄭東盛的後背，笑道，“我也不是什麽好人，你不用怕我吃虧。”
他說完就準備松手，鄭東盛卻在這時猛的伸手抱住他。
“小培，你是在怪我嗎？”
宋中培又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我沒有。我只是告訴你事實。”他說到這裏，好像是笑了一下，聲音也輕了許多，好像自言自語一般。
“難怪以前我怎麽都沒辦法讓你愛上我……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雖然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說那個字的資格，可是宋中培話語裏透露出的那種自嘲一般的語氣卻讓鄭東盛覺得心中猛的一痛，他沒再多想，就跟著說了一句“誰說我沒愛過你，曲元之前，我只愛過你一個人。”
他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懷裏的那個人身體猛的僵硬起來。
“我愛你，小培。”他痛苦的抱著這個人。這麽多年的傷害過後，再說這樣的話，他覺得很是可笑，可是這麽多天，這些話在他心裏反反複複的已經醞釀了千百次，既然已經開了頭，他就想索性全部說出來。
“我知道你很難再相信我，我也承認我愛過曲元。可是那和愛你是不一樣的。曲元背叛我，我可以不追究，可是當初我誤以你和爸爸……我……根本沒辦法……”他稍稍松開宋中培，在兩人之間拉開點距離，深深的盯著對方的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是為自己開脫，可是我這麽多年那麽對你，是因為我真的……”
雖然已經想了千百次，真的到了這個人面前，他還是不能順利的表達出來。
愧疚，悔恨，心疼讓他語無倫次，那些話在他心裏争先恐後的往外跑，卻又全部堵在他的喉嚨裏，讓他哽的厲害，完全無法順暢的說下去。
“我明白。”宋中培閉了下眼睛，然後微笑著看著他，“愛之深，責之切，對不對？”
鄭東盛說不出話，只能一個勁的點頭。
他從對方這句話裏看到了一點希望，可是宋中培下一句話立即将他打入無底的深淵。
“不過太遲了。”宋中培仍然在微笑，“我已經不愛你了。”
鄭東盛是怎麽離開的宋家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在車駛出宋家大門之後，他就給房如陵打了個電話。
“我答應你。”他靠坐在座椅上，心情從未有過的平靜。“我們合作，話語權也歸你。”
房如陵在那邊笑著說了聲謝謝，又說想不到鄭總如此大仁大量，情深意重，曲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鄭東盛在心中大笑，真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個人不是曲元，而是他。
“我不是為了曲元。”他淡淡的道。
曲元是成年人，既然敢拍下那種照片，他就應該要預料到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我是為了小培。”他在說這句話時，忽然覺得心髒的位置像被什麽東西狠狠的紮過，痛得他忍不住彎下了腰。
“小培他很愛你……你要好好待他……不要辜負他。”
他說完也沒再聽房如陵開口就挂斷了電話，然後整個人撲到方向盤上，久久的沒有再起來。
他想到很多年前，他父親跟他說的最後一段話。
當時他父親明明也說過讓他善待宋中培的，只是他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雙眼，完全沒将那句話放在心上，結果鑄成大錯，到現在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
他的腦中總是不斷的回想起他們第一次上床時的情景。少年的身體纖細而青澀，看著他的眼神裏除了輕微的恐懼之外，更多的是他的他信任和愛意。還有被他進入時，流著淚微笑的樣子……
當時宋中培才不過十四歲，甚至都還沒有完全長開，就毫無保留的将自己交給了他，可是他卻沒有好好珍惜。
他這輩子最愚蠢，最遺憾的事，莫過如此。
鄭東盛就範的理由讓房如陵十分意外，只是對於他來說，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而且連話語權鄭東盛都肯讓出，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至於他讓出的理由，房如陵是絕對不會告訴宋中培的。
鄭東盛不知珍惜是他自己愚蠢，他是不會犯和這個人一樣的錯誤，再讓宋中培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心又開始動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