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說
離開傅書濯的視線,裴炀快樂得像一只脫缰的野貓。
他先是在家預約了醫院的號,然後準備慢慢悠悠晃過去,因為還沒排到他。
小區出來是東街,也是服務于周邊三個小區的整條商務街,吃喝玩樂什麽都有。
左邊賣炸雞,右邊賣冰淇淋,前面生煎包肉包裴炀口水都流了不下十次。
看來傅書濯之前管得太嚴,導致這具身體現在看到好吃的已經起了本能反應。
——反正裴炀堅決不承認是自己饞。
不過還要檢查身體,東西不能亂吃。等他從醫院檢查回來,剛好傅書濯也不在,午餐他還不是想吃什麽都行?
醫院永遠都那麽忙碌,來來往往的人沒有誰面帶笑容,醫生護士嚴肅,病人家屬憂心忡忡。
裴炀突然覺得有點孤單,就一點。他總覺得不該是這樣,不該是自己一個人前來。
如果先生在的話……
裴炀站在嘈雜的醫院大廳裏發愣,他始終想不明白原主是得了什麽病,才會義無反顧地要和傅書濯離婚。
他們有錢有人脈,一些可治愈的腫瘤完全不必絕望。如果是癌症,既然都要死了,那怎麽也要好好陪對方度過最後的時光,這樣才能不留遺憾。
裴炀有些躊躇,遲疑很久後還是去取了號,然後按照程序進行一系列的檢查。
從基礎的血常規開始,到心電圖、CT拍片,他一項不漏地查完了。
辦公室前的醫生看看報告,再看看裴炀,再次确認一遍:“今年多少歲?”
裴炀:“應該是三十四。”
“應該?”醫生好笑地搖頭,“你目前周歲三十三零十個月——真的不用太為身體健康恐慌。”
裴炀一愣:“什麽意思……我身體沒問題嗎?”
“沒什麽大問題,檢查一切都正常。”醫生又翻了一遍,“基本就是一些亞健康問題,平時注意一下生活作息,少抽煙。”
“好的……”
這個結果讓裴炀很意外,可沒生病的話,原主怎麽會那種反應?總不會是誤診。原主能做出離婚的決定,說明是确切地知道生病了,很可能還不止在一家醫院檢查過。
醫生翻到最後一項,又突然說:“不過你的腦電圖……”
裴炀心口一跳。
醫生推了下眼鏡:“腦電圖處于慢波狀态,你可以挂個神經科專家的號看看。”
裴炀沒懂:“慢波什麽意思?”
醫生:“通常來說,如果身體處于疲憊狀态就有可能導致這樣的檢查結果。”
裴炀倒沒覺得疲憊,他琢磨了下:“還有其它可能性嗎?”
“也有,比如腦炎、癫痫都有可能,但你這不太像,具體可以找神經科醫生再看看。”
裴炀徹底疑惑了:“沒有腫瘤嗎?”
醫生無奈道:“沒有,你這怎麽還盼着自己出事呢?”
裴炀只好又去了找了趟神經科醫生,給出的答案大同小異。
“一般來說患有腦炎、癡呆、癫痫等疾病的患者都有可能檢查出這種情況。”神經科醫生對此要更專業一點,說的也很詳細,“但你的CT并沒有任何異常影像,也沒有外傷,不用太擔心,回去多休息。”
短短“癡呆”兩個字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力,醫生包括裴炀都沒有往這方面想,裴炀太年輕了。
盡管阿爾茲海默症已經開始朝年輕群體蔓延,但大多都是個例,何況裴炀的表現也很清醒。
裴炀不死心地又問一遍:“真的沒有腫瘤?”
醫生快被他搞無語了:“怎麽着?還盼着自己得腫瘤?”
“沒有沒有。”裴炀連忙擺手,“不好意思,耽誤您的時間了。”
他拿着一打報告和片子來到回到醫院大廳,周圍是形形色.色的病人家屬,有人來檢查身體無事,笑着走出大門,也有些檢查出絕症,滿臉惶恐地來替家人辦理臨時住院。
裴炀迷茫地站在人群中,完全不知道是原主出了錯誤,還是醫院的檢查出了錯誤。
另一邊,傅書濯剛忙完工作,正在解裴炀的電腦密碼。
他試了好幾組數字,生日、結婚紀念日,戀愛紀念日,裴炀父母生日……但沒一個正确。
傅書濯摸着下巴,瞥了眼手機,定位顯示裴炀已經在醫院待了一上午。
再試十分鐘,不行就去抓貓。
電腦密碼最煩的就是,不是本人根本不知道具體幾位數,而裴炀的密保提示也很無厘頭——“That autumn”。
翻譯過來,就是“那個秋天”。
裴炀很喜歡用特殊的日期作為密碼,但跟“秋天”相關的特殊日子還真沒有。
江城的秋天太短,短到往往只有半個月,就從夏末進入初冬了。
直到傅書濯沒轍,打開游覽器搜索這組英文單詞,還真讓他有了發現。
《That autumn》是17年上映的親情片,由麥克·班蕪導演…………講述了混賬叛逆的喬安娜,在一個秋天失去了她的母親,并痛苦追憶的故事。
傅書濯沒由來蔓延起一片心悸,密碼的由來已經十分明了。
他的指尖輕顫,慢慢輸入了裴炀母親的忌日——
按下回車鍵看到電腦主頁的那一刻,他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髒“咚”得一聲,像是從高臺墜在冰冷的地面上。
裴母去世後,裴炀除了剛開始會經常失眠,夜半驚醒以外,他後來并沒有太多異常表現,甚至像忘了這件事一樣每天正常說笑。
可現在想想,從來不主動提起,本身就足夠異常。
傅書濯一邊注意定位裏裴炀的動向,一邊輕點鼠标。
大致看來,電腦裏沒什麽特別的東西,基本都是工作相關的文件。傅書濯又進行了一遍深入删查,終于在C盤裏看見了一個隐藏文件,名為《張揚》。
他點了看了眼,發現這是一篇第一人稱的自述,主角是裴炀本人。
【這是我和傅書濯在一起的第十七年。真的很不可思議,沒想到我們都會這麽長情。
第一次見面是在高中,爸媽不顧我的意願給我轉學,我站在黑板前自我介紹,所有人都在認真聽講,只有他側頭看着窗外,手裏轉着一只黑色鋼筆。
真裝逼啊……但也是真的帥。
可如果不是這丫長得帥,誰會被他騙上賊船。】
傅書濯看着看着,無意識地笑出聲。
他很意外裴炀對以前的事記得這麽清晰,清晰到某天早晨,他故意跟裴炀喝了同一個吸管;某個冬日,他把手擠在裴炀腿上暖手……然後裴炀可恥地硬了。
從當事人的視角看這些回憶真的很奇妙,比如傅書濯從來不知道暖手的那天晚上回家,裴炀還想着他的臉來了一發。
時間來不及了,傅書濯只能大致往下劃拉一番,發現裴炀竟然還分了章節,篇幅不算短。
這是把他們的經歷寫成了小說?
傅書濯甚至不知道裴炀是什麽時間寫的,看着他們十七年的糾葛被濃縮成短短幾十萬字,有種奇妙的感覺。
他将文件傳輸到自己手機裏,就直接下樓去了停車庫,趕巧的話,還能陪傻貓吃頓中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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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炀從醫院出來後又去租了個保險櫃,把檢查報告都放進去,不然萬一回家被傅書濯看見真的解釋不清。
全然不知道行程已經暴露的裴炀回到小區東街,準備放飛自我吃一頓。
這幾天一直吃傅書濯做的菜,嘴裏寡淡的跟白開水一樣,不辣不油也不甜,狗都不想吃。
前面有一家重油重辣的肥腸雞,裴炀不争氣地咽了下喉嚨:“老板,給我做一鍋大份肥腸雞,我等會來吃。”
“幾個人啊?”
“我一個。”
“一個人?确定吃大份?”
裴炀點點頭:“沒事,老板你做,我先把錢給你。”
結完賬他又跑到斜對面攤子上:“老板,給我來一個冰淇淋蛋仔。”
原主被傅書濯管制着不給吃冰淇淋,他也是,這幾天溫度飙升,來這個世界之前他想吃很久的冰淇淋了,可家裏那個混蛋就是不許。
老板笑問:“好嘞,冰淇淋要什麽口味?”
“藍莓味。”
“藍莓味。”
裴炀說完愣了一下,怎麽覺着有重回音……
他後知後覺地回頭,看見傅書濯貼得很近,笑着探頭:“好吃嗎?”
刻在骨子裏的夫管嚴還是讓裴炀磕巴了:“我…這不是還沒吃嗎。”
傅書濯意味深長地哦了聲:“一份夠不夠?要不要再來一份?”
裴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抖什麽,他一個“失憶人士”為什麽不能理直氣壯一點?怕個毛。
心裏是巨人,嘴上仍是矮子:“不用了……”
“乖。”傅書濯揉了把他腦袋,“那肥腸雞還吃嗎?”
裴炀回頭看去,有些念念不舍:“我都付過錢了,浪費食物不好……”
“也對。”傅書濯态度很好,“剛好我也沒吃飯,一起?”
裴炀一喜:“好——”
十分鐘後,裴炀坐在肥腸雞店裏,左手拿着冰淇淋蛋仔,右手拿着可樂,面前是老板端來的肥腸雞。
“您的大份肥腸雞來喽!這是又加一位?馬上給您添餐具。”
裴炀試探地喝口可樂,傅書濯真的沒制止。他有些懷疑人生,傅書濯也被人穿了,随便他造作?
傅書濯攪了下肥腸雞的鍋,有他三個臉大:“還點大份?”
裴炀幹笑:“這不是考慮到萬一好吃,可以打包帶回去分享給你嗎?”
傅書濯:“我做飯很難吃?”
裴炀覺得這可能是自己難有的抗議機會,他委婉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太淡了……”
傅書濯表示理解:“想嘗嘗鮮?”
裴炀點頭,他躍躍欲試:“那我開動了?”
傅書濯攔了一下:“不先吃冰淇淋?要化了。”
裴炀覺得很有道理,于是抿了一口,口腔頓時一片冰涼,簡直是人間美味。
他緊接着又吃下第二口、第三口——然後就被一只修長的手橫刀奪食。
還沒過瘾的裴炀蒙了:“你幹嘛?”
“不是要給我分享?”傅書濯連大口吃冰淇淋都表現得十分雅致,四口就幹完了。
裴炀震驚到筷子都沒拿住,上面的蛋仔他就吃了一顆!
傅書濯解決完拍拍手,突然意味深長地說:“你今天好像不太适合吃肥腸雞,太辣了。”
裴炀還是那副震驚的姿勢:“???”